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吉

肝腸百煉爐間鐵,富貴三更枕上蝶[1],功名兩字酒中蛇[2]。尖風薄雪,殘杯冷炙[3],掩清燈竹籬茅舍。

[注釋]

[1]枕上蝶:莊子曾夢見自己變成了蝴蝶,翩翩飛舞。

[2]酒中蛇:《晉書·樂廣傳》記載,樂廣有客久不登門,樂廣去問原由,客說上次在他家喝酒,見杯中有蛇,回家病倒。樂廣告訴他,那是牆上弓的影子。

[3]殘杯冷炙:剩酒涼茶。杜甫詩《奉贈韋左丞丈》:“殘杯與冷灸,到處潛悲辛”。炙(zhì),烤熟的肉。

[賞析]

這是一首意蘊複雜,題旨深刻的傑作。小令旨在揭露功名富貴的毒幻,人情世態的涼薄,弘揚守誌操節,不與世俗同流合汙。開篇“肝腸瓦煉爐間鐵”一句,既含有要在炎涼世態、富貴貧賤中多加鍛煉,使自己心如鐵石,意誌堅強的用意,又點明當時的世遇艱辛,使人備受煎熬,苦痛不堪的狀況。接著“富貴三更枕上蝶,功名兩字酒中蛇”,引用莊周化蝶和杯弓蛇影兩個典故,意在告訴人們富貴如夢,功名若影,沒有什麽值得追求和留戀的。在當時爭相追名逐利的現實下,這種無視功名富貴的思想倒也難得。最後三句提煉、呈現了一幅悲酸生活畫麵:在那風雪交加的夜晚,簡陋的竹籬茅舍是多麽清冷,一盞搖曳如豆的油燈,正陪伴那孤獨的作者,就著涼菜飲那剩酒,來消磨難熬的時光。這是作者的個人生活圖景,也是當時千百個知識分子悲慘生活的寫照。表麵看來,這三句似乎在寫自己甘於清貧生活,但細加品味,生活質感和思想力度要厚重得多。這幅生活圖景與前麵三句描述的功名富貴,構成了一種冷眼相對、色調灰暗的不協調,其中浸透著一種刻骨的“冷”。這種“冷”是對蒙元統治集團不顧百姓死活的悲憤控訴,又是一種與“外界”劃清界限的操節守誌,或者更徹底地說,是對“外界”充滿“冷視”的精神自衛和無聲對抗,在骨裏子是壓不倒、摧不毀、折不彎、碾不碎的骨氣,把全曲的意旨推向了新的境界。

這首小令多處化用典故或前人的成句,如莊子的“夢蝶”,晉書的“蛇影”,杜詩的“殘杯冷炙”,但在令詞中化用得那蛘自然貼切,毫無刀斧痕跡,表現了作者遣詞造句方麵的高超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