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暗的房間裏,一對男女正在行周公之禮,香薰與汗水交融,化作獨特的香氣,讓人全身酥軟。雲雨過後,男人帶著幸福的微笑入睡,他睡得很踏實,很安穩,毫無防備。然而,他枕邊的女人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睡,身體也在不住地顫抖。她之所以顫抖,是因為她害怕;她之所以害怕,是因為躺在她身旁的男人在一年前就已經去世了。

一.你老公早就死了

婉碧的好姐妹曼琳被公司派往國外工作已經快一年了,一回來就立即打電話給她,約她到咖啡廳敘舊聊天。兩人一見麵就有聊不完的話題,其中當然少不了男女之事。

“打算什麽時候結婚啊,女強人。”婉碧故意取笑這位好姐妹。

“快了,這次要求調回來就是為了早點兒把自己嫁掉,我對老外可沒什麽興趣。”

“不會是他們太大了,讓你受不了吧?”

“找死呀你,敢笑我。”曼琳往姐妹的手臂輕捏了一把,馬上就轉移話題,“別說我了,你怎麽樣?現在有沒有男朋友啊?要不要我給你介紹個帥哥,我公司的帥哥可多得海裏去了。”

婉碧白了她一眼:“你想死啊!要是讓沛賢聽見,你就慘了。”

“人都死了一年多了,你怎麽還老是把他掛在嘴邊啊!”曼琳露出憐惜的目光。

“你這是什麽話啊?我老公沒病沒痛,你怎麽詛咒人家死了呢?”婉碧一臉不悅,心想就算關係再好,對方也不該開這種玩笑。

曼琳的臉色突然沉下來,看著眼前的閨密好一會兒才認真地說:“你沒事吧?沛賢已經離開一年多了,你怎麽好像不知道似的。他出殯那天,我也去送他了啊,我還記得你當時哭得死去活來……”

經對方一說,婉碧好像有那麽一點兒模糊的印象,那天下著小雨,很冷,很冷……可是,如果沛賢已經死了,那麽這一年來,每晚摟住自己入睡的人是誰?

二.大家都在隱瞞

每當婉碧認真回想一些關於沛賢過去的事情時,總會感到頭痛,尤其是關於他出殯前後的事情,一想就會頭痛欲裂。她隱約記得自己的確曾為丈夫辦過喪禮,但再想下去,頭就痛得要命,仿佛有一把無形的利刃在腦海深處捍衛著一個可怕的秘密。

曼琳認真的表情不像在開玩笑,婉碧也相信對方不會拿這種嚴肅的事情開玩笑,對方的確參加過沛賢的喪禮。可是昨夜仍與自己同床共枕,今早還與自己通過電話的丈夫,怎麽可能在一年前就已經去世了呢?

婉碧的思緒很亂,她開始懷疑曼琳,甚至懷疑自己的記憶,她需要有人告訴她到底是怎麽回事。她取出手機給母親打電話,她認為這世上隻有母親才是最值得信任的,甚至比自己更值得信任。

“女兒,怎麽了?”知女莫若母,女兒有心事又怎能瞞得過母親呢?

“媽,我覺得沛賢最近好像有點兒奇怪。”

電話的彼端沉默了良久才開口:“是你多心了,沛賢不是一直都對你很好嗎?”

是的,沛賢的確對自己很好,但這並非問題所在。問題是什麽?她沒有說出口,而母親似乎也在回避。母女連心,她隱約感覺到母親在刻意隱瞞某些事情。

隨後她又打了幾個電話給姨媽、舅舅等至親,想從他們口中套話。可是親戚們都像母親那樣,似乎想隱瞞某些關於沛賢的事情。姨媽的回答更是明顯:“他對你好就行了,其他事情最好別想那麽多。”

