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鬼月

“這破東西,天天找麻煩!”

江若藍手腳並用的往下拽卷簾門,可是卷簾門卻和她較起了勁。

怒!死命一腳過去……

眼淚頓時破閘而出。

她齜牙咧嘴的捂著腳在屋子裏練習單腿跳躍。

突然,卷簾門下長出了兩條腿,兩條女人的小腿……

江若藍忙探出頭去——一個很年輕的女孩,穿著樣式簡單的白色連衣裙,脖子上紮了條紅絲帶,一白一紅,對比鮮明。

“請問,我可以在這裏做頭發嗎?”

一股寒意……

江若藍哆嗦了一下,抬頭看了下時間。

已是夜裏10:00了。

居然睡著了,還做了夢。真是三句不離本行,連夢都是做頭發的事。

她搓了搓胳膊,剛剛夏末夜裏就有些涼了。

揉揉有些發酸的脖子打著嗬欠走到門口向外麵張望。

頭頂招牌上彩燈忽明忽暗,像她一樣的無精打采,不過那光懶懶的打在臉上多少讓她那張本是很清純的臉多了幾分妖冶鬼魅之氣。

她無意識的抬了抬頭,看了看頭頂的牌子。

“蘭心發屋”這幾個字已經在跳躍的燈光背後偷偷的睡著了,這種倦怠弄得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嗬欠,於是一點點的燈光在逐漸變大,顯得更加迷離。

這一看,江若藍方記起幾個燈泡早在一周前就宣告罷工,她本打算更換一下卻始終懶得動手。再說這事是應該讓梁梓去做的,他是男人嘛,可是梁梓卻說:“壞了更好,弄那麽多燈泡天天夜裏閃來閃去,多費電,這每月得多花多少錢?等哪天我再給你擰下幾個來……”

想到這,江若藍忍不住笑了笑。

錢,的確是很重要,無論何時何地。比如說……

她將目光調整到遠處……

最惹眼的是幾團跳躍的火光,江若藍知道,那是一些人在給死去的親人燒紙錢。

看,無論何時何地,錢都是必不可少的。

江若藍的發屋位於交通相對繁華的十字路口,而這樣便利的交通不僅對人有利,對鬼也有利,於是江若藍總是能隔三差五的看到送錢送物的火焰在跳動,這兩天尤其頻繁起來,江若藍即使不看日曆也知道,那是因為鬼節就要到了。

可能是因為這個緣故,路上的行人相對稀少許多,這個時間還不想回家的多是情侶,愛情給了他們無限的勇氣。他們親昵的依偎著,慢慢的走著,盡情的享受在一起的歡愉。

一對情侶路過江若藍身邊,女孩好奇的看了眼倚在門口的江若藍,撇了撇嘴,附在男孩的耳邊不知說了句什麽。男孩也看了眼江若藍,眼神中有一絲曖昧,隨後也低頭和女孩耳語了兩句,兩人便咯咯的笑了起來。

江若藍有點生氣:“把我當成什麽了?”

可是也怪不得別人,已經這麽晚了,自己還這個模樣的站在門口,的確容易讓人誤會。

或許真是該關門了,都什麽時候了,還有誰會這麽晚出來做頭呢?

她想起梁梓說過天一天比一天短了,晚上要早點關門,一是為了安全,二是也不要讓自己總是那麽辛苦。

江若藍並不缺錢,隻不過她不習慣讓自己過太優越的生活,而且她已經和梁梓商量明年春天就結婚。不過以梁梓的工資恐怕辦不出太風光的婚禮,會讓本就不想讓女兒來到外地受苦本就對他很不滿意的爸爸媽媽多了幾分擔憂,所以不多準備點錢怎麽夠用呢?幸好發屋的生意還不錯,隻是這幾天收工早點,全是因為這鬼節。

