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定住在村子西邊,他是個屠戶,平日裏殺豬宰羊動靜不小,那些下水和血的味道極重,還摻雜著各種家畜的糞便,長年累月下來院子裏都是一股腥臊味。

村民們倒也理解,畢竟村裏也就一個屠戶,便自發得將房子建得離他遠一些,省得因為衛生問題鬧得鄰裏不和。

以至於朱定家附近算得上人煙稀少,離他最近的那一戶也得走上幾分鍾。

月色明明,黑影朦朧,朱定家的窗戶透出燭光將他高壯的身影投在窗紙上。

薑甯站在門前抬眼看向高處,沈君堯已經悄無聲息翻身落在了屋頂上,一抹紅色伏在瓦片上有些顯眼。

屋外大樹陰影下的時均對她點頭示意,薑甯這才領著何勝推開朱定家的院門。

院子不大,跟村中其他民居一樣,角落裏一個柴房,外頭連著一個土灶,水井貼在屋牆外。

炎熱的空氣將地麵上的腥臊味烘發出來,腳踩在地上也是一種黏糊的感覺,也不知道是不是糞便。

敲門聲響起,窗戶上的影子一滯,朱定略帶謹慎的聲音傳了出來。

“誰啊?”

“是我,禦寧衛薑甯,有些細節想要來跟你確定一下。”

薑甯是個姑娘,長得好看但因為長期營養不良瘦瘦弱弱的,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讓屋裏的朱定放下了警惕,很快就從屋裏開門出來。

門打開,燭光從屋內撒了出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濃烈的酒味。

伸手不打笑臉人,薑甯急忙扯出笑容向他打招呼,“朱定,方便我進去坐坐問話嗎?我們家大人你是見過的,古板嚴肅得很,我今日要是沒把事情辦好回頭肯定要挨罵了。”

朱定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後陪笑的何勝,眉頭皺了起來,半晌才側開身子讓他們進屋。

屋子不大,除了這外堂也就兩個裏間,其中一間虛掩著房門,屋內的酒瓶子撒了一地。

薑甯在桌前坐下,還沒來得及開口,何勝就搶在了前頭。

“朱定,你少喝點,我當初是真不知道你跟秋水感情好,梁富貴那滑頭是真的一個字都沒跟我說。平日裏我也沒見你跟秋水有什麽往來,我也猜不到啊。我要是知道,我鐵定不會買她的。”

然而朱定仿佛沒聽見他的話一般,轉頭問薑甯有什麽要問,問了趕緊走別耽誤他睡覺。

薑甯留意到朱定的態度明顯與那日被傳喚問詢的時候不一樣了,那日明顯是瑟縮又恭敬,現在卻是謹慎和不耐煩。

朱定趕人的態度明顯,薑甯也不好拖拉,照著原本的安排開始問話。

“你看見秋水那夜可有看見她的腳?踩在地上嗎,還是腳後跟翹起不沾地?我聽人家說腳不沾地的就是鬼。”

“不沾地。”

“那你瞧見她的影子了嗎?有影子的就不可能是鬼。”

“沒影子。”

薑甯一直問,朱定全是毫不猶豫就回答,他沒有發現薑甯這些問題一直創造機會讓他把案件往秋水化鬼報複的方向上引。

數個問題下來,薑甯才裝作害怕的樣子驚呼起來,“這樣看來一定是鬼了,秋水真的變成鬼回來報仇了,我得趕緊通知大人,我們立刻就走,否則被遷怒了死在這兒就麻煩了。”

何勝並不知道薑甯他們的計策,聽她這麽一說,全身血液都涼了的感覺,腿腳發軟扶著桌子才勉強站起來。

“造孽真的是造孽啊,花錢買了個報應,我們何家招誰惹誰了,早知道她這麽惡毒就不該買她的,真實倒了血黴了。”

“就是,你們何家也是可憐,花了重金買個兒媳,好吃好喝伺候著,結果一個不高興就把自己吊死了,回頭還要找你們報仇。真真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都替你喊冤啊。”

薑甯開始附和何勝的話,言語間透露著對秋水不知好歹化鬼害人的不滿,很快她就從眼角餘光裏瞥見朱定青筋暴起的拳頭越捏越緊。

魚咬鉤了,再加把油讓這火燒得更旺些吧。

“我記得這梁秋水新婚當夜都來不及跟你兒子圓房就一命嗚呼了,莫不是生性浪**在家中守寡舊旱耐不住閨中寂寞,這才把自己吊死好下去做對快活鴛鴦。要真是這樣,她還有臉回來找你們何家報仇,當真是水性楊花不知感恩啊。”

“嘣”,一聲震天響聲,朱定一拳砸向麵前的桌子,“說夠了沒,秋水不是這樣的人,快滾出去!”

他站起身來就要去拉薑甯,薑甯立刻貓著腰往側邊一閃躲開了,借著閃躲的機會撞開了裏間那道虛掩的門。

酒瓶整整齊齊壘成一堆靠在衣櫃邊上,裏間的地麵濕漉漉一片,酒味濃鬱得仿佛用酒浸淋過一般。

薑甯想都沒想就衝過去掀開了衣櫃的門。

“大人!”

“你找死!”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屋頂上傳來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