楊清授權我和黛眉麗一起來擬定裁汰人員的人單,我說這是中宮監的內務,外臣不便插手,楊清不同意,她說內宮無私事,堅持讓我跟黛眉麗一起辦,我隻能答應。我跟黛眉麗說:教主信任我是我的榮幸,我不敢違命。但我又不想過多插手內宮事務,我看這樣吧,你擬份需要保留的人員名單,我來審核一下,其餘的你看著辦吧。她說好。不久一份一百二十人的名單就擬好送給了我,我不動聲色地把疑似李久銘親信的人清除了出去。

這件事做的自然、隱秘,李久銘無話可說,畢竟他雖然升任我的上司,但在接近楊清的事上,堂裏明確說過是由我負責,他私自在楊清身邊安插眼線本來也就是違規的。經過這件事後,李久銘對我比先前客氣多了。

第一步成功,我決定幫助楊清豎立起教主的權威。

先來演一出苦肉計。

天火教教規規定,每日寅時三刻,所有在山聖使和各院主都必須趕往落髻山政務堂向教主奏事。但這個規矩在楊清前任後期就逐漸廢弛了,那時教主為了籠絡大臣們,允許他們巳時上班奏事,以後漸成定例。楊清喜歡晚睡晚起,自然沒有恢複這個規矩的意思,我建議她恢複,並作為立威的第一步。她問我如果大家都不遵守,我該怎麽辦?真狠下心來打那幫老家夥一頓屁股。

我說你可以先打我的屁股,打的越狠越好。她咯咯地笑了起來,望著我說那你豈不是要恨死我?真要立威,打陸純好了,那個小老頭,看著就讓人生氣。我忙說不可,我跟她解釋說陸純雖然迂腐,但資曆老威望高,又是韋左使的親信,打他的屁股等於打韋左使的臉,我們現在還不能得罪韋左使。不光如此,你還要親自去向韋左使申明此事。她說我們的事請示他作甚,我隻好耐著性子解釋說韋千紅是個聰明人,我們的這點小把戲瞞不過他,你去跟他說就封住了他的嘴,他不使壞這事就成了八九分了。

她點點頭,但終究不肯打我,我急了,說這樣可不行,你這樣優柔寡斷,將來怎麽做教主呢。要打我,一定要打我,你不打,我隻好請辭了。她這才同意。於是她先頒布法旨,申明將來誰不遵守法令就要打屁股。法令頒布下來,我第一個表示輕蔑之情,公開發牢騷抵製。大家也多半都沒當做回事。所有的勢造足了,我就遲到了,於是我被當眾褪了褲子按在玉石坊下打了三十軍棍。打的我皮開肉綻。

事後,楊清頒布法旨對我嚴加斥責,我上表請辭,被她駁回,說我心懷怨懟,罰我一年的供給,並申明如敢再犯,仍然要打。李久銘跑來問我怎麽回事,我咬牙切齒地說這全是韋千紅攛掇的。李久銘沒說什麽,一麵囑咐我養傷,一麵向我告辭,他要去鄂州籌建荊湖總舵。

調李久銘去荊湖籌建總舵是我向楊清建議的,荊湖總舵被毀後,雖有胡武一巡視,但他的能力守成且難,遑論創新。李久銘能力堪當,而又因荊

湖總舵地理位置衝要,我想臨安會樂意接納他的。沒有李久銘的掣肘,我全力輔佐楊清打倒政敵豎立她的絕對權威。一年後,楊清攀上了權力的頂峰。

李久銘重建了荊湖總舵。他奏請楊清要我去巡視,楊清沒跟我商量就在政務堂大會上提了出來,大家都附和說好,右使去巡視很恰當很有必要。我也隻能答應。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是李久銘對我的反擊,我此去鄂州,必是凶多吉少。

事情果然如我所料,我到武昌鎮的第二天就被臨安來的天使圈禁了起來。隨行的護衛,不管是張涼竹的還是楊清的,都被李久銘巧妙地調開了,在他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他自然可以呼風喚雨。

那個天使光溜溜的下巴,一雙渾濁泛藍的眼,他斜著眼打量了我一番後,尖著嗓子說:“派你到天火教,到底是為了什麽呀,你還記得嗎?”我趕緊跪下說:“卑職至死不敢忘。”他冷笑道:“沒忘就好,那我問你,幽冥教是亂成一團亂麻好呢,還是鐵板一塊好呢。”我說:“分崩離析最好。”

他立著眼問我:“你什麽意思?”我從容對答:“表麵上看,邪教內亂對朝廷有利,但邪教立教三百年,體製完備,能臣幹吏不在少數,亂隻能是一時,亂而不倒,終究還是大患。屬下以為維持現在的亂象,乃是治標不治本的中策。”

