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曾經年少

術業有專攻,這句話說得當著不假。

要是在土裏,我跟胖子要打個盜洞,那是件揮灑自如的事情,自然而然的就能以最少的土方數把洞打到目的地。

現在在沙地上就大不一樣了。

沙質幹燥鬆軟流動,夯土的手法就不能用了。真不知道那些專倒沙鬥的人到底是怎麽辦到的?回去得找個行家請教請教。

不過那是以後的事了,現在沒折了,隻能用土辦法。

值得慶幸的是,我選定的開挖點,底下的建築頂部,離沙麵不遠,而且可能是附近有地下河流之類的吧,沙質中帶著水分,還算勉強可以固定。

大約挖了三個多小時吧,終於碰到了沙城宮殿的頂部。

小心翼翼地清開附近方圓兩三米內沙土,露出一段與黃沙同色的建築物穹頂。穹頂的正中,則精細地嵌著一塊白色的圓形木板。

怪不得叫沙城,看這段穹頂就明白了。顏色近沙,手感粗糙,表麵肉眼可見地凸著沙狀的顆粒,看上去,就像還沒鋪上的地磚的室內水泥地麵。

那塊鑲嵌得相當精細的木板也是有講究的。倒鬥的活兒,不可能盡是在荒山野地裏幹,總有些時候,不得不在別人的眼皮底下出活。

遇到這種情況,同行們多是以建房落廟,或是在田裏種上些作物做掩飾,然後大肆盜掘。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前些年有一個戰國楚王墓在工程施工的時候被發現,考古隊的人進行了搶救性發掘。在發掘結束後,才發現,就在他們挖掘楚王墓的時候,旁邊的王妃墓同一時間被盜墓者在他們眼皮底下搬了個精光。

那位同行是怎麽辦到的呢?說起來一點也不神秘,他買下了附近一個小廠子,關上大門,直接從廠房裏打了一個盜洞直通到了楚王妃的墓裏。

這都是些普通的障眼法而已,真正的高手是不屑為之的。為什麽?時間太長,如果引起了別人的注意,很容易就可以一網成擒。

真正的好手,都是在白天探好墓,然後在深夜裏直接開始挖掘,一個晚上之內結束,絕不拖泥帶水。這麽做的時候,動作要快,遮掩要好,還有散土要隱蔽。出活的時候,即使有人從盜洞的上麵直直的走過,也不會察覺到異常;無論挖了多深的洞,表麵上看,絕看不出散過土的痕跡。

眼前這塊木板,就是按這種手法做的,用來掩蓋盜洞,基本要求是,從上麵走過,必須絲毫無法覺得下麵有異常才行。

其實做法也很簡單,就是在挖好盜洞的開始部分後,在地表,以盜洞的中心為圓心,以略多出盜洞半徑5厘米的長度為半徑,畫一個圓。再把這個圓內不屬於盜洞範圍的地方刨去,大致三、五厘米後,具體的以準備的木板厚度為標準。

蓋上木板後,隻要做好掩飾,倒鬥的在底下作業,行人在上麵走過,根本察覺不出異樣來。

不過挖眼前這個盜洞的仁兄還真是無聊啊!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有誰會路過,隨便找塊板子遮下沙就行了,何必費那勁。

看到有盜洞我跟胖子一點都不覺得稀奇,見怪不怪了。誰叫咱倒鬥行曆史悠久,源遠流長呢!2,3000年下來,共有多少盜墓者數都數不過來。所以隻要看著有點料的地方,有幾個盜洞再正常不過了。最誇張的是一個戰國的王侯墓,具體是誰的想不起來,從建成日起就不斷有同行光顧,累積下來,上麵的盜洞足有300多個。

因此,我隻是讓胖子下去看看盜洞還結不結實,要是還結實的話早就不費勁了,直接進去。我也沒有閑著,圍著挖出來的穹頂,在四周用駱駝跟木板布下了一個防沙圈。這可不能省事,做好了準備,即使我們在下麵呆的時候偏長,也不會有什麽危險。要不然,老天爺什麽時候不高興了來場風沙之類的,那事情就大條了,幾分鍾之類,就可以在上麵蓋上厚厚一層。

我可不想剛找回記憶,就落了個活埋的下場,那可太冤了些。

防沙圈還沒布好呢,胖子就已經上來了。他一邊上前幫手,一邊麵色古怪地說:“濤子,盜洞很結實,沒問題。下麵也沒怎麽進沙,隨時可以進去。隻是……”

“隻是什麽?”

“那個盜洞……”胖子的神情愈加古怪,“看著像是你的手筆。”

什麽?我的手筆?難道這個是十幾年前我為了進到沙城而開的?

