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兄弟

長須道人抱著蕭淩風消失之後,世界再一次扭曲。小萱知道將迎來另外一段記憶,卻不知道這記憶到底是誰的,又為什麽會頻頻展示給她看。從這之前的幾段記憶來看,裏麵每次都出現的人物就是蕭淩墨、蕭淩風以及那個紅衣服的女孩。根據蕭淩墨之前的描述,那個女孩很有可能就是他後來的妻子——沈靈芸。

可是誰要把這些幾百年前的記憶一一展現給自己看呢,這個人的用意是什麽?小萱滿腹狐疑。本來到這裏來是找陸小乙的師父——假靈虛子的,沒想到先是在堂屋裏看到了那些畫和滿屋的鮮花,現在又是被無緣無故地卷入這一段段記憶的洪流之中,卻完全不知道這些記憶想要說明的是什麽。

莫名的,小萱感到有一些不耐煩。從認識蕭淩墨開始,她的生活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先是從一個律師事務所的公益律師,莫名其妙地變成了雜誌上的“捉鬼美女”;緊接著又冒出來一個什麽靈媒體質;就在她幾乎已經要放棄工作去探尋真相的時候,又突然一夜之間變成了富可敵國的女土豪……而所有這些,都離不開蕭淩墨和玉皇派,以及她那個所謂的“前世”。久而久之,她漸漸地覺得這一切都被某隻看不見的大手有條不紊、按部就班地操縱著,而自己就像是如來手心裏的孫猴子,不管怎麽翻騰卻始終逃不出那命中注定的五指山。

就好像現在,這一段段的記憶讓她好奇的同時卻又更加的焦躁。因為每看一段,似乎就離真相更加近了一層。可卻總是差那麽關鍵的一環,來把所有這些事情都串起來。

可這一次。小萱卻猜錯了,因為等待她的不再是之前那種記憶。隻見眼前的世界在扭曲之後迅速地黑了下來。如同一幅畫被人從頂部澆了一大桶黑色墨水一般,所有的人、建築,包括自然界的日月星辰、花鳥魚蟲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就是一片漆黑。

小萱稍稍有些害怕,可她一想到這黑暗背後或許正躲著陸小乙陰險的師父,像是看玩偶一樣看著自己,脾氣就立即上來了,狠狠地擰著眉毛對著那黑暗喊道:“是誰?你到底想幹嘛?”

沒有人回答,隻是從那黑暗裏慢慢地現出一個人影。朦朧中隻看得清輪廓。那人影一開始似乎是坐著,過了一會之後站了起來,在黑暗中左一拳、右一掌地比劃著,看起來就好像是在練什麽功夫。人影比劃了一會,累了一般大大地伸了個懶腰,臥倒在地一動不動似乎是睡著了。

在接下來的幾分鍾裏,這人影把日常生活中從早到晚的事情幾乎都做一遍,接著又開始了不斷的循環。小萱看著看著猛然明白過來:這是某個人生活狀況的展示啊!

那人影似乎能聽到她的心聲似的,畫麵突然變得明亮起來。人影消失散成很多碎片。從那碎片飛舞的地方慢慢地出現一片白色海洋,又是那些蝴蝶狀的白色花朵。

這一次,小萱卻沒有像之前那樣左顧右盼,因為就在她眼前。已經長大了的蕭淩墨正撫弄著一把玉簫,悠揚的旋律隨著他手指的按下、抬起不斷地從玉簫中流出。而就在他身後,站著一個身著紅衣的女子。正笑吟吟地看著他。

小萱細細地打量起這個女子來。雙眸似水,平平靜靜地透著看透人世滄桑的從容;十指纖纖。如同嫩白的蔥根,卻又更似無暇的美玉;絳唇輕抿。如同剛摘下的鮮嫩的丹果,笑語嫣然。一頭烏黑的長發瀑布一般傾瀉到腳踝,青絲一根根隨風飄舞,配上白得似雪的肌膚和紅得如火的裙袂,整個人都似乎在舞動一般。

蕭淩墨一曲奏畢,手執玉簫向那女子微微欠了欠身子,柔聲道:“不知我這一曲卻又奏得如何?”

