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足謀

這幾日過得好快。

司空漸離仍清晰地記得,榮成青所說的十日大限,已經過了一半。就算是他自己對這日期毫無懸念,可榮成青也遲遲未動。

不,是他根本就沒有露麵。

司空漸離一人仰在**,他沒有跟萬千流,賈三虎他們在一起。因為他明白,一個人的時候有些事會比較好做。

‘咕咕…’

司空漸離靈機一動,暗道:景王飛鴿?

屆時,一隻白鴿輕盈降落,依靠窗外。

相隔五天,景王又飛鴿傳書一封。

司空漸離並未驚喜,而是苦笑。介於上次景王略施小計,已經讓他多了一番警惕。

既然每每都是夜半相約,又為何要讓我吃閉門羹呢?司空漸離百思不解。

景王正是權力的象征,他的話又不能不聽。輾轉反側,司空漸離已經離開屋子,前往景王府。

他很聰明,這次並沒有害怕再打擾到景王,而是敲門而入。

有了這一聲敲門聲,量景王也不敢再給他扣一個私闖王府的罪名。

他刻意墩起步子,營造出很大響動。他這是在告訴景王,他來了。

進了大堂,他如實看見了景王。

景王好像也已經等待多時,續了滿杯的茶也空的見底。

司空漸離笑了笑,轉身坐在了景王相對的太師椅上。他長歎了一口氣,道:“這次竟然是景王單獨與我碰麵,真是令人驚奇啊!”

景王輕輕一瞄,言語之間好像是在埋怨著司空漸離。他道:“怎麽,司空漸離?難道我不應該出入在自己的府上麽?”

司空漸離連忙揮手示意道:“那倒不是!”他雙眼一眯,皺了皺眉頭又道:“我隻是好奇你為什麽上次讓我吃了一回閉門羹呢?”

景王雙眼輕合,按耐道:“因為我知道空和尚會偷聽,所以也隻好出此下策。”他又微微一笑,異常誠懇道:“而今天把你約到這來,的確是因為我想把我要說的話都說給你聽。”

他的話語之間竟看不出任何虛假,司空漸離也隻好選擇相信。

司空漸離頓了一會兒,忍不住道:“想說關於玉麵佛的麽?”

景王點了點頭,道:“是的。”

司空漸離吐了口氣,聳了聳肩,已經做好了耐心細聽的準備。他道:“好吧,那你說吧!”

景王微微一笑,緩緩起身,雙手一背,開始逐步回憶起往事。他道:“想必你也知道關於玉道人的事情了吧?”

司空漸離道:“略知一二,如果景王想讓我隨時補充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景王聞聲道:“好,那就先從玉道人開始說起吧!”他忽然袖子一揮,氣宇軒昂道:“三十年前的南蠻戰爭你應該聽說過吧!”

司空漸離連忙打斷了他的話,他道:“那是丹夏跟禎烏的事,跟景王好像沒什麽關係吧?”

景王猛然回頭,雙眼一瞪,威嚴而肅穆道:“有關係!而且有很大的關係!”

司空漸離忍不住道:“哦?”

“金蘭聖母,柯思魯,還有我,都是被玉道人所扶持的對象。”屆時,景王又耷壟著腦袋,好像是因回憶而激起了心中的往事悲傷,而泣不成聲。

司空漸離隻是耐心的聽,並沒有打斷。

景王哽咽了好一會兒,這才緩緩失聲道:“因為我們的身世都隻有一個字,慘!”

他在哭,司空漸離卻在笑,而且笑得很失態。

還未等的景王要問,他便笑道:“千萬別這麽說,其餘二位都是實打實從戰亂中爬出來的,除了景王你。”

他猛然起身而立,沒有讓景王說話,而是繼續道:“雖然你與皇帝姓氏不同,但你可謂是外族中最至高無上的王爺了。雍容華貴來形容您,正好!”

景王並沒有做過多的解釋,隻是仰首輕聲道:“你不信,就隨我來吧!”

