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 浴缸中的屍體

這次的案件發生在二環邊的一棟住宅中。站在樓下,所有人就都皺起了眉頭,眼前的這棟住宅樓雖然並不是很老舊,可卻給人感覺很不對勁。抬眼看去,整棟樓所有的窗戶都關著,每扇窗都灰蒙蒙的,完全看不出有人住的痕跡。走進樓內,所有的牆壁地麵都泛著灰青,好像沒裝修完的感覺。樓道內零零散散地堆著一些破爛,有些牆角還有小便的痕跡,一股騷臭味直竄鼻孔。

眾人相互看看,捏著鼻子往裏走。

案發地點是在三樓。一走上樓梯,就看到靠近樓梯的這戶人家門開著,一堆人正站在門口,其中有幾人穿著警服,應該是110出警的警員。看到沈嚴等人到了,其中一位領著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過來。

“這位是屋主,就是他發現屍體報的案。屍體在裏麵,你們的法醫已經到了,正在驗屍。”

沈嚴點點頭,他留下秦凱跟110了解情況,自己帶著其他人走進屋子。

這是一間沒有裝修的毛坯房,屋子裏空空****,沒有任何家具。一股發臭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但目之所及處,並沒有任何屍體或血跡。

“你們到了?屍體在這邊。”蔣睿恒從一個房間內走出來,摘下口罩,對眾人招招手。

所有人跟著蔣睿恒來到一個小房間外,從位置判斷,這裏應該是衛生間。

“現場不太好,你們要有點心理準備。”蔣睿恒說完,側身讓開。眾人一起向裏看去——

一個巨大的浴缸進入眼簾,浴缸中裝滿了水,水色發渾,看樣子好像有血。一具男性屍體躺在浴缸內,他的身子浸在水中,頭和右手則都垂到了浴缸外,他的胸口上赫然插著一把匕首,他的左手搭在胸腹間,手中還握著一本打開的書。死者大概是死了有一段時間了,皮膚都已經被水泡得發脹,屍體散發出巨大的臭味,不少蒼蠅在屍體周圍嗡嗡地飛來飛去。

“嘔。”程海洋發出了一聲明顯的幹嘔聲。

“死者男性,死亡原因應該是胸部中刀導致失血過多。因為屍體泡在了水裏,影響了體溫變化,所以具體死亡時間沒有辦法預估得太準確,隻能大體確定是昨天上午10點至下午4點。”蔣睿恒說完這些,突然抬頭看向程海洋,“要吐去外邊。”

程海洋實在沒忍住,捂著嘴跑了出去。

程晉鬆等法證人員走在重案組的後麵,看到現場的情形,也皺起了眉頭。他看看其他人的臉色,低聲對沈嚴說:“要不然這邊先交給我們吧,你們先去問問那房主,等我們取完證你們再過來。”

沈嚴看看其他人都有點發白的臉色,點了點頭:“那就辛苦你們了。”說完,帶著其他人暫時離開。

“好了,咱們也分頭開工。”程晉鬆一邊把口罩分給自己的幾個組員,一邊安排工作:“嘉宇和我負責浴室,小柔、墨涵你倆負責其他的地方。”說完這些,他看向沈皓:“你怎麽樣?能受得了麽?”

沈皓的臉色明顯不太好,但他卻倔強地點了點頭:“能。”

“那好。”程晉鬆笑了笑,將一部數碼相機塞到他的手中,“你來負責拍照。”

戴上口罩、手套,穿上鞋套,進入工作狀態的程晉鬆完全沒有了平時的嬉笑,他以一種很專業的口吻開始對沈皓進行現場指導:“在進行犯罪現場調查時,首先要做的就是對現場拍照。現場拍照是對案件現場最準確的記錄,也是日後調查的重要依據。我們既要把案件現場的原始狀態全麵地拍下來,又要把與案件有關的物體之間的關係、位置拍攝下來。一般拍照的規律是從遠到近、由近到中心。”

沈皓點點頭,舉起數碼相機,按照程晉鬆說的,先拍了幾張案發現場的全景,然後又對浴缸拍了幾張近景。

程晉鬆看著沈皓的取景,點了點頭,繼續講解:“拍完了全景,接下去就該拍具體的物體了。在拍具體物體的時候,一般的原則是先拍固定的,再拍移動的;先拍地麵的,再拍較高處的;先拍容易破壞和容易消失的,再拍不容易破壞和消失的;先拍容易的,再拍困難的。”

沈皓拿著相機,對死者的身體、麵部、胸部以及握著書的手都分別進行了局部特寫。

“拍完了屍體,就該拍屋內的其他可能與案件有關的細節了。正好這個現場沒有太多的東西,那麽你來觀察一下,這裏還有哪些東西可能與案件有關?”