他抽了一口氣,冷笑道:“聽你這口氣,讓邪教鐵板一塊倒是上上之策咯。咱家知道你以前是個和稀泥的高手,可如今你是去打仗,不是去和稀泥。”

我說:“大人容稟。一年前的今日我在落髻山上被人打了屁股。”

他“嗤”地一聲冷笑:“怎麽,一頓屁股就把你打服帖啦。”

我說:“卑職把她從仙山島上救出來,萬裏迢迢護送她回落髻山,總算護持有功,如今又是她的左膀右臂,她竟然對我說下手就下手,足見此人暴虐、多疑、好妒且又剛愎自用。幫如此一個人執掌落髻山,對我們豈不有利?邪教早已派係林立,四分五裂,還經得起她這麽折騰嗎?她的權勢越大,折騰的越厲害,則邪教分崩離析之日就越近!”

他聽完這話久久不語,末了甩甩袖子把禦前侍衛趕了出去,這才換上一副笑臉,扶起我說:“咱家早知道你是個深謀遠慮的人,絕非某些人可比。”

他繼而說:“全是那個李久銘暗中使壞,才惹得太後雷霆震怒。多虧金大人在禦前替你美言,才有今天,否則天威早就降臨,你死無葬身之地了。咱家今次來親耳聽到你如此說就更加放心了,如此也可了卻太後的一樁心事。”我暗鬆了一口氣,趁機把早已準備的一個紫檀木盒捧了出來。那裏麵裝的是兩顆雞子大小的夜明珠,珠子是張涼竹送給我的,在此之前我把他從中樞堂巡檢司調到了書房來當主事,這是他答謝我的禮物。

他把珠子在手裏顛了顛,卻不說話,我知道他嫌少,

就說:“學生另外從邪教總壇追回十幾幅圖畫,有一幅《文苑圖》據說還是唐代名畫。邪教就是邪教,如此寶物卻不知善加珍視,糟蹋的破損不堪,若不再行搶救,隻怕中華瑰寶就要被這些邪魔外道給毀了。”

他一聽雙眼放光,繼而痛心疾首地連連跺腳道:“可恨,可恨,邪教禍亂中華,為害太甚!太甚!”我將一個紙團塞到他手裏,那是當地一個貨棧的提貨單,他心領神會,握著我的手說:“你不錯,能幹事,又懂事。不像某些人,在邪教呆久了,沾染了滿身的邪氣,不中用啦。”他說的某些人自然指的是李久銘,天使來武昌,他一不陪吃喝,二不饋贈禮品。自己不動手,還不讓手下人代勞。博了清名,得了壞聲。

一個月後我回到落髻山,臨安新派來的上線已經先我三天上山了。

從此,我與李久銘分道揚鑣。

沒了李久銘的掣肘,我過了幾天舒心日子,但不久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楊清是個有野心又任性的人,她一朝屁股坐穩就開始折騰起來,剛愎自用、乾坤獨斷,有時候我想我就這麽看著她蠻幹下去嗎?我是不是應該多多規勸她呢?但這念頭一閃即逝,想到自己此行的使命,我一次次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她把我的放縱當成是我的軟弱,對我的態度漸漸不客氣起來。

起初她還能給我留點麵子,在同僚麵前,隻要我說了話,她就順著我的意思,麵含微笑地說:“按右使的主意辦。”漸漸的她的臉色就難看起來,雖然仍說按我的意思辦,但那臉色顯然是不願意的,再後來她對我決定的事就不置可否了。下麵人察言觀色,也就越來越對我不恭敬起來。

終於有一次她突然地當著眾臣僚的麵將我狠狠地斥責了一頓,我毫無防備一時尷尬萬端。等到下朝後,同僚們沒一個跟我打招呼,一個個躲瘟神似的躲著我。那天我走出政務堂大殿時,眼望著飄**在西鳳山上的朵朵白雲,暗暗地吐了口氣,心裏想:“算了,由她去吧。”我這樣的念頭剛剛閃過,她派來請我去喝茶的人就追了上來。

這真是打一巴掌賞口糖,讓你哭笑不得。

那天,她親自迎接在後山的閑庭雅興門口,對我百依百順,親手為我奉茶,看我悶悶不樂,就使勁地撒嬌說:“我今天的表現好不好,今天我可在他們麵前好好地抖了一下威風。求求你別生氣了,這不都是你教我的嗎?”

我說豈敢呢,您是教主,乾綱獨斷是你的權利。

她說:“你看著吧,我要給你一個大大的賞賜,讓他們知道你和我是一夥的,我們再爭吵都是一家人,別人休想有什麽非分之想。”

她果然給了我一個天大的賞賜。

按天火教的教規,中宮監正門的兩扇銅門除教主出巡平日隻開一扇,不管你是什麽元勳、重臣,但她特地下旨:“顧右使到來時,需開大門相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