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過往的雲煙

蕭淩墨說罷就向綠萼看去。綠萼會意,走到蕭淩墨身後把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蕭淩墨微閉雙目,左手捏訣口中念念有詞,右手卻徑直伸向了小萱的手。

就在兩手相觸的那一刹那,小萱覺得從指尖上傳來了那熟悉的溫暖。正欣喜間,突然感到眼前景象迅速扭曲,青山綠水、‘花’叢蝴蝶都沒了蹤影,出現在眼前的卻是一片朦朧的紅‘色’,似乎是有一塊紅‘色’的蓋頭正搭在頭上,沉重的頭冠則壓得她的脖子酸酸的很是難受。

我這是被帶到哪了?

小萱正疑‘惑’間,聽力也逐漸恢複,耳邊一陣鑼鼓喧天,嗩呐奏出喜慶的音樂不停地飄進她的心田。她試著動了動身子,卻發現根本動彈不得,隻能從身體不住的晃悠中判斷自己大概是在一頂轎子中。在經過了一陣晃晃悠悠之後,轎子終於停住。

隨著“劈劈啪啪”的鞭炮聲響起,小萱覺得自己被人攙扶著走出轎子,踱著細碎的步子跨過一個高高的‘門’檻,緊接著則是一盆燒得旺旺的炭火。在沿著九曲的長廊轉了不知多少個彎之後,她終於又跨過了一道‘門’檻,同時耳邊一個清亮高昂的聲音喊道:“新人到,開始拜堂!”

我這是,要結婚了!

小萱瞬間明白了,原來自己又重新回到了那些夢境之中,現在的自己正是那個叫靈芸的‘女’子。

婚禮的過程和現代新人經常置辦的中式婚禮並沒有什麽不同。在拜過天地之後,小萱又被人攙扶著走進了一處滿是熏香味的房間,靜靜地一個人坐著。聆聽著窗外隱隱約約的觥籌‘交’錯之聲,等待著新郎的到來。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地流逝。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到‘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沒有想象中的酒氣。隱隱嗅到的卻是那股淡淡的‘花’香。腳步輕輕,一聲聲敲打在小萱心上。雖然明知道這隻是和自己無關的記憶,她卻還是感到心裏一陣緊張的喜悅,仿佛這個即將為人‘婦’的‘女’子就是自己,就是這個時代的寧書萱。

腳步聲終於停在了‘床’前,小萱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就在這時,蓋頭卻被毫無預兆地挑起,幹脆、利落。紅‘色’消失,滿眼盡是大紅的喜字和喜慶的紅燭。小萱偷偷抬眼看去。昏黃的燈光中卻看到蕭淩墨身著一件前襟繡著孔雀的朱紅‘色’朝服;頭戴束發金冠,上有一隻金孔雀口銜珠結;腳蹬黛青繡鞋,腰懸流蘇飄帶;手裏拿著一杆金燦燦的小秤,正眯著眼睛笑‘吟’‘吟’地看著自己,在這身喜慶裝束的映襯下,愈發顯得溫文儒雅、氣度不凡。

小萱一時看得癡了,好半天才張開口道:“我……”

蕭淩墨臉上的笑意更深,放下手中的金‘色’小秤,手指憑空一捏即變出一隻紅‘色’紙鳶。繞著房間飛了一圈之後慢慢落到小萱手裏,撲騰著翅膀像是飛累了一般蜷縮在她手心,乖巧可愛。

小萱心中欣喜,抬頭正要說話。卻被蕭淩墨搶先說道:“靈芸,終於讓我等到了這一天……”

還未等小萱出聲,畫麵旋即扭轉。轉瞬間已經來到了一張巨大的八仙桌前。桌上是琳琅滿目的菜肴,桌前是滿臉悲戚的眾人。唯獨蕭淩墨。依舊是一臉平靜如水,溫柔地打開麵前一盞小碗。輕輕地放到小萱麵前,柔聲說道:“靈芸,這是母親專‘門’吩咐給你熬的燕窩粥,給你補補身子。”

