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潰敗

眾人見施老頭兒僵而不死,都以為他是僵屍惡鬼一類的東西,之所以能夠白天傷人,靠的是一股執念,隻要李福一死,怨念沒了,自然會煙消雲散,誰知這東西竟比先前更加凶殘,吼叫著撲向人群,見人就咬,形同惡鬼。混混們哪裏見過這種慘狀,早沒了原先的勇氣,有那膽兒大的還敢咋呼兩聲兒,稍微慫一點兒別說往前靠,連動都動不了。那些巡捕雖然也是雙腿發軟,到底是正經門戶裏出身,時常抓差辦案,各類死人也見了不少,有些年歲稍大的,也見過起屍走鬼的,勉強還能支撐得住,舉起槍來一通亂射,不過心裏到底還是害怕,子彈也沒了準頭兒,連開七八槍也就有一兩槍打中的。施老頭兒本就不怕火槍,對方這一走準兒,更加無所忌憚,轉眼奔至眾巡捕麵前,雙手一伸,把領頭的那位緊緊抱住,大嘴一張,硬生生在他脖子上咬下拳頭大一塊肉來!

被咬的人一聲痛呼,脖頸間血如泉湧,當時就昏死過去。施老頭兒一仰脖子,將血肉吞下,鮮紅的血液順著嘴角兒直淌。眾人隻覺得心裏一緊,全都麻了爪兒了,當場就有幾個尿了褲子的,這是活吃人肉哇,再豪橫的漢子也架不住這麽折騰啊。老頭兒吞下血肉,似乎還不解氣,抱住那人一頓亂啃,可憐那人本來已經疼昏過去了,被他一頓亂咬,又醒轉了過來,疼的手刨腳蹬,全身亂顫,掙紮著想要脫離苦海,卻又沒那老頭兒力氣大,隻能眼睜睜看著他一口口將自己蠶食幹淨!

施老頭兒足足咬了十幾分鍾,那人才慘叫一聲,得了解脫。老頭兒咬死了此人,仰天狂吼,仍然意猶未盡,轉身又向另一個人撲去。饒是眾巡捕見慣了死屍,膽子比一般人大,此時也禁受不住,驚呼一聲,掉頭就跑,身後的混混們更是屁滾尿流,連滾帶爬的撒開了鴨子,隻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眾人這一跑,可是犯了大忌,施老頭兒雖然凶殘,畢竟隻是一個人,大家要是齊了心,呼啦超往前一衝,兩千多號人,踩也能把他踩扁了,這一散攤子,施老頭兒就徹底沒了顧忌,如同餓虎撲食一般,連咬帶啃,連帶著雙手亂撕,轉眼又弄死了一片。

別看大家都在逃命,可跑跟跑還不一樣,聰明一點兒的是連跑帶打,隻要老頭兒一靠近,就甩手給他幾槍,把對方逼退幾步,掉頭再跑,愣頭兒青們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沒頭蒼蠅一般四處亂撞,有那不開眼的,被老頭兒嚇破了膽,竟然往人家跟前兒湊活,成了老頭兒的口中餐。眾人這一折騰,碼頭上頓時亂作一團,再加上那幾聲慘叫,早引起了過路人的注意,天津人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好看熱鬧,平時死頭驢都能圍上好幾圈兒人,今天死了好幾十口子,舞刀弄槍,開槍放炮,外帶著活吃人,能有不瞧新鮮的麽,做小買賣的也不做了,走道兒的也不走了,全都往碼頭上溜達,伸著脖子往裏看。開始有巡捕在外圍巡邏,還沒人敢靠近,如今連巡捕老爺都嚇出一褲襠屎來,誰還管得了他們,一會兒工夫這道兒可就堵上了,裏麵的人往外跑,外麵的人往裏擠,兩下二一這麽一衝,誰也出不去了,這些混混平時趾高氣揚,此時也沒了脾氣,爹媽亂叫的往外湧,轉眼就有幾個被人群踩死的,馬四爺幾個把頭倒是有點兒見識,抬手就打倒了幾個看熱鬧的閑漢,嘴裏罵罵咧咧,裝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擠到前麵的閑人一看不是事兒,知道這些混混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主兒,心裏一怕,抹頭就往回擠,可後邊兒的人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兒,仍是一個勁兒的往前衝,人群推推搡搡,連擠帶推,可就徹底亂了。