其實也並未走多遠,還是這間大堂。

景王俯下身子,摸了摸茶杯所放置的這張桌子。

桌子下有兩層抽屜。

上一層是所放置玉麵佛的,且並沒上鎖。玉麵佛就好像是被他隨手擱在那一樣,抽屜很亂,也不見得他規整規整。

接著,他又抽開了下層的抽屜。

下層的抽屜竟是與地下接連的,空心的,像是個無底洞。裏麵裝滿了各國各族的奇珍異寶,以及羅列成筐的金條。

但下層的抽屜有一把鎖,鎖芯的結構是橢圓形的。司空漸離從未見過有哪把鎖的鎖芯是這種形狀。

但看景王卻悄然抓起玉麵佛,將佛底填入了鎖芯之中。

‘砰!’

下層的鎖頭就這麽被打開了。

裏麵的奇珍異寶就這麽被覽盡眼底,實在是讓人歎為觀止。

景王轉身看了看他,問道:“看到了嗎?”

司空漸離笑了笑,道:“景王可別逗我!這玉麵佛被你當做密櫃之中的秘鑰。而這秘鑰打開的鎖把裏頭放了滿滿一籮筐的金銀財寶,可這跟玉麵佛有什麽關係?”

景王搖了搖頭,道:“看來你還並未參透這其中的精髓所在。”

說著,他將玉麵佛轉了個頭,露出了一塊殘缺的地方。

司空漸離看見過,在康城的時候就已經看過。

這塊琥珀玉雖是好玉,但美中不足的正是它缺了一塊棱角,繼而喪失了這座玉麵佛的美觀性。

這時,景王又把手伸進抽屜裏,從那堆寶貝裏來回的摸了摸,好像在找一些如今能用得到的東西。

他忽然雙眼一瞪,喜上眉梢,“找到了!”

司空漸離連忙俯身湊了過去,看到景王的手裏多了一枚毫無規則的琥珀碎片。

景王笑了笑道:“我指得就是這枚碎片!”

司空漸離退後幾步,他好像已經料到了,當這枚碎片與原有的玉麵佛融合之後,就會產生一係的變化。

缺的一角被景王安置在上,他將玉麵佛高舉,對準了眼前的這堵牆。也就是那層暗門。

忽然,其暗門上閃爍金光,可不再是單單的墨綠色,而是金色。

其光映在牆壁上,清晰地透出了一行字。

景王道:“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玉麵佛其中的秘密麽?看牆上!”

這上麵道:日月麗天,其色若赤。

這並不是空穴來風的八個字,這曾是三國時期諸葛先生生平的經典著作。

司空漸離大驚道:“馬前課?”

景王點了點頭,“正是。”他又將那枚碎片拆了下來,映在牆上的字已經不複存在。

他又把玉麵佛裝回抽屜,然後淡淡的坐在太師椅上,等著司空漸離來問他問題。

果然,司空漸離忍不住道:“這是什麽意思?”

景王端起茶杯,小嘬一口繼而道:“這也是玉道人給予我的提點。”

原來三十年前,景王也是抵禦南蠻部隊中的其中一小支。當時他本想擊退南蠻後與禎烏和丹夏平分一抹勢力,但玉道人並沒有讓他這麽做,而是讓他投奔大明朝。

諸葛先生的馬前課上所注,加以引用。

日月麗天,就是個明字。其色若赤,就是朱氏。

大明朝,朱氏天下,也就成了景王最後的歸宿。

司空漸離恍然大悟,“明白了。當年南蠻也在大明邊疆境犯,景王抵禦有功,所以投奔了大明,獲得了如今這個頭銜。”

景王點點頭道:“不錯,這就是玉道人給我指的路。”

司空漸離笑了笑道:“難道玉道人是神?”他斷然不會相信這世上還有如此料事如神的人。

景王道:“他也是人,而且是個大好人。”他忽然長歎一聲,感慨道:“沒有他就沒有如今的丹夏,禎烏。更沒有如今的我!”

