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天衣無縫(下)

他挺精明的,這點小把戲瞞不過他,我把錄音筆從褲袋取出拆下電池,並把所有口袋翻過遍,能掏出來的東西,全部都放在桌子上。他露出優雅的微笑,緩緩道:“其實,我也想找個人談談心事,有些事情藏在心裏會造成負麵的心理影響……”接著,他便告訴我一個關於“小男孩”的故事。他顯然是為了保護自己,“故事”中所有的人物都以字母為名,為了方便閱讀,我把這些ABCDEFG改回他們原來的名字,當然也把所謂的“小男孩”改為“我”——

十三年前,我認識了纖淩,雖然我們隻相處了短短的半個月,但我已經決定要這一生也要時刻守護著她。然而,當她遭遇危難的時候,我卻不能給予她任何幫忙,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受盡欺淩。

纖淩的死對我打擊很大,我一直都覺得是因為我沒能保護她,才使她羞憤自殺,所以在往後的一段日子裏,我毫無求生的欲望,幾度與死神擦肩而過。我之所以能活過來,是因為父親憔悴的臉容和母親的眼淚,作為他們的兒子,我不能讓他們為我而難過。

移民美國後,我的父母終日奔波於各大醫院之間,希望能治好我的雙手。可是,每個醫生在看過X光片後,都無奈搖頭,因為我的指關節嚴重碎粉,就算能治好,雙手也會不靈活,再彈鋼琴是沒可能的,那怕是最基本的就餐用善也難以獨自完成。

大醫院不行,父母就為我遍訪坊間的赤腳醫生,希望能找到可以醫治我雙手的民間偏方。也許皇天不負有心人吧,父母最終找了一個綽號“雲中聖手影勝公”的奇人,也就是我後來的師傅。師傅給我一種很奇怪的藥水,讓我浸泡雙手。每次浸泡藥水時,我的雙手都像被無數蟲蟻叮咬,奇癢難忍,但師傅卻硬是把我的手按在藥水裏浸泡。浸泡藥水後,我的手指變得越來越靈敏,但也在不知不覺間漸漸變長。

當我的手指長得比原來長近兩倍時,師傅就沒有再讓我浸泡藥水了,而此時我的雙手已比出事之前靈活百倍,就算戴上厚厚的手套竟然也能輕鬆地彈奏之前怎麽努力也彈不出的高階曲目。

師傅知道我雙手受傷的原因,也知道我一直為纖淩的事而耿耿於懷,他說可以教我手影及口技兩項絕學,我可以用這兩項絕學為纖淩報仇。但他一再告誡我,我從他身上學到的到一切,隻能用在心中有鬼的心虛之人身上。

因為我的雙手已經變形,而且非常靈活,所以跟師傅學手影並不困難。而師傅還熬了些中藥給我喝,喝了之後,在口技方麵的掌握也變得越來越容易。其後,為了能更有把握地為纖淩報仇,我選擇了進修心理學,並不斷練習手影和口技。

一個月前,我到了香港,然後用假身份進入大陸。在摸清各人現時的情況後,便開始為纖淩報仇……

“你利用溫主任對梁詩韻的憎恨,借蘇夢茹的名義讓她幫你在排舞室放置對講機、拆窗簾、閂門和關閉電源?”之後的事情,我大概都知道了。

“警察先生,你誤會了,不是我,是‘小男孩’。”雖然他向我坦言一切,但他並沒有承認自己是凶手。

“嗯,是小男孩。”為了能從他口中得知真相,我隻好承認這個所謂的“小男孩”才是凶手,“他利用手影和口技把梁詩韻、羅香碧、姚海燕活活嚇死,但他如何讓範子謙自宮,最終因失血過多而死;如何用影子揪著何影雪的頭發,把她摔到生死兩難;如何使忠誠的牧羊犬弑殺主人;又如何使鄭敏宜夫婦做出怪異的行為呢?”

麵對我的連串問題,他淡然一笑,仿佛真的在講述別人的事情:“小男孩不但會手影和口技,而且還是個精通催眠術的心理學碩士。他把子謙催眠了,使以為自己隻是在包禮物,隨後跟纖淩親熱;影雪的情況是因為她被催眠了,其實影子不可能揪到她的頭發,因為她心中有鬼,以為自己的頭發被揪著,不停地往椅子撞去;至於牧羊犬,大部分人都以為它們隻服從主人,但在主人與真正的強者之間,它們會選擇服從強者,隻要小男孩讓它們覺得他是無比強大,它們便會膽怯,並且服從他的一切命令;而敏宜夫婦的事情,也許你有更多不知道的地方。”

“按照你剛才那麽說,他們應該也是被小男孩催眠了吧,那你說我不知道的地方是指什麽呢?”

