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喘氣

之所以看出它是個棺材碎塊,是因為爛木頭的外圍,隱約有漆刷過的痕跡。

古時候給棺材過漆,主要是起到防潮作用,越是大戶人家,漆刷的越厚。棺材是四麵兩頭的,即上下左右四個麵,前後兩個頭,一共六道板。一般人家刷一層薄漆也就行了,有些富戶,還會走三次十八道大漆,不過這種方法,在民國以後都很少見了。

我用手撥弄了一下碎木頭,發現木塊內部腐蝕嚴重,像是被什麽水侵泡過的一樣,漆的顏色是黑色。這些我爺爺在工作筆記裏都寫過,也有講究。

我們常見的棺木一般是紅漆或者黑漆,這兩者,又以黑漆為多,黑色代表安寧,隻有橫死的人,才會使用紅漆,用來辟邪。

我眼前的,應該是口黒漆棺材。借著手電筒的燈光看去,在我前方的土層中,隱隱還有一整塊木料,看起來,就像是一整個棺材埋在土裏,剛好堵住了我的去路。

我心裏咯噔一下,覺得不對勁。

棺材怎麽埋,其實是有講究的。

我們普通人的土葬,就是讓風水先生找一塊適合入葬的地方,完了挖一個墳坑,將棺材放上去,然後封土,事情就辦完了,這稱之為墳。

那什麽才叫墓呢?

它有一定的規格和講究,其中很明顯的一點,就是棺材不直接接土。即便小一些的墓,挖了墓坑後,也會在四周砌上墓磚,下棺材,然而再用墓磚封頂,最後再蓋土。

所以,在挖蘑菇這個行業來說。

挖土就見棺材,並不是好事,這說明,你挖到的是普通老百姓的墳,不會有什麽好東西。而但凡砌了墓磚的墓,都不會差到哪兒去。

按理說,雖然是個文官,但也不至於簡陋下葬,我這一下子就挖到了棺材,這也太倒黴了?

這棺材是誰的?

難道胡老瞎又騙了我,這實際上不是什麽大墓,而是個窮墳?

我有些吃不準,但事情已經到了這兒,斷然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這棺材橫在我前麵的土方裏,擋住了我的去路,需要將它清理出來才行。

我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自己下地已經有半個小時了,此刻正是淩晨的五點鍾,天快要放亮了。腰骨因為長時間的彎曲而酸脹不已,肌肉也有些吃不消,我心裏一琢磨,便帶著棺材木塊兒退了出去。

豆腐在外麵放風,臉上有些著急的神色,見我出來,這才鬆了口氣,道:“這次怎麽下去這麽久,說好二十分鍾換一班的。”

我將手裏的木塊兒扔給他,道:“看看,這是什麽?”

豆腐拿在手裏,看了幾遍,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說道:“是塊爛木頭疙瘩,讓你挖蘑菇,你怎麽挖出個木頭了?”我心說這小子不開竅,這麽明顯的棺材木都看不出來,於是將其中的經過一說,豆腐頓時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神情糾結道:“難不成咱們第一次挖蘑菇,就挖到了一根沒肉的金針菇?這運氣也太背了。”

我道:“是金針菇還是大頭菇不確定,那棺材有些蹊蹺,今晚先到這兒。明天晚上我將那棺材清理出來,看看是怎麽一回事兒。”說罷,我們移動床位,將豎井的土坑蓋住,工具都塞到床底下,打掃了一下房裏的泥土,隨意衝了個澡,便倒頭就睡。

這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雖然是大白天,但老巷子樓樓層太低,周邊又都是後期修建的高層建築,陽光都被遮擋住了。我們房間裏本來就不幹淨,因此窗戶一直都是緊閉的,這樣一來,光線更顯暗淡,睜開眼時,周圍死一般的寂靜。

這種環境,讓人有些不舒服,我正打算叫醒旁邊的豆腐起來準備吃食,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咯噔咯噔,來人應該是穿著皮鞋,走路聲音很大,仿佛是個龐然大物。

這三棟隻有我和豆腐在住,走廊外麵會是誰?