司空漸離便順著景王的話而繼續說了下去,他道:“然後你為了將玉麵佛做以紀念,所以就把它製成了你密櫃的機關。你所有財富都鎖在這裏,所以丟了玉麵佛你才很著急?”

景王點了點頭,“對,就是如此!”

司空漸離忽然眉頭一皺,反問道:“好吧,那你為什麽要將所有罪名推給白雲武呢?”

景王赫然起身,果決道:“這不是我推的!這是我那個好朋友霍青親眼看到的。”

司空漸離隻是冷冷笑道:“這個霍青還真是有趣,既給白雲武扣上了盜竊的帽子,又指使他去禎烏偷取玉道冠。他可真聰明!”

景王大驚道:“還有這種事?”

縱使他再怎麽一副忙若無知的模樣,司空漸離也不會相信他跟這件事沒有半點關係。

隻是嘴上繼續裝糊塗道:“看來霍青這個人的確不一般,隱秘工作做得極其到位,竟然連景王都瞞得過!真是厲害!”

景王雖是表麵鎮定,但還是刻意的換了話題道:“除此之外,你就不想問問別的了麽?”

司空漸離雙手叉腰,歎了口氣道:“我雖然很想問空和尚為什麽說玉麵佛是個邪物,不過我想還是讓我自己問他吧!”因為他知道,景王是不會說的。

景王果然如此,他點點頭道:“好吧,那等到你碰到他的時候再去一問究竟吧!”

司空漸離道:“我就是這麽想的!”

‘呼’

景王大驚,這鼾聲是從何而來?

司空漸離笑了笑,道:“看來空和尚還在這!”

話音剛落,空和尚就又從那後窗簾裏鑽了出來。他打喘一口氣,茫然起身,帶著一些困意,他道:“誰叫我?”

景王錯愕,指其大驚道:“你這和尚什麽時候進來的?”

空和尚拍拍肚腩,坐地而起道:“和尚我一直也未走啊!”

司空漸離衝其笑道:“看來我跟景王的對話你是全聽見嘍?”

空和尚笑眯眯的,坦然道:“當然,我聽得可是真真的!”

空和尚悄然走到二人身前,賣了個乖道:“所以我要回答你們兩個的問題。”

還沒來得及他們問,空和尚就道:“第一呢,此玉道人非彼玉道人!”

二人聽得一頭霧水,他又衝著景王厲色道;“第二,想必如今景王不是擁有玉麵佛,而是被迫擁有玉麵佛吧?”

景王的臉瞬時脹得發紅。司空漸離一看,空和尚應該是說中了!

“一派胡言!”景王

猛然轉身,氣憤道。看來他還是在掩蓋著臉紅的事實。

空和尚大笑道:“乖乖,和尚我說得這麽清楚,你卻還在這裏打啞謎。”他看著司空漸離,雙眼一眯,挑聲道:“風邪,你在這杵著是在等死嗎?”

他這話不單單是給司空漸離聽得,最主要還是給景王去聽的,更為主要的是這句話是給藏在暗門裏的某些人去聽的。

因為從一開始司空漸離就已經察覺到了這一切,如此一來,他們則是在演戲罷了。

司空漸離故而唾罵道:“你這瘋和尚,這裏就我們三個人。莫非是你要殺死我?”

空和尚脖子一抻,笑麵道:“當然不是!”

司空漸離冷笑一聲,又將目光瞥到了背對著的景王身上,厲聲道:“那你的意思就是景王要殺我嘍?”

景王一聽,心中咯噔一聲。那藏於暗門後的張福以及眾多為劊子手無一不屏住呼吸,心中寒戰。

忽又聽司空漸離大笑一聲,拍著景王的肩膀道:“不會的,景王可是我的好朋友!”

景王又是一驚,他不再多說,因為說得越多錯的也就越多。

空和尚在那邊又附和道:“知人知麵不知心喔!你看他那漲紅的臉,都不見得反駁一下,難不成是做賊心虛啦?”