她突然覺得很害怕,所有至親仿佛都在隱瞞某些事情,她有種被親友遺棄在荒島上的無助感。

三.與陌生人合照的婚紗照

婉碧從未像今天這樣害怕回家,過去溫暖的小窩,此刻在她心中猶如午夜的墳場般讓人生畏。她獨自在街道上徘徊,直至夜幕降臨。她想過回娘家或者到其他親戚家暫住,但一想起他們都在隱瞞自己,她就覺得毛骨悚然。

夜已深,沛賢打來電話,問她怎麽還不回家。她撒謊說正與朋友敘舊聊天,要晚一點兒才能回來。丈夫體貼地說:“要是太晚了,就打電話給我,我開車過去接你。”

逃避不能解決問題,畢竟她不能永遠不回家。經過一番思想掙紮後,她終於下定決心回家把事情弄個明白,哪怕丈夫是鬼、僵屍,甚至是一隻吸血鬼,她也要知道真相。

走進家門,客廳空無一人,十分安靜。正當她心中大感不安的時候,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從後伸出把她抱住,嚇得她放聲尖叫。

“嘻嘻,被我嚇到了吧!”沛賢調皮地親吻懷中的妻子。

丈夫溫暖的軀體,使婉碧暫時忘卻了恐懼,依偎在對方結實的胸膛前,平日的點點滴滴一下子湧現在腦海之中,淚水不自覺地落下。丈夫為了給自己買名牌手提包,能一個月也不沾煙酒,婉拒所有應酬;他在情人節前夜徹夜不眠,偷偷摸摸地躲在書房親手把巧克力粘製成大紮花束,隻為次日給自己一個驚喜;在日常生活上,他對自己也是無微不至,事事為自己著想……要不是曼琳的一句話,她還會像之前一樣,認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怎麽了,真的嚇到你了?對不起,我隻是跟你開個玩笑……”沛賢的話還沒說完,婉碧的雙唇已把他的嘴巴封上,久久不分。她不想給對方說話的機會,隻想丈夫再次給予她令人回味的溫柔,哪怕這是最後一次。

動情的男女從客廳一直吻到臥室,寬衣解帶,水乳交融。**過後,沛賢帶著幸福的微笑入睡,他睡得很安穩,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就像一具屍體一樣。婉碧突然感到害怕,身體微微顫抖。與一具屍體同床共枕能不害怕嗎?

婉碧悄悄下床,但她細微的動作還是把沛賢驚醒了,他迷迷糊糊地問:“你要去哪兒啊?”

她全身一顫,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我去洗澡。”是的,她的確還沒洗澡,但這並非她起床的目的。她心中隻想著立刻遠離這具能說話、能活動、能令她享受**的屍體。

她走到客廳,猶豫著是否該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可是半夜三更,她一個弱女子能去什麽地方呢?她在客廳呆坐了很久很久,直到臥室傳來沛賢那聽似溫柔,卻猶如厲鬼獰叫般的叫喚。

她知道丈夫醒來了,當他發現自己不在枕邊,一定會出來找自己。她很害怕,很想逃,卻不知道該往哪裏逃。情急之下,她躲進了滿布灰塵的雜物房,她希望能在這裏熬到天亮。她天真地認為隻要熬到天亮,這場噩夢或許就會結束。

雜物房裏相當淩亂,不擅長家務的婉碧從來不會走進這個房間,因此沛賢應該不會到這裏找她。為避免被發現,她甚至不敢開燈,憑借窗外微弱的光線蜷縮在牆角。

沛賢的聲音忽遠忽近,不斷在房子裏回**,猶如厲鬼索命一般讓人心驚膽戰。婉碧知道他在找自己,如果讓他找到會怎樣呢?是會把自己殺死,還是讓自己像他那樣,變成一具活屍?恐懼讓她遍體生寒,身體劇烈地顫抖。

沛賢的聲音漸漸變得慌張,腳步越來越急促,他似乎在滿房子亂跑,不停地叫喚妻子的名字。他越是激動,婉碧就越覺得害怕,越受煎熬。

然而,最不想發生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腳步聲在雜物房門外停止。婉碧突然有種世界末日來臨的感覺,她知道沛賢一定是找遍了其他地方也沒找到自己,所以準備到這裏找她。雜物房就隻有巴掌大,不管她怎樣躲藏,丈夫隻要一進來就會發現她。她不知道該怎麽辦,該如何才能逃出丈夫的魔掌!