沈皓端著相機四周環視——整個衛生間非常簡單,除了浴缸之外,就隻剩一個手盆了。手盆很幹燥,裏麵有一灘嘔吐物的痕跡。他又將視線投向地麵,在地麵仔細觀察,終於發現了幾個淺淺的水印。沈皓蹲在那裏仔細辨認了一陣,然後站起身來:“手盆中的嘔吐物應該與凶案無關。那東西還是濕的,我猜是屋主發現屍體後吐的。不過地麵的這幾個水印,應該與案件有關。”

“為什麽?”程晉鬆不置可否地問。

“這間房沒裝修,到處都是灰,應該是長期沒人來了。衛生間到處都很幹燥,這地上的水印很有可能是凶手倒水或者搬屍體的時候弄出來的。”

“那我們怎麽判定是殺人前弄的還是殺人後弄的?”程晉鬆進一步追問。

“這……”沈皓一時語結。他下意識地往旁邊看,卻見一旁的李嘉宇舉起手中的試劑瓶,衝自己晃了晃。

“魯米諾反應!”沈皓立刻反應過來。

“不錯。”程晉鬆點點頭,一旁的李嘉宇對沈皓露出一個欣賞的微笑。

另一邊,重案組幾人也已分頭忙開。沈嚴讓江厲和程海洋分別去外麵打聽情況,自己則和方禮源來到屋主的身邊。

“頭兒,”秦凱拎著小本走了過來:“屋主名叫劉立東,家住在城西長江街6號。這個房子他買了好幾年了,但是一直沒有入住。據說開發商有些手續沒辦全就跑了,弄得這樓配套設施不全,根本沒法入住。很多人家就幹脆把房子出租給了附近的小商小販當庫房。劉立東本來也是想過來收拾收拾房子好出租的,結果一到這就發現門鎖被人撬開了,再一進來就發現死人了。”

說完,秦凱一回頭:“來,你把發現屍體的經過再和我們隊長說一遍。”

劉立東40來歲,人長得五大三粗,說起話來也不拘小節:“買這房子我他媽的算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黴了!警察同誌,我是個開貨車的,辛辛苦苦幹了十來年才終於攢下點錢,又管銀行借了十幾萬才買下這房子,眼瞅著這樓蓋好了就等著入住了,可誰知道就這個時候那開發商他媽的逃跑了!眼看著這房子蓋好了可就是住不了,你說這愁不愁人?”

“這房子不都蓋好了麽?為什麽不能住呢?”方禮源忍不住插嘴問道。

“警察同誌,這房子是蓋好了,可是它沒電沒水啊!”劉立東回答。“我們去找過開發商好多次,他們每次都說什麽手續還沒下來,後來幹脆就沒影兒了!我們沒辦法,就自己去找電業局,找了好幾次後,電好歹是有了,可是水的問題卻一直沒解決!現在這房子沒水沒煤氣,根本沒法住人!”

“沒水?”沈嚴敏銳地發現了問題,“可是那浴缸裏可是有水的。”

“忒麽我也納悶這事兒呢啊!我還特意擰了擰那水龍頭,還是沒水啊!我也不知道那人是從哪兒弄來的水。”

沈嚴皺起了眉頭,他對劉立東說:“給我們講講你發現屍體的經過。”

“啊。你說這房子就這麽一直空著也不是個事兒,我看旁邊兒有些人家把房子租給附近做買賣的當倉庫了,就想趁著十一把我家這屋好好打掃打掃,然後也租出去,好歹掙點錢。可誰成想我一上來就發現門鎖被撬開了!我以為招賊了呢,就擱旁邊拎了個棍子,結果我一開門就聞到一股臭味,還有一群蒼蠅嗡嗡地飛。我順著味兒找過去,就看到那東西了!媽的我當場就吐了!你說這是誰這麽缺德啊?竟然跑到別人家屋裏來殺人!這房子還讓我怎麽租啊?!……”

“你認不認識死者?”沈嚴問。

劉立東迅速搖頭:“不認識。”

“你確定麽?”方禮源問,“這屍體變形得挺厲害的,再說你看到他的時候應該嚇了一跳吧?你確定你看清楚死者的長相了?”

“警察同誌,我確定。”劉立東看向方禮源,拉著長音說。“等你們來的時候我好好看了那死人兩眼,那小子看著也就20來歲,我和我媳婦都是外地人,我家丫頭才上小學,我身邊壓根兒就沒有這麽大的小夥子。”

沈嚴點點頭,又問:“那你有沒有動過屍體,或是浴室中其他的東西?”