飛快地結束手上的活,我走到盜洞便上探了探,不用細看,隻要瞄一眼就知道的確是出自我的手了。

少年時候,我愛玩些花活,比如開盜洞,從來不按古圓近方的套路來。雖然本質上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方洞,我非在外麵的部分做些手腳,把方形的棱角去掉,弄成美觀的八麵體。這種沒有什麽實質意義又費事的行為,我20幾歲之後就不幹了,我自己都有些年沒見到了。

“嗬嗬,看來沒找錯地方,就是這了。拿上家夥,咱們下去吧!”

順著盜洞,我們很快就下到了沙城內部。

兩腳剛一落地,我就開始打量周圍的情況。這是個典型的宮殿式建築,寬敞、奢華,在正中的地方好開了個圓形的大池子,估計是以前女王沐浴的地方吧!

宮殿的靠內一點的地方,擺著一張雕飾精美的紅木大床,這麽多年過去了,上麵的雕飾、漆彩依然鮮豔如新,看來不僅僅是密閉得好,連漆料的配方隻怕都有獨得之秘。

宮殿裏四周的東西擺放得整整齊齊,一看就知道沒有人動過。唯一顯得淩亂的地方,就是床前的一堆糾結在一起,泛出黑灰色的絲織品。

看著光禿禿的床板,就不難明白,這些絲織品本來應是潔白無瑕的床單被褥之類的東西吧!宮殿內的,不乏值錢的東西,比如那麵一人高的落地大銅鏡,還有擺放在四周的那些瓷器漆器,拿出去都能換不少錢,卻碰都沒有被人碰人,獨獨把被褥扔到了地上,原因再明顯也不過了。

胖子也發現了這點,正立在床邊,緊緊盯著床頭一根獨立的細柱。

“不用看了,那就是機關了,這張床是個暗門,下麵估計是女王沉睡的地宮了。”我走上前去,輕輕地撫mo著那根細柱,一種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胖子皺著眉頭說:“我知道這個是開啟機關的機括,隻是……,好像有點不對勁!”

我有點意外地看了胖子一眼,誇道:“哥們行啊,最近大有長進嘛!”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胖子不經誇,立時眉開眼笑。

“這是個‘三疊浪’機關,裏麵有三個檔位,兩死一生,隻有撥到正確的檔位,打開的暗道才是通往地宮的。另兩個嘛,不是刀山就是火海嘍!”

說完我爬上大床,同時招呼胖子也爬上來,就準備拉動細柱,發動機關打開暗門。

“喂喂,等一下,濤子,你就不用‘聽聽’?”胖子心有餘悸地看著我握在機關上的手道。

胖子說的“聽”是行內的術語,指的是,通過機關發動時發出的響動,判斷機關是否經常被打開,或是長時間不用了。

這是破解“三疊浪”這類機關的不二法門。像這種機關,是沒有具體線索指明哪條是活路,哪條是死路的。隻能靠看機關表麵的使用痕跡,還有機關發動時的聲響來判斷,如果這些都判斷不出來,那隻能一個個依次打開,然後放活物下去試了。

當年我來到這個地方是怎麽判斷正確檔位的現在已經沒有印象了,但是,哪個檔位是正確的,我在握上細柱的時候,心中就有了明悟。

這是記憶一點點複蘇的好現象。

“不用了,我有把握。”說完我用立拉動細柱,撥至正確的檔位。

毫無征兆的,床板忽然由中間分成兩半,向下打開,我們也隨之落到了一條傾斜的滑道上,飛快地向下滑去。

滑道的設計頗為講究,在中間還費力設計了一個盤繞,減少了整個滑道的弧度。也就是因為這,我們滑下的時候才沒有把屁股摔成四瓣。

滑道把我們送到了一個看上去頗為簡陋的房間裏,四麵的牆上露著粗糙的表麵,沒有任何裝飾。正對麵的牆上有一道石門,看上去是由兩道石板合並而成的,可以向外拉開的。隻是現在在石門正中的地方,掛著塊巨大鏽跡斑斑的鐵鎖。

胖子看到鐵鎖來了興致,一邊往外掏著幾件開鎖的家夥,一邊對我說:“濤子你站一邊,今讓你看看哥們的手段。”

說完興匆匆地就打算上前開鎖。

我還不知道他,開鎖的手藝是個精細活,胖子他耐不住性子,這麽多年下來,還是個半桶水。要不是一看眼前的鐵鎖就是個粗笨貨,他會這麽積極?