這時,桌首處一個體態雍容的老‘婦’開口說道:“靈芸,你和墨兒成親已有四載。這四年裏國運日衰,老爺也不幸身死殉國。如今你這腹中的孩子,乃是我蕭家唯一骨‘肉’,你可要好好調養,莫要有什麽閃失……”

蕭淩墨舀起一勺送到小萱嘴邊,同時對那老‘婦’說道:“母親,闖賊已‘逼’近京都。日前皇上已經給吳三桂下了勤王令,隻是不知為何至今仍未見大軍蹤影。孩兒擔心,這守城的重任,恐怕是要落於我的頭上。如今靈芸這身子……”

老‘婦’聞言皺起眉頭,怒道:“你父親、伯父盡皆為國捐軀,怎麽你卻如此纏綿於兒‘女’之情?家中的事情自有我打理,你即刻前往城外大營,風兒已在那裏等你。我蕭氏自永樂一朝以來,一直盡心護持皇室,如今怎可退縮不前?”

蕭淩墨滿臉惶恐,低頭應道:“母親教訓得是,孩兒知錯了。”說罷又偷偷斜眼看了小萱一眼,眼裏滿是擔心和不舍。

畫麵再次扭曲,如小萱所料,這次出現的,正是那充滿香燭味的房間。小萱正斜靠在‘床’上,繡‘花’的被子、淺紫‘色’的羅帳,香燭的味道熏得她有點反胃。

這是記憶嗎?還是夢境?小萱在心裏這樣想著。但不管是什麽,接下來出現的,就應該是……

果然,小萱感覺到自己皺了皺眉頭,開口低聲喚道:“綠萼,該過來剪蠟燭了。”

就在這時,‘門’突然“嗵”地一聲被撞開了,一個身著綠蘿襖的丫頭冒冒失失地闖進來了,看那容貌,正是那鏡子裏的‘女’鬼。

“綠萼,怎麽這麽冒失,什麽事情驚慌成這個樣子?”

“少夫人,不,不好了,少爺他……”

“少爺怎麽了?”小萱一驚,從‘床’上坐直了身子,卻感到腹中一陣疼痛,又無力的癱軟回去,嘴裏卻依然不停地問道:“少爺到底怎麽了?”

綠萼慌張地跑過來扶住小萱,明亮的大眼睛裏淚光閃爍,‘抽’‘抽’搭搭地說道:“我聽逃回來的敗兵說,城外的大營已經被攻破,少爺,少爺他……戰死了!”

如同驚天霹靂一般,小萱整個人徹底懵掉了,隻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眼看著便要暈倒。綠萼急忙扶住她,害怕地問道:“少夫人。你,你沒事吧?”

小萱緊攥住綠萼的手。強自鎮定地說道:“不會的,淩墨身為掌‘門’有秘傳道法護身。怎麽會戰死?你說的,可是真的?”

綠萼搖頭垂淚道:“好多人都這麽說,而且二少爺昨晚就已經趕回來,說少爺和他約定了卯時。現在卯時早過,老夫人都已經讓家裏收拾細軟準備南渡了。之前老爺也是掌‘門’,可不也是一樣……”

“不,不可能,淩墨一定還沒死,他答應過我要活著回來。他答應過我要守護我一輩子,怎麽可以……”

小萱的聲音越來越低,慢慢地變為無聲的嗚咽。猛地,她又抬起頭來,斬釘截鐵地說道:“我不要南渡,我得留在這裏等他。他一定會回來找我的!”