由於幹的是見不得人的勾當,因此我心裏有些警惕,豎起耳朵聽外麵的動靜。這時,那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咯噔,咯噔,似乎正是朝著我們所在的位置走來,緊接著,在我們門口處,那聲音停止了。

下一刻,傳來了砰砰砰敲門的聲音,並且伴隨著一個大嗓門:“開門,開門!”是個女人的聲音。

這聲音很陌生,我不記得認識過這麽一個女人,而且聲音中透著一股來勢洶洶的味道,該死,不會是條子吧?莫非我們的行動出了什麽岔子,被發現了?

豆腐被吵醒了,支著耳朵聽了一會兒,用腳捅了捅我的腰,道:“該不會是你的二奶找上門了吧。”

我道:“什麽二奶,我連一奶都還沒著落。別說了,外頭的女人來者不善,我去看看,你警惕些。”說著,我走過去,謹慎的打開門。

門**暗的走廊裏,果然站了一個肥碩的中年婦女,腰身足有我三個粗,穿了一件黃色的旗袍,顯得特別不協調。

那女人一臉橫肉,三角眼,薄唇,稀疏的頭發挽在腦後,一看就是個不好相處的。一見不是條子,我也不怕了,皺眉道:“敲什麽敲,你誰啊。”

那女人三角眼往上一吊,鼻子裏重重哼了一聲,刻薄的罵道:“你們這些外來的窮鬼,沒有經過我的同意,你怎麽就搬進了我的樓裏?”

“你的樓?”我覺得這女人有些不可理喻,正打算開口,豆腐也揉著眼睛走過來,打著哈欠,吊兒郎當的說道:“大嬸兒,什麽你的樓,我們可是交了房租的。”

那女人估計很討厭被人叫大嬸,頓時怒不可遏,指著豆腐的鼻子罵道:“交房租?你交給鬼啊!我才是這樓的房東。你們擅自住了我的房子不說,現在還敢跟我橫,信不信我馬上報警!”

這事情有點兒古怪,我吃不準這女人是什麽來頭,但報警是萬萬不能的,一報警,房裏的盜洞是絕對掩蓋不住的。我本想臭罵她一頓,但聽她這麽一說,也隻能壓下火氣,道:“大姐,你也別激動,先消消氣。我們來這兒住之前,確實是交了房租的,住房合同都有。你現在怎麽能說我們是私住呢。”

女人臉上頓時透露出疑狐的神色,從腰後取出一大串鑰匙,在我們倆眼前擰了擰。銅鑰匙叮當作響,她道:“看到沒,這裏每個房間的鑰匙我都有,我就是這兒的房東。什麽住房合同我不知道,我也沒收過你的錢。你今天要是不說清楚,咱們就去局子裏聊。”

我一看,果然,她手裏那一串鑰匙上都有編號,而我的鑰匙上,恰好也有這些編號。

這是怎麽回事?

難不成我租這房子的時候,被人騙了?

豆腐也一臉疑狐,對我說道:“你是不是遇到騙子,房租交錯人了?”

“不可能。”我立即否決了,道:“這裏的鑰匙就是那個人給我的。”

這時,那胖女人似乎想到了什麽,說道:“那人長什麽樣子?還有,把你說的住房合同拿出來看看。”我吩咐了豆腐一句,讓他去把我包裏的合同翻出來,一邊跟胖女人形容那人的樣子。

之前不覺得有什麽問題,現在我仔細一回憶,一邊描述,一邊覺得心裏發涼。

當時租給我房子的是個粵佬,我是在三棟的安保間找到他的。他年約四十來歲,消瘦,禿頂,當時一個人坐在安保間裏。

此刻回憶起來,那時候安保間漆黑一片,電腦也沒有開。他一個人坐在那裏幹嘛?

再仔細一想,我卻想不起他的具體樣貌了,不過他當時穿的衣服很奇怪,有點兒像過去的老頭們穿的白汗褂,那種褂子我爺爺也穿過,但現在已經很少見人穿了。

這麽一想,似乎當時租房子的時候,完全就不對勁。

而此時,豆腐忽然從房間裏鑽了出來,嘴唇有些發白,手裏拿著一疊東西,臉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對我說道:“陳懸同誌,你小子又在逗我?你的文件包裏,沒有別的東西,隻有這個。”

他遞過來一看,我驚住了。那是一疊黃表草紙,就是過去,給死人燒的那種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