“沒有!”劉立東立刻堅定地搖搖頭,“這殺人現場的東西不能亂碰!這點常識我還是有的!”

“那好,謝謝你。這個房子我們會暫時封存,有什麽事我們會聯係你的。”

劉立東點了點頭,接著又懊喪地一拍自己的腦門:“得,這房子算是徹底沒指望了……”

結束了與劉立東的對話,法證那邊的取證也基本完成了。沈嚴和方禮源再次返回到浴室。

“這樓裏沒有水。”沈嚴一進來,先說出這條重要的信息。

“嗯,我們也發現了。”程晉鬆說。“所以,凶手是特意拎來了水的。”

“也就是說,水對於凶手來說很重要。”沈嚴盯著屍體喃喃自語,“可是,為什麽?……”

“這個問題就要你們去查了。”程晉鬆說,“我們檢查過了,浴缸邊緣上沒有任何指紋,凶手應該是戴了手套。”

沈嚴點點頭,他又觀察了屍體一會兒,最後拿起了死者身上的書——

“嗯?”

原來,這東西並不是書,而是一本相冊。因為相冊的下半部分浸到了水中,所以相冊內的一些照片已經被泡得發軟,但是照片上的影像還是看得很清楚。沈嚴小心地翻動著相冊,隻見裏麵的照片中拍的都是些青年男女,其中的主角應該是一男一女,男的就是死者,而女的應該是他的女朋友。兩人都生得一副好容貌,男孩子陽光帥氣,女孩子秀美活潑,看上去很是般配。

方禮源看了看相冊:“是死者的。”

沈嚴點點頭。

“可是死者為什麽會握著它?是想暗示些什麽,還是凶手故意將它放到死者手裏的?”

沈嚴搖搖頭——這又是一個未解之謎。

將相冊放下,沈嚴抬頭繼續問程晉鬆:“還有沒有什麽發現?”

“我們對地麵進行了發光氨檢測(即魯米諾反應,發光氨與血紅素會發生反應,顯出藍綠色的熒光。其靈敏度可以達到一百萬分之一,即將1ml血溶於1噸水中,仍也可以檢測出來),結果在地麵發現了這幾個痕跡。”

程晉鬆說著打開熒光燈,隻見地麵上出現了幾個淺淺的圓形斑點。

“這痕跡顏色很淺,我估計滴到地上的不是血,而是混了血的水。”程晉鬆說著,看了浴缸一眼。

沈嚴明白了程晉鬆的意思——這估計是凶手放完屍體後濺落到地上的。

“讓我比較在意的是這個痕跡。”程晉鬆說著,將燈往旁邊移動了一點。這次發光的不再是一個圓點了,而是一條短短的直線,這線前粗後細,很快消失,似乎是什麽東西在地麵上拖拽時蹭到水滴而形成的。

沈嚴蹲在地上仔細看了看那個痕跡,然後站起身來走出浴室,開始四下查看。程晉鬆跟在沈嚴的身後,不出聲地看著他。

站在程晉鬆身後的沈皓忍不住開口:“我們早就找過了。”剛剛一發現這個痕跡,他們就四處尋找過可能造成這個痕跡的東西,然而這房子裏空空如也,根本沒有可疑的東西。

麵對沈皓有點不耐煩的提醒,沈嚴卻全不在意——或者說,他根本沒有聽到。他在屋內檢視了一圈,沒有發現可疑物之後,便轉身走出屋子,來到走廊。沈嚴一路走一路觀察走廊的兩邊,突然腳步猛地一停。眾人見到沈嚴似有發現,立刻都跟了過來。隻見沈嚴快步走廊盡頭的一堆雜物旁邊,他盯著這堆雜物看了幾眼,然後猛地掀掉蓋在最上方的紙盒子——

一把木頭椅子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這椅子顯然是舊的,許多溝溝槽槽上都積了厚厚的一層灰,然而其座位部分卻幹淨得有些過分,完全沒有一絲灰塵。沈嚴拎著這把椅子奔回浴室,小心地將椅子腿放在那個痕跡的頭部,然後做了一個拖動椅子的動作——

沈皓吃驚地睜大眼——這就是那個劃痕的成因!

與沈皓的反應不同,在場的其他人在看到這一幕後卻都皺起了眉頭。

程晉鬆走到沈嚴身邊,語氣中帶著凝重:“這推測可不太好……”

“是啊。”沈嚴麵色凝重地點點頭。“如果凶手不是有欣賞屍體的癖好的話,那就說明,他是坐在這裏看著死者一點一點流血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