這邊兒亂成了一鍋粥,施老頭兒那邊兒可是得了手了,老家夥幾步衝到眾人眼前,砍瓜切菜一般亂抓亂咬,眾人先是被他一嚇,心裏沒了底氣,又被人群堵住了出口,難免心情浮躁,一心想著逃命,哪裏還有心抵抗,如此一來,更是成了待宰的羔羊,幹等著讓人家屠戮。

按下眾人慘遭毒手不提,單說牛二柱哥兒仨,這仨人見施老頭兒窮凶極惡,連槍都打不死,心裏也是有點兒害怕,可這仨人跟那群混混不一樣,在屍窖裏已經見慣了牛鬼蛇神,也沒有別人那麽慌亂。依著牛二柱的意思,眾人聚在一處,雖然不一定能製住施老頭兒,但彼此還有個照應,強似一窩蜂的亂走亂撞,讓人家當了隨手可取的點心,可人心一亂。連眾堂把子都控製不住,誰能聽他一個毛頭小子的?仨人被人群一帶,不由自主跟著往外跑,同樣在出口被看熱鬧的人群堵住了,牛大少眼見著前麵擁擠不動,往外跑的人少,往裏進的人多,再要擠下去,可不隻幾條人命那麽簡單了,有心回頭往裏跑,可施老頭兒兜著屁股在後麵猛衝猛殺,自己回去不等於送死麽?牛二柱進退不得,回頭一看,施老頭兒瞪著牛眼般兩個血紅的眼珠子,正在大開殺戒,大少一看這兩隻眼睛,眼珠兒一轉,又有了點子。

大少左右一看,身邊正有一個巡捕,提著手槍,嘴裏不幹不淨的罵著人,被擠得滿頭大汗,臉色都變了。牛二柱趕緊推開四外的閑人,一把將那巡捕拽過來,高聲道:“爺,您可別擠了,這麽多人再擠也出不去,依我看咱還是回去和那老東西鬥上一鬥,那東西雖然刀槍不入,可未必就沒有死穴,別的地方不說,單說那雙眼睛,我看要是給他兩下子,老小子一準兒歇菜!”

巡捕看看了看大少,嘿嘿笑了兩聲,狠狠啐了一口:“我呸,你小子是誰,你以為你是諸葛亮?一邊兒呆著去吧,跟這兒抖什麽機靈,你要幹嘛爺我管不著,可你小子送死別拉上我墊背,爺我還沒他媽活膩味呢!”說完,這小子也不理大少,轉身又擠進人群。

牛二柱急得直跺腳,這都什麽人呢,大難當頭,有這樣兒的嗎?話雖如此,大少可沒吱聲兒,一來摸不透這人的脾氣,他要真急了眼,回頭給自己一槍那不是得不償失麽?再者這緊要的關頭,哪來那麽多慪氣的閑心?牛二柱有心再找一個巡捕,可四外已經擠成了一團亂麻,施老頭兒殺的起興,已經衝進人群,離自己不到幾步遠,眼看就衝自己來了,大少知道刻不容緩,也顧不得許多,清清嗓子,高聲叫道:“哪位兄弟手裏有冒煙兒的家夥,給這東西兩槍,可別衝別的地方打,單打他兩隻賊眼!”

大少喊了半天,也沒有一個答碴兒的,眾人該擠還是擠,該罵人還是罵人,沒人有空搭理他。牛二柱喊的嗓子冒煙兒,不但沒人響應,反而把施老頭兒招來了,這老頭兒別看成了活屍,可聽覺還在,見大少在人群裏一個勁兒的咋呼,口口聲聲要打瞎自己雙眼,不由得怒火中燒,嘴裏嗬嗬怪叫兩聲,推開眾人,直撲牛二柱!

《鬼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