我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說:“看仔細點再開,這玩意會要人命的。”

我倒不是嚇唬他,眼前的鐵鎖上鏽跡深淺不一,有刮落的痕跡,顯然有人碰過了。剛一下盜洞我就注意到了,宮殿密閉得很好,並沒有其它的盜洞,也就是說,除了當年我跟林靈外,並沒有其它人來過這裏。

既然我到過這裏,這道鐵鎖如果隻是一個普通貨,又怎麽會完好無損地掛在那呢?早不知道給我扔哪去了。

胖子半信半疑地看了我一眼,倒也不敢莽撞,湊近了碰也不碰那鎖,小心翼翼地上下看了看,臉色頓時有點發白。

嘿嘿,知道厲害了吧?讓你顯擺!

我輕輕地托住鐵鎖的底部,微微往上抬了抬,鐵鎖剛一抬起不到幾毫米,便有覺得有一股阻力在後麵拉扯。

我的手立刻穩住,靜靜地托鐵鎖不動,對胖子說:“看看,鎖後麵有什麽東西。”

胖子聞言整個人都趴到了地上,從下望上瞄了瞄,驚叫出聲:“這個機關有人動過手腳!乖乖,上麵還連著根鋼絲!”

“你沒看錯?”我心裏早有準備,沒有大驚小怪。

“肯定沒錯!”胖子很確定,完了還瞄了我一眼,古裏古怪地說,“濤子,背後那個洞的斷口看起來不像是幾百年的樣子,比較新。還有當時的機關應該不會用鋼絲牽動吧?想一想,有沒有印象?”

我慢慢把鐵鎖靠在石門上,然後才把手抽開,苦笑著說:“完全沒有印象!”

斷口比較新,還用鋼絲牽引,胖子判斷得沒錯,的確像是有人動過手腳的樣子。至於他的表情為什麽會那麽古怪呢?這個……有點難以啟齒。

我年輕時候毛病多,入到鬥裏,隻要發現有機關就興奮得不行,非全給拆開來研究研究不可。如果隻是研究也就罷了,偏偏我還有一嗜好,喜歡“改良”。就是在原有機關的基礎上做些變動,把它變得似是而非,然後才會心滿意足地離開。

我是滿足了,在我後麵摸到那個鬥的同行們就倒黴了。如果是個新手倒也罷了,畢竟我隨手改動的機關,論精巧,論威力,也沒有比原有的強多少,甚至還不如呢!但是,如果來的是個經驗老道的老手,那……就算他倒黴了。

我改良後的機關,沒什麽強處,就是在表麵看著沒什麽變化,內裏完全不是那麽回事了。如果讓老手碰到,由於慣性思維再加上太過自信,很有可能就會中招了。

要不是我早知道,當年來過這地方,下意識的留了點心,隻怕也得吃點小虧。這種事我後來很少幹了,當年主要是童心未泯,還有對機關很感興趣,就喜歡做這種惡作劇。後來年紀大了,想想這樣陷害同行好像不怎麽厚道,怎麽說咱也是倒鬥界的一員,這種事幹多了,會被祖師爺用雷劈死的。

最主要的是,那種熱忱,隨著年紀慢慢增大,漸漸消失無蹤了,現在在鬥裏遇到機關,我是能避則避,能躲則躲,早沒了當年的興致了。

“濤子,這門好像有點不對勁啊!”

我沉浸於往事時,胖子一點也沒閑著,竟讓他看出了點門道來。隻見他掏出把匕首,緩緩地刺入石門中間的縫隙,才大約刺進去不到五厘米,便再也插不進去了。

這意味著什麽,意味這道門是假的。

假如沒有我插手,那原本的機關會是怎麽樣的呢?我從鐵鎖看到石門,又從石門看到鐵鎖,恍然大悟!

原本的機關應該是這樣的:石門中間的縫隙是假的,根本就是用來迷惑人用的,其實是一整片的石板。鐵鎖原來應該是固定在石門上麵的,鎖後連接著機關,如果插入正確的鑰匙,便可以正常的轉動,觸發機關把石門從一側拉開,跟現在的門沒有什麽區別。

如果沒有鑰匙暴力破壞的話,由於鐵鎖跟石門是連在一起的,就會觸發攻擊性的機關,看樣子應該是毒煙一類的。

經過我的改動,那個鐵鎖就變成一個定時炸彈,無論有沒有鑰匙,是不是想暴力破解,隻要一碰鎖,就會觸動機關。

可這麽設計威力是提升了,問題也來了。原本用來開門的機關給破壞了,就是說,沒有辦法像原來那樣,隻要插入正確的鑰匙,就可以開門。

也就是說,這個機關……,現在隻是一個完完全全的純粹騙局。

原來如此,我搖頭笑了笑,伸出左手按在石門的左側,猛地一發力。“哢哢哢”一陣響動,石門地被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