江若藍突然打了個冷戰,她抱著肩,看了看門前隨風輕擺的柳枝,歎了口氣。

轉身回屋,翹著腳,費力的拽下卷簾門。

往常都是梁梓幫她做,可今天,梁梓臨時打電話通知她給朋友過生日去了。

“嘩啦啦”,卷簾門落下了一半就卡住不動了。

“這破東西,天天找麻煩!”江若藍嘟噥著,摳住把手蹲在地上打算用自己不到九十斤的體重強迫它降落,可今天這門像是來了脾氣,任憑她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就差點倒立也沒有成功。

火大了起來,她抬起腿來就給了門一腳,打算給它個教訓。卻忘了自己正穿著涼鞋,這憤怒的一腳讓她的腳趾頭突然呆了一下,隨後將不滿迅速傳遞到她的每根神經最後用止不住的眼淚來控訴江若藍的魯莽。

江若藍齜牙咧嘴的抱著腳坐在地上,卻突然發現卷簾門“長”出了兩條腿——兩條女人的小腿,因為那腳上正穿著雙白色的高跟鞋。鞋的樣式略顯老舊,不過那腿倒是蠻漂亮的。雖然隻是小腿,但亦是修長圓潤,用不知從哪看來的一句話說就是“瘦而不柴”。擁有這樣一雙可愛小腿的女人將是……

江若藍忙探出頭去——一個很年輕的女孩,穿著樣式簡單的白色連衣裙,脖子上紮了條紅絲帶,一白一紅,對比鮮明。

看見江若藍從那個角度盯著自己且神色怪異,女孩便怯生生的問:“請問,我可以在這裏做頭發嗎?”

江若藍這才注意到女孩的頭發是有些亂:“當然可以,你想怎麽做?”

“嗯,我喜歡直頭發。”

“哦,那是離子燙。你是要……現在就做嗎?”

女孩點點頭。

“那……進來吧。”

江若藍覺得這個姿勢說話著實有點費勁,她縮回腦袋直起腰,心裏暗喜:“沒想到這一腳踢出個財神爺來,也不枉我痛了一場。”

她擦了擦臉上的淚,又用手摳住門邊想要把它抬起來,可是它仍舊卡著不動。於是她為難的對女孩說:“門卡住了,你可以……”

江若藍用手比劃了一下。

女孩很聰明,她輕盈的彎下腰,鑽過隻略略高過膝蓋的空擋,走進屋裏。

江若藍長出了口氣,揉了揉發酸的腰。

女孩已經坐在鏡前了。

“為了效果好一些,還是先洗洗頭吧。”江若藍提議。

女孩點點頭。

“你喜歡用什麽洗發水?”江若藍征詢著顧客的意見。

“好一點的吧。”女孩看著鏡中的自己吐出幾個字。

女孩的頭發很硬也很亮,洗過梳理後,已經服貼的垂到了臉的兩側。

江若藍看了看鏡中的女孩——皮膚很白,一對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透出了無限靈氣。

作為發屋的老板,江若藍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乏美女,可是像女孩這種不染凡塵的清純卻很少見,或許這個社會本身就不再清純了吧。她清純的氣息讓江若藍想起了自己的學生時代,隻是……那已經是很久很久的事了。

“你真漂亮!”江若藍收回了心思,由衷的讚道。

女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想用哪個價位的產品?”

江若藍指著琳琅滿目的貨架。

“用最好的吧。”

“是啊,美女必須得用最好的。”江若藍笑道。

江若藍把燙頭用具都搬了過來,順便看了看時間——10:30,估計弄完這頭發最快也得後半夜一兩點鍾了,她怎麽回去呢?一個女孩子走夜路總歸是不太安全。

江若藍不放心的問:“離子燙至少要3個小時呢,你敢回家嗎?要不明天再……”

“沒關係,我就住在附近。”

“那好像也……現在治安不大好。”江若藍想了想,眼睛一亮:“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住我這,天亮了再走,反正我也是一個人。”

女孩笑了笑,看了眼江若藍,目光中透著感激。

江若藍仔細的在女孩頭發上塗好藥水:“你以前燙過頭嗎?”