他微微一笑,問了一個讓我頗為尷尬的問題:“你知道自己為何能活到現在,又為何能把我抓住嗎?”

老實說,我之所以能活到現在,幾乎是全靠運氣,在三次遇襲的過程中,要不是及時有美女相救,我早就完蛋了。而能把他抓住也是靠運氣而已,要不是他主要把我引到杜家舊宅,我根本就不知道他躲在那裏,而且當時我仍在懷疑敏宜才是凶手。若不是潘多拉及時出現,現在我也不能在辦公室裏吹空調,所以我隻能回答:“運氣。”

“這世上沒有太多的幸運,所謂的巧合或許是刻意的安排。”他微笑著逐一解釋我所謂的運氣,當然這次他所說的仍是“小男孩”和ABCD的事情,為方便閱讀,我把稱呼改過來了——

在你們抵達敏宜家之前,我就已經在守候了,我有足夠的時候殺死敏宜,但我沒有下手,因為她是纖淩的朋友,十三年前隻有她沒有傷害纖淩,所以她不該死。但是,我需她為我收集情報,所以等你們走後,我就按響門鈴,把她丈夫催眠。昨夜與她通電話的不是她丈夫,而是我。

半夜裏我利用網絡電話,以夢茹的號碼打給敏宜,把她催眠讓她襲擊你,但我下達指令隻是嚇唬一下你,並沒有讓她殺死你。如果不是夢茹姐妹比我預算中早一步被捕,那我的計劃就完成了,也不會現身讓你抓住。

敏宜回家後,我把她催眠,從她口中得知,你懷疑凶手另有其人。於是,我進行下一步計劃,在電話中以敏宜的名義向你承認自己是凶手。而讓她丈夫伏擊你,隻不過是想給你點壓力而已。

因為我從敏宜口中得知,你與你的夥伴雪晴昨晚的情況,從中分析到你對她有點意思,她對你也不反感,於是便以你的名義把她引開,再以她的名義把你引來……

“如果不是潘多拉及時趕到,小男孩就能成功殺掉我,這樣沒有人繼續追查這宗案子,蘇氏姐妹也如他所願含冤而終。”我自以為已經了解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小男孩沒想過殺你,他要是想殺你,你昨天就死在牧羊犬的獠牙之下。”他的話讓我不由哆嗦了幾下,事實的確如此,如果說三次受襲是因有美女相助而獲救的話,那昨天在李宅與牧羊犬對峙時,他隻要下達一個命令,我就會變成一具殘缺不全的屍體,誰也來不及救我。

他似乎在欣賞我臉上驚愕的表情,片刻後才說:“你認為是誰給國際刑警報案?”又是一個我沒有注意到的問題,而答案更是我意想不到的:“是小男孩!”

他實在給我大多“驚喜”了,使我一時之間難以接受,良久才問道:“為什麽?為什麽你不殺我,還要自投羅網?其實你隻要把敏宜藏起來,就能讓蘇氏姐妹當替死鬼,為什麽你還要多此一舉呢?”

“小男孩沒殺你是因他答應過師傅隻殺心中有鬼的人,而我之所以讓你抓回來,是因為一名父親的請求。”

“一名父親?是誰?”

“你很快就會知道的,謝謝你陪我聊了這麽久,有些事情不說出來,藏在心裏會成為心結。我看得出你有心結,但你現在還不願意說出來。”他說罷伸出戴著厚手套的手想和我握手。

跟他握手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他的雙手不是被拷在椅背嗎?他看出我的驚訝,笑道:“讓手銬拷著不舒服,放心吧,我要是想走沒人能阻我。”

電話突然響起,接聽後得知一個驚人的消息:蘇氏姐妹在公安廳門前被人潑硫酸,姐妹兩人均臉麵嚴重灼傷,而潑硫酸的人竟然是餘纖淩的父親餘兆光……

我無力地把話筒放下,杜禮賢露出滿意的笑容,對我說:“光叔叔這十三年來一直為纖淩的死而自責,希望通過不停地工作來麻醉自己,可惜始終無法從中得到解脫,並因積勞成疾患上了肺癌,已經時日無多。今天,他突然打電話給小男孩,希望小男孩能幫他完成最後的心願,讓他親自為女兒報仇。”

“原來一切都在你計劃之內,我隻不過是你其中一隻棋子。”我無力地癱在椅子上。

一切都在杜禮賢的掌握之中,他的計劃天衣無縫,現在雖然被捕,但肯定已經想好脫罪的方法。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我已經知道了真相,而且他其實也是受害者之一。他能為了隻相處了半個月的女孩,十三年後不惜千裏回來為她報仇,為了她父親的一個請求,而不惜自投羅網,如此大情大性之人,世間上還剩幾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