“我隻是不想跟你這個和尚胡攪蠻纏罷了!”景王忍氣吞聲,又鎮定自若地坐在太師椅上,卻已無心品茶。

“真的嗎?”空和尚顰笑著,忽雙腳驟然一陣,‘砰’的一聲,暗門內所藏匿的張福等人頻頻甩出門外,摔倒在地。

隻聽接連二三的慘叫聲不斷,張福摔了一個狗吃屎,腦袋抵在空和尚的腳尖。

景王緊閉雙眼,空歎一聲,斷然未料到事情就這麽敗露了!

空和尚軀著身子,瞧著張福,憨笑連連,“我認得你!”

“我不認得你!”張福立馬撲了撲身子,拍地而起。

空和尚指其鼻尖,輕巧道:“你是霍青!”

張福猛然剝落他的手,繼而道:“鬼知道你在說些什麽!”

空和尚顰笑,衝司空漸離道:“風邪,我告訴你,他就是霍青!他就是景王的老朋友,霍青!我親眼見過的!”

司空漸離道:“哦?”

空和尚加重語氣,再道:“就是半年前,他跟景王在一塊竊竊私語,然後將玉麵佛偷偷地運送到了外地!”

司空漸離一看,景王和張福二人接不成聲。他仍是笑了笑,說辭道:“我想這事情,景王應該不知情吧?”

空和尚拍拍肚腩,振振有詞道:“乖乖,他怎會不知情啊!當時的運車就是他親自找的啊!”

景王再無好聲色,他隻有歎氣的份。

司空漸離大笑,走到景王身旁拍了拍其肩膀。他道:“景王,你說我這麽替你圓場。這個臭和尚算是也把你給弄臭了!”

見景王無言,空和尚又補上一刀:“景王啊景王,和尚我最後提醒你一次,你不交出玉麵佛,會死的!”

張福再也無法容忍,指其大喝道:“別在這信口雌黃!滾蛋!”

話音未落,空和尚又消失的無影無蹤,就連他走時的一個影兒都未曾看見。

景王擺了擺手,道:“算了,不計較了!”他又看向僅剩的司空漸離,歎息道:“我有機會還會找你的。”

司空漸離笑了笑,拱拱手道:“好的,那我也先走了。”

說罷,繼而離去。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景王將月光一並關在了大門外。

其實這一切又何嚐不是景王與張福同演的一場戲呢?

景王雙手一背,輕聲淡淡道:“你們現在到了哪一步了?”

張福招呼劊子手可以離去,他笑著道:“有三場了吧,確切的來說應該是兩場半。”

景王皺眉,頓聲道:“哦?”

張福笑道:“我家王爺說,景王的戲演半場即可。後半場司空漸離會幫你演完。”

景王道:“那我需要怎麽配合?”

張福道:“全都應允他即可。”

“好。”景王歎息著,他請司空漸離入甕是假,故作慌亂是假,就連最後放走司空漸離還是假。他在想,什麽時候才能做一次真?

忽聞張福掐算道:“如今,十日期限已經過了一半。”

景王忍不住道:“什麽期限?”

張福笑了笑道;“我家王爺跟司空漸離打的賭,要看誰在十天之內取得玉麵佛。”他忽然雙眼一眯,輕聲道:“不過如今看來,司空漸離一定會贏。”

當然,整步棋局都是由榮成青去掌控,讓誰贏,豈不就是誰贏?

景王已經不再擔心這件事,反倒是另外一件。他道:“那你們另一份計劃呢?”

“丹夏和禎烏,應該都受到重創了吧?他們應該不過多久就回來京城。”張福過了一會兒,這才道:“到時候你就可以見到這些老故友了。”

景王笑了笑道:“我哪還有老故友了?”

如今三大至寶的主人,死了一個,失蹤了一個。偌大王府也隻剩他一人品嚐著最後一壺茶底,他多希望他這枚棋子不會像這盞茶一樣,會有喝光的一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