女孩搖搖頭。

“這樣吧,先等十分鍾,看頭發的軟化程度,如果太慢就加熱。”江若藍站起身來,找了本雜誌放在女孩腿上:“你先看著,會覺得時間過得快點。”

女孩點點頭。

江若藍坐在後麵的椅子上數時間。

11:00,江若藍打了個嗬欠,把頭枕在椅背上,這個角度隻能看到女孩的背影。

女孩靜靜的在那裏坐著。

以往做頭的時候,江若藍總是能找到很多話題和客人聊天,不知不覺時間就過去了。可對這個女孩——她太靜了,靜的讓江若藍都不敢和她說話,生怕會嚇到她。再有……自己有些困了。

江若藍的眼皮開始打架。

她勉強支起眼皮看了看時鍾,已經超過10分鍾了。

她打了個嗬欠,走到女孩身邊,挑起幾根發絲查看。

頭發一點變化都沒有。要不是看見這藥水的標注日期,江若藍真要懷疑它變質了。

“你的發質太硬了,看來要加熱才能快點軟化。”江若藍拖來加熱器,調好高度和位置,“別著急,20分鍾就好了。”

話出口後,江若藍才感到這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女孩不吱聲。

20分鍾,足夠小睡一會了。江若藍回到座位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合上眼睛。

……這是哪兒?好像是自己的小店又好象不是。

江若藍從屋子這邊走到那邊,不住的查看。從窗子看這確實是自己租下的小屋,因為在裝修的時候,江若藍就發現窗框把手的形狀很奇怪,像是刻意被人弄彎的。可是屋裏的格局卻不一樣,鏡子、旋轉椅還有燙發的用具全都不見了,現在的屋子看起來更像是住家,簡單的桌子,椅子、櫃子……

江若藍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桌前,桌上淩亂的放著筆、書,還有一些個小玩意,一個鏡架倒扣在桌上,她好奇的伸手把它翻了過來……

江若藍覺得好象有誰推了自己的頭一下,眼前的一切頓時消失了,腦門倒疼起來,原來是頭磕在了椅背上。

“是個夢啊。”江若藍咕噥了一句,抬眼看時間。

呀,半個小時過去了,時間太長了,女孩的頭發該不會烤焦了吧?這下可壞了。

江若藍匆匆跑到女孩身邊,關掉加熱器,待熱氣稍散,揭開那層薄膜查看。

咦,這是什麽頭發啊?烤了半個小時居然還是老樣子。不過也好,剛剛的擔心總算沒有發生。

繼續!江若藍把那頭發又包起來,賭氣的拽過加熱器:“我看出來了,你的頭發以前的確沒有受過損害,發質實在是太好了……再堅持20分鍾吧。”

女孩淡淡的笑了笑,合上了眼睛。

“看來她也累了,可這頭發也不知道要折騰到什麽時候。”

江若藍一邊想著,一邊坐回到椅子上。

眼皮剛合上,就在瞬間又回到了那個房間。屋裏的布置還像是剛剛的樣子,仿佛這夢從來沒有間斷過。

“我是在做夢嗎?對,我剛剛是在做夢,好像就是這個夢。真有意思,夢還有接著做的。”

江若藍有點驚奇,居然能夠清醒的做夢,這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夢呢?

好奇心又來了,對了,剛剛好像夢到有張照片還沒來得及看。會是誰呢?該不是自己吧?那可有意思了。要麽就是那個白衣女孩,也難怪,不都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

快步走到桌子邊,

可是……照片呢?連鏡架都不見了,江若藍桌上桌下的找了半天都沒找到,倒被飛起的灰塵嗆得直咳嗽。

看來這夢還挺有真實感的,隻是夢畢竟是夢,看似同樣的一個夢也會有不同的地方。

看不到照片就看點別的東西吧。

江若藍信手拿起桌上的一個綠絨布皮的本子,扉頁上是兩個飄逸的大字——樊影。

這難道是這本日記主人的名字?江若藍心想,這夢做的還跟真事似的,這本日記該不是真的寫了什麽吧?要麽就是……難道藏了張寶藏的地圖?

江若藍笑自己的異想天開,卻仍舊翻開本子,一行行娟秀的小字密密的出現在眼前。雖然屋子的光線很暗,但這字卻異常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