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殘城。

蕭蕭風起,吹動未退的江水,折戟沉屍,黃沙混濁,曾經巍峨繁華的楚都恍若死域,洪水過後,千裏赤地,一片人煙滅絕的景象。黃昏之下,唯有戰火曾經肆漫的痕跡,深刻在一片片殘垣斷壁、廢井荒樓中,殘陽似血,淒淒悲風,昭示著大楚國都的敗亡。

天災,或是人禍。也許從來都沒有人想過,稱雄天下的楚國會在一日間分崩離析,就像從來沒人會相信烈風騎的戰敗。東帝七年這場突如其來的大戰,在雍朝曆史上劃下了無比慘烈的一筆,如此沉重的殺戮、如此決絕的存亡,令得無數史官提筆滯言,暗歎無聲。

王師大營。

天色漸漸暗下時,中軍營前數點篝火早已燃起,火焰忽明忽暗,山風吹來,依舊帶著十分濃重的血腥之氣。

蘇陵處理完幾件刻不容緩的軍務,快步向主營走去,待到帳前,迎麵遇上離司出來,一眼看到她手中之物,低聲問道:“怎樣了?”

離司道:“傷勢雖是不輕,但暫時沒什麽大礙,宣王那一劍著實狠辣,若非有九幽玄通護體,怕是便凶多吉少了,眼下務必要好好休養才是。”

接天台上最後一戰,子昊雖與姬滄聯手重創皇非,但亦被姬滄劍氣所傷,引動舊疾。當時他強行壓製傷勢,眾人皆是不知,回到大營亦隻傳了離司入帳,蘇陵也是剛才知曉情況,皺眉道:“仍是得用那東西,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

離司握了手中皮囊,黯然搖頭:“主上等著公子呢,公子若有機會,便也幫著勸勸主上吧。”

蘇陵歎了口氣:“我知道了。”轉身入帳。

帳中幽靜的燈火下,子昊披衣而坐,容色淡然,聽他進來,抬頭道:“你來了。”

蘇陵欠身道:“主上,宣軍現已退出楚國邊境,並沒有特殊動向。大營駐紮由墨烆、靳無餘統領負責,各處已安排妥當。不過,聶七他們帶了個人回來,是楚國的含回公子,我們不敢擅作決斷。”

“含回?”子昊目光微抬,低咳一聲。

蘇陵道:“是,他僥幸被大水衝至江灘,正讓聶七和宿英遇上,便將人救了起來,請主上示下。”

子昊眉心輕鎖,微微閉目,片刻後睜開眼睛,幽黑的瞳仁深處,一片淡冷:“處置了便是。”

“臣明白了。”蘇陵點頭,毫無意外。沒有多餘的仁慈,亦沒有無謂的憐憫,便如當初決定以整個西山水軍為棄子,徹底翻盤一樣,隻有絕對的服從、幹脆的執行。請示了軍務之後,蘇陵正斟酌要如何將離司剛剛提到的事勸上一勸,忽聽子昊道:“蘇陵,隨我出去走走。”

說話時一抹玄衣劃過燈火,他已起身,緩步向外走去。蘇陵微微一愣,隨後跟他出了大帳。

子昊在帳外揮手屏退了想要隨行的影奴,沿著山路徐徐前行,直到此地山嶺高處,方才止步,蘇陵在他身後停下,舉目前方,正是在洪水戰火中毀於一旦的楚都。

殘陽最後的餘光正緩緩沉沒於蒼山盡處,仿佛光明被黑暗吞融,暮雲濃得如同鮮血,漸漸覆滅在呼嘯而來的山風之下,最終所餘,便是一片沉重的黑暗。

山崖上負手而立的人,不說一句話,靜靜看著這落日的消亡。目所能及,曾經是樓殿輝煌、燈火萬丈,曾經是王侯霸業、富貴榮華,僅僅是一日風雲,僅僅是一局殺伐,所有一切都在眼前這雙修削的手間灰飛煙滅,唯餘一天殘陽似血,十裏荒涼。

彈指烽煙,乾坤震覆,傾國一怒,萬骨同枯。而他付出的代價又是什麽,此時此刻,他的心中又在想些什麽?