綠萼一聽急道:“少夫人,還是趕快走吧。少爺如果大難不死,日後必然會尋到我們,現在留住自己的‘性’命日後才能重逢啊。而且。少夫人你忘了腹中的孩子了嗎?那可是少爺唯一的骨‘肉’啊……”

“孩子……孩子!”小萱猛然驚醒,正要說話畫麵卻又是一個扭曲。

這次,是她從來沒有夢到過的畫麵。漆黑的小道上,一行人正焦急卻緩慢地行進著。月亮被烏雲遮住。兩邊是略微高起的小土坡,黑漆漆一片中枯死的樹幹張牙舞爪地瞪著俯伏在馬背上的小萱,綠萼正坐在她的前麵緊張地攥著她的手。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一匹黑馬從前方飛馳而來。馬上那人身著一襲黑袍,黑暗中隻能依稀辨認出他高大的身形。那人馳到小萱身邊撥轉馬頭。急切地問道:“嫂嫂,身子可安好?”

這人是蕭淩風?小萱眯起眼睛仔細看去。朦朧中隻看出是一個和蕭淩墨長得十分相似的年輕男人,想要看得再真切一點時,卻聽到自己開口說道:“叔叔不必擔心,母親怎麽樣了?”

“母親很好。”蕭淩風簡單地回答後就要揚鞭離去,恰在這時四周一聲梆子響,路邊的樹叢裏突然現出無數火把,把這條小路照得猶如白晝。小萱急忙抬頭看去,卻見剛才還空無一人的枯樹林此刻不知為何已經多了高高矮矮幾百條人影,手中明晃晃的兵器在火光的照耀下閃著貪婪的凶光。

一個看似領頭的人高聲叫道:“下麵的人,立即停住。否則,‘亂’箭‘射’死!”言畢,弓弦聲應聲而起,一根根致命的羽箭對準了蕭家眾人。

蕭淩風見狀急忙雙手抱拳,朗聲說道:“在下京城人氏,因戰‘亂’南下避禍,誤闖貴地,還望海涵。如今天下大‘亂’,內有賊寇、外有夷狄,兄台何苦要自相殘殺?在下願雙手奉上一應家資,還望兄台高抬貴手,放我們一條生路。”

那領頭的人冷笑一聲,故作為難地說道:“大名鼎鼎的京城蕭家竟然也有求饒的一天。我倒是想放你一條生路,隻是派我來的人不答應啊。要不,你跟他商量商量?”

蕭淩風聞言知道身份已被識破,想必是中了陷阱。大怒之下抬起馬鞭指著那人罵道:“‘奸’賊!你是何人手下,既知是蕭家,何不速速讓行,想要妄自送了‘性’命嗎?”

領頭那人不回答,卻隻是把手一招,兩邊土坡上“嗖嗖嗖”箭如雨下,飛蝗般的箭矢呼嘯著刺進蕭家眾人的身體,雖然有盾牌護體,但依然有很多人中箭,一時間慘叫聲不絕於耳。

蕭淩風右手拔劍抵擋箭矢,左手在空中虛空畫符,憑空變出兩麵銀質盾牌分別遮擋在小萱兩側。箭矢被盾牌擋住,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紛紛彎曲著落到地上。隻是這盾牌卻隻擋得住一部分箭矢,餘下的還是不偏不倚地‘射’在馬‘腿’上。隨著幾聲嘶鳴,小萱所乘之馬哀嚎著倒地,把她重重地甩在了地上。

“嫂嫂!”

“少夫人!”

小萱捂著肚子,疼得癱倒在地。漫天黃土中抬頭看時,隻見蕭淩風和綠萼同時向自己撲了過來。就在此時,那領頭的人一聲呼喝,兩邊山坡上的眾人就如‘潮’水般衝了下來。

“綠萼,保護好嫂嫂,快帶她走!”蕭淩風回頭瞥了小萱一眼,那眼神中竟充滿著淒涼與決然。他深沉的黑眼睛望著小萱,遲疑了一下之後突然下定決心般溫柔地一笑道:“靈芸,活下去!”

緊接著,他兩手閃起兩團藍紫‘色’的電‘花’,轉頭看向那領頭的人,低吼一聲直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