女子美目流轉,朱唇輕啟道:“夫君這一曲鳳凰遊可謂行雲流水,倒是真真切切把這曲子中的哀婉表現出來。隻是哀婉有餘,卻失了一份悲壯。”

蕭淩墨奇道:“簫聲哀婉,自古如此。要何來悲壯?這簫卻又不是胡笳之類樂器……”

女子輕輕一笑,接過蕭淩墨手中的玉簫,也不說話當即放在唇邊輕輕地吹了起來。隻聽簫聲嗚嗚咽咽地飄出來,幾個轉調卻沉穩有力,和剛才蕭淩墨所奏相比,倒真是多了那麽幾分壯氣,正合詞人當年獨登鳳凰台感慨江山易代的心境。

蕭淩墨癡癡地聽著,不知不覺中從腰間拔出佩劍,和著這旋律揮劍起舞。劍鋒削到他身旁的白花,如同一隻隻蝴蝶一般在他周圍翩翩飛舞,襯著蕭淩墨白色的長袍,宛若仙子一般,看得小萱目瞪口呆,竟不自覺地從花叢裏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這段記憶到此為止。一陣扭轉之後,小萱發現自己竟然趴在一頂帳篷中。透過卷起的門向外看去,一隊隊荷戟執戈的衛兵正在來回巡邏,儼然是一座戒備森嚴的軍營。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麵傳來,小萱急忙跳起來,躲到了一張巨大的方案之後。剛剛抬起頭來窺探時,蕭淩墨已經滿臉焦急地大踏步走了進來,跟在他身後的還有一班武將。

“軍情如何?”他徑直走到帳篷壁上懸掛的一張地圖前,一邊看一邊詢問。

那班武將中領頭的那個正要下拜回答,帳篷的門突然被一人掀開。小萱跟隨著眾人的目光向外望去,隻見蕭淩風一身黑袍站在門外,目不斜視地瞪著他的哥哥。

“你們暫且出去。”蕭淩墨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對那些武將說道。

眾人依言退出。蕭淩風幾步上前,抓住蕭淩墨的手腕,圓睜著眼睛喝道:“兄長!你為何在此!”

蕭淩墨淡淡地道:“軍情緊急,如何不來?”

蕭淩風恨恨地一把甩開蕭淩墨的手,急躁地來回踱了幾趟步子,突然指著帳外說道:“你來了,嫂嫂怎麽辦?”

蕭淩墨臉上毫無表情,不動聲色地回答道:“我自有安排。”

“自有安排?”蕭淩風重複了一遍他的話,突然情緒失控地咆哮起來,“兄長!如今昌平大營已破,闖賊前部近在咫尺。各地勤王部隊雖然都在趕來,但連最近的吳三桂都要到明晚才能趕到。就靠我們這區區幾千人,如何抵擋?這裏已是死地,你若不走,則必然身首異處。莫不是要嫂嫂守寡一世?兄長,這就是你的安排?”

蕭淩墨閉上眼睛,麵色蒼白地緊抿嘴唇坐到一張椅子上一言不發。

蕭淩風急道:“兄長何必如此?這裏自有我在,你速帶嫂嫂南渡,從此隱居山林,過普通人的日子……”

“放肆!”蕭淩墨睜開眼睛,怒斥蕭淩風,“我玉皇派祖祖輩輩守護皇上,父親和伯父都為國捐軀,我輩怎可貪圖兒女之事而苟且偷生?”

“兄長,嫂嫂雖不說,但我看得出來她是希望你留在家裏的。”

“國若破亡,要家何用?”

“家若不存,何以報國?”

兩人越說越激烈,蕭淩墨滿臉怒色指著蕭淩風:“你……”

蕭淩風“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叩首道:“兄長,請帶靈芸走吧!”

蕭淩墨“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手按佩劍喝道:“你嫂嫂名諱豈是你可叫的?今日之事便到這裏,若再多言,軍法處置!”

蕭淩風捏緊了拳頭,緩緩地站起來最後看了蕭淩墨一眼,就頭也不回地大步流星走出了帳篷。小萱通過帳篷上火光的投影看到他突然雙手抱住頭部,似乎很痛苦似的掙紮了一會,才飛快地走遠了。

蕭淩墨靜靜地坐回到椅子裏,低垂著頭一動也不動,下垂的長發遮住他蒼白的臉頰,隻在臉部正中留下了一團漆黑的陰影。一個細小的空氣漩渦慢慢地在他頭部打開,緩緩轉動著越來越大,把蕭淩墨連同周遭的物體一起向裏吸。隻是這空氣漩渦轉動的速度實在是太慢,到四周又恢複一片漆黑的時候,小萱的腦海裏卻還映著蕭淩墨獨自一人坐在椅子上的情形。

遠處兩點猩紅色的光引起了她的注意。那兩點光猶如紅色的鬼火一般忽忽悠悠地移動,時不時還會閃爍幾下。過了一會,這猩紅的光點越來越大,小萱這才吃驚地發現這根本不是什麽光點,而是一對眼睛!

一個人影隨著距離的減少而逐漸在黑暗中現出,依稀可辨一襲巨大的黑色鬥篷嚴嚴實實地罩住這個人,隻有那對紅色的眼睛證明著他依然是有生命的。

“你……是誰?”小萱後退了幾步,略帶顫抖的聲音在這漆黑的空間裏徘徊,最後又鑽進她的心裏,反而讓她的小心髒跳得更加厲害了。

那個人短促地笑了幾聲,一個嘶啞而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表姐,這麽多年過去了你怎麽不認識我了?我是蕭淩風!”(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