蘇陵沒有說話,亦沒有發問,隻是安靜地站在一旁,同他看著這一場濃重的落日,如同過去千百個日子,無聲無息的陪伴。

過了許久,直到夜色全然降臨,星野四寂,子昊方才回頭,徐聲道:“傳令下去,三日後拔營回師,楚國後事不必以帝都名義幹涉,命躍馬幫和冥衣樓見機處理,倘若宣王插手,亦隨他去。”

“是,臣會妥善安排。”蘇陵欠身答應。

子昊抬了抬手,示意他往大營方向走去,隨口問道:“且蘭那邊準備得怎樣了?”

蘇陵道:“明日一早啟程,給昭公的密旨也已發出去了。主上此次對楚用兵,未調九夷一兵一卒,反命他們先行返程。這樣的安排雖是好意,但不知九夷國眾臣會不會有些多餘的猜測,尤其叔孫亦等人,恐怕會多想一些。”

子昊淡淡地道:“放心便是,且蘭已非昔日之且蘭,自會知我用意,若到現在還鎮不住群臣,那她入帝都何用?”

蘇陵心中一動,即刻問道:“這麽說那件事,主上已是應允了?”

子昊注目不遠處的點點火光:“我命且蘭先行回師,是要送她與含夕早些離開楚國,免生意外。也是想讓她先到帝都,提前見見昭公,隻要得到昭公的支持,她以後便會輕鬆很多。”

蘇陵點了點頭,沉吟道:“主上,還有件事關於含夕公主,不知當講不當講。主上這般善待含夕,甚至決定立她為妃,此舉固然是惜她情意,但眼前楚國新敗,各方勢力尚未清掃,雖說含姓王室傾覆,少原君府也土崩瓦解,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便如那含回一樣,她難免會成為潛藏不安的因素,一個不慎,恐怕生出事端。所以此事,主上是否要再行斟酌?”

子昊一反常態地沉默,過了片刻,突然竟是笑了:“蘇陵,這樣的話唯有你能,也隻有你敢直言。這是至絕至狠的手段,幹淨徹底。”

“正因無人能言,所以我才會說。”蘇陵平靜地道,“當此亂世,謀動萬方,為一人仁,便可能對天下錯。主上是天下人的主上,早在大婚之夜皇非翻臉時,我們便已經選擇了後備的棋路,這一局,本就是至快、至狠,亦至絕,主上既然無懼此局,蘇陵自亦然。”

子昊駐步營前,削薄的唇角隱約仍是笑意,清淡的語聲,一片波瀾不驚:“你說得沒錯,所以水漫上郢,楚國非亡不可,下一步麵對宣國亦將是一場硬仗。我如此安置含夕,另有我的考量,從前到後,真正能影響楚國的人,並不是她。”

蘇陵略一沉思:“主上這一步仍是針對他。”

子昊不置可否,片刻後簡簡單單地說了四個字:“宣國,姬滄。”

陣陣冷風撲麵,似是一股壓人的銳氣,竟令得蘇陵心中凜然,此時忽見離司帶了一人自大帳匆匆趕向這邊。

子昊亦是轉頭看去,離司到了近前,急急叫了聲“主上”,竟是連行禮都忘了,一臉悲喜難辨的神情,頓了一頓,方道:“主上,躍馬幫少幫主殷夕青,他……求見主上!”

“夕青見過王上!”自她身後,一個爽朗的聲音傳來,白袍少年屈膝行禮,抬頭間滿目英氣,甚是引人注目。

子昊凝神打量這眉眼飛揚的少年,並未忽略他一身風塵仆仆,顯然是遠路趕來,一到軍中便入帳求見,想必定是有什麽重要消息,他方要發問,殷夕青卻先道:“王上救命之恩,夕青始終未能麵謝,一直念記在心,請王上先受我一拜!”

子昊將手一抬,微微含笑:“人道躍馬幫少幫主急公好義,英雄少年,果是名不虛傳。這次調動糧草,你替朕立了大功,隻是此時不在扶川主持幫務,為何來了上郢?”

殷夕青抬頭笑道:“些許糧草不過略盡綿薄之力,王上以後若有差遣,夕青萬死不辭。對了,我是替王上送信來的。”說著神情微斂,自袖中取出一個細小的圓筒,“這是阿姐派人傳來的消息,九公主現在正和她一起在穆國,前日因大戰封城,害得傳信人……”

話未說完,子昊目光微微一震,素來從容的聲音竟是異樣急促:“你說什麽,子嬈怎會在穆國,她……如今怎樣了?”