常言道,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就在她不知所措之際,竟然不小心碰翻了一個裝滿雜物的紙箱。紙箱弄出的聲音在這夜闌人靜之際猶如驚雷,使她陷入崩潰的邊緣,被發現已是無可避免的事情。可就在此刻,一個從紙箱中掉出的相框卻讓她暫時忘卻了恐懼,所有思緒全被此吸引住。

這是一個精美的相框,精美得稍微誇張。不過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砌金鑲玉的相框她也不會在意,把她吸引住的是相框中的照片。那是一張婚紗照,照片中穿著華麗婚紗的女主角是她自己,但男主角卻不是沛賢,而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房門被悄然打開,但她已經忘記了危險正在逼近,渾然不知已去世一年多的“沛賢”就在身後。此刻她的大腦完全被這個詭異的婚紗照占據,照片中的男人到底是誰?怎麽自己連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四.為愛而“死”

“沛賢”走進雜物房並打開電燈,看見婉碧呆呆地看著他刻意藏起來的婚紗照,不由得搖頭歎息,一滴眼淚滑過他堅強的臉龐。

“讓我把一切都告訴你吧!”他扶起心愛的妻子,與她一同走到客廳才哀傷地說,“婚紗照中的男人才是沛賢,我其實是作毅……”

一年前,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奪走了沛賢年輕的生命。丈夫突然離世使婉碧傷心欲絕,因為無法承受如此巨變,她患上了妄想症,堅信亡夫依然在世。由於她的病情日漸嚴重,父母隻好把她送到醫院治療,而為她治療的醫生恰巧就是她的前男友作毅。

作毅至今仍然深愛著她,當初之所以分手,隻不過是因為一點兒小誤會。如今為了使至愛擺脫妄想症的困擾,他決定使用順水推舟的方式,在經婉碧的父母同意後,他利用催眠術把她催眠,使她把自己當成沛賢。

作毅把此事告知了所有能聯係上、認識婉碧的人,大家都感動於他甘願為至愛而“死”的癡情,紛紛表示將會配合。然而,他百密一疏,漏掉了身處國外的曼琳,致使這個美麗的謊言最終被揭穿。

知道事情的真相後,婉碧泣不成聲,不知道是為沛賢的離去而哭,還是為作毅的癡情而哭。

“你已經知道一切了,你會恨我騙你嗎?”作毅忐忑不安地問道,他雖然是個精通心理學的心理治療師,但在至愛麵前,那些書本裏的知識、臨**的經驗全都飛到九霄雲外,此刻的他猶如一個羞澀的小男孩。

“恨,當然恨了。”婉碧堅定的語氣讓他如墜深淵。

他如漏氣的氣球般癱坐在沙發上,用哀求的語氣說:“你會趕我走嗎?畢竟,這裏是你和沛賢的房子。”

“那當然,我現在就要趕你走。”剛才還與自己於**纏綿的愛侶,此刻卻變得冷酷無情。

作毅緩緩站起來,垂頭喪氣地往門外走,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婉碧忽然把他叫回來:“明天記得約爸媽出來談我們的婚事,我可不想無名無分地跟你過一輩子。”

作毅愣了半晌才呆呆地說:“約你爸媽還是我爸媽啊?”

“我們現在還用分你我嗎?笨蛋!”婉碧露出甜蜜的笑容。

沛賢的離世曾經給婉碧帶來難以磨滅的傷痕,但在作毅的溫柔慰藉下,再深的創傷也能徹底痊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