殷夕青呆了一下,方繼續道:“信裏隻說重傷昏迷,當時烈風騎封鎖了楚都,內外出入不得,所以阿姐隻好送她和夜三公子轉道穆國。”

子昊眸心驟縮,刹那透出的異光是驚是痛,更是莫可名說的慍怒。九公主性命安危事關重大,蘇陵跟著便追問了一句:“可知現在情況如何?重傷昏迷,究竟是怎麽回事?”

殷夕青道:“信中並沒有細說詳情,不過按那時的情況,十有八九是傷在少原君手中。”

話音剛落,子昊一拂袖,轉身對離司道:“命墨烆速來見朕。”接著一停,再道,“不用了,你直接和他會同宿英、聶七一起趕去穆國,傳我密令,讓衛垣全力協助,無論如何不得再有閃失。”

離司最是清楚子嬈的身體狀況,早已心急如焚:“是,我們這便動身!”

落峰山七十二殿錯落分布,以總舵蒼雲峰為中心形成一個龐大的建築群落。夜玄殤自幼便對此處極為熟悉,趁著夜色深暗,自東側山崖悄悄摸上主峰,神不知鬼不覺地便進入了總舵範圍。

白天他和白姝兒離船之後,途中使了個金蟬脫殼成功甩掉白虎軍,為保安全,兩人又多兜了兩個圈子,才設法與殷夕語會合。待到船上,知道子嬈已被帶入蒼雲峰,夜玄殤自是放心不下,隨即命白姝兒等人在外接應,獨自潛入總舵看察情況。

越過一道荒廢的圍牆,便是一座平日用來堆放雜物的側殿,夜玄殤原想此處必是燈深人靜,誰料今晚四下燭火通明,就連這平日鮮有人跡的院落,也有弟子帶劍路過,顯然是發生了什麽變故。他隻怕事情與子嬈有關,心下掛念,趁兩幫弟子交替的空隙,身形一閃越過回廊,剛剛進入一間空室,便有幾名巡邏弟子自前方過來,其中一人邊走邊道:“真奇怪,大師兄先前帶回的女子也不知是什麽人,竟惹出這麽大的事端。你們聽到沒有,師尊可是傳令格殺勿論呢。”

另一名弟子接口道:“聽說方才師尊大發雷霆,連大師兄都挨了一掌,不過有人不知死活,竟敢闖進咱們總舵劫人,大師兄的臉色可也不怎麽好看。喂,你們說那人會不會是……”他聲音突然壓下,一名年輕的弟子跟著叫道:“啊!若真是二師兄,那可如何是好?哎喲!”

話未說完,已被那先前說話的弟子彈了一個響指:“小點聲,仔細傳到師尊耳朵裏,罰你站三天木樁。二師兄的武功比你高了不止數倍,我們幾個加起來都不是對手,遇上他你攔得住嗎?”

那小弟子摸著頭道:“我不過是擔心二師兄嘛,想當年他還在山上的時候最好玩了……”幾人越走越遠,說笑之聲隨之淡去。

夜玄殤自藏身之處閃出來,微微蹙眉,心知子嬈暫時沒有危險,但又不知究竟是什麽人,竟能在渠彌國師和夜玄澗手中將她劫了去,而這人目的何在。他垂眸略一思索,隨即展動身形,悄悄往無風殿方向而去。

一路避開幾批弟子,越接近無風殿,搜尋越是緊密,為首的也都換作了易風、幻電這樣的親傳大弟子,五步一哨,十步一崗,可謂警戒重重。但夜玄殤身法何其之快,殿前弟子隻覺眼角有人一閃,回頭時夜玄殤早已越界而過,但他卻不直接往殿中去,反是向西一拐,又避過兩重崗哨,躍入了位於左邊的一個院落中。

此處院落別有洞天,亭台樓閣層層錯進,曲水成溪移木為林,自有一番清幽別致,顯然是天宗內頗有地位之人的住處。夜玄殤熟門熟路地進了主樓,過不多會兒,忽然外麵傳來嘈雜的人聲,於是一個翻身隱上房梁。

火光透窗而入,說話聲、腳步聲井然有序地傳向四麵屋室,如此持續了一段時間複又迅速安靜,便聽有人道:“回稟師兄,除了您日常居住的主樓,其他地方都已仔細看察,並無異樣情況,這裏一直有弟子把守,那人應該沒那麽大膽藏來此處。”

“知道了。”夜玄澗的聲音隨之響起,“你們先去吧,繼續搜查他處,不得掉以輕心。”

“是!”一聲答應過後,大弟子易風率了眾人陸續退出,片刻後院內恢複安靜,夜玄澗獨自一人往主樓走去。剛剛踏入室內,他腳步似乎一頓,隨後走到桌旁自行倒了杯茶,舉到唇畔時,忽然手腕一揚,那小巧的茶盞化作一道白光,毫無預兆地往梁上射去。

“哈!”房梁上傳來一聲輕笑,“喝茶不夠過癮,二哥有酒嗎?”說著一個玄色身影翻身而落,夜玄殤已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他對麵的椅子上,手裏正捏著那茶盞,仰頭一飲而盡。

夜玄澗麵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你還真是好大的膽子,來這裏送死嗎?”

夜玄殤一臉笑容灑脫,悠閑抱了劍道:“偶爾冒一下險才有趣味,二哥若要動手,我奉陪便是。”

夜玄澗並未說話,隻是唇邊隱約有一縷笑意淡淡漫開,越擴越大,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夜玄殤亦是眼底含笑:“二哥在江邊留下這枚蒼龍玉玦,我便知未曾瞞過你的眼睛,當時多謝二哥未點破我和子嬈藏身之處。”

夜玄澗看了看他手中握著的玉玦,拂衣落座,道:“半個月前,大哥請天宗出麵清理門戶的信函剛剛送到,西宸宮秘衛便帶著密旨隨後找上了我,一個要殺,一個要保,害得我隻有親自走一趟楚國。究竟怎麽回事,現在可以讓我知道了吧?”

夜玄殤一笑道:“其實也沒什麽,不過是六年前我去楚國時,曾和父王達成一個協定,我替他完成一件事,取回關係我國寶藏的紫晶靈石,他便給我一個承諾,至於承諾的內容,請二哥恕我暫時不便透露。”

夜玄澗抬眸盯了他半晌,道:“是否就是這個交易,讓大哥整整追殺了你六年?”

夜玄殤滿不在乎地一聳肩:“他要殺我,用不著太多理由,我這次回來,也不是為他。二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是什麽人竟能闖入天宗總舵劫人?”

夜玄澗道:“你對這九公主倒是關心得緊。”

夜玄殤微笑道:“二哥覺得我不該關心她嗎?”

夜玄澗歎了口氣:“不是不該,而是此事十分蹊蹺。”說著便將今晚發生的事簡單道來。夜玄殤聽到渠彌國師欲殺子嬈,不由皺起眉頭,亦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究竟是什麽原因,令得渠彌國師如此痛恨子嬈,甚至不惜親下殺手。夜玄澗再道:“至於將子嬈帶走的人,我曾與他短暫交手,從他的身法武功來看,可能與巫族有些瓜葛。他既然從師尊手中救人,至少應該不會傷害九公主,目前所有的線索便是這些了。”

“巫族?”夜玄殤深眸微垂,思索不語,想到渠彌國師對巫族的態度以及子嬈心脈受製的情況,隻覺事情錯綜複雜,不得其門而入,正想再向夜玄澗問個詳細,忽聽有弟子入院,在外稟道:“大師兄,上將軍衛垣求見,不知大師兄有沒有時間去一趟前殿。”

夜玄殤聞言唇角一挑:“嗬,這麽快便追來了,白虎軍很有長進嘛。”

夜玄澗揚聲道:“可有問他什麽事?”

那弟子答道:“回稟大師兄,衛將軍好像是為了什麽王族公主而來。”

夜玄殤微微一愣,兄弟兩人抬頭對視,皆是目現詫異,夜玄澗隨即道:“讓他稍候,我馬上便去。”

那弟子應聲退下,夜玄澗起身道:“怪事一樁接一樁,衛垣來天宗不為找我要人,卻是為了九公主,我去會一會他,看究竟怎麽回事。”

就在這時,北方突然傳來一陣警訊,似是發現了闖入之人,夜玄殤目光一亮,道:“二哥應付衛垣,我去那邊看看。”說罷穿窗而出,轉眼消失不見。

警訊響起的方向已靠近蒼雲峰後山,夜玄殤施展輕功,提氣急奔,比別處趕來的弟子尚早一步到達。他閃入一片密林,發現幾名天宗弟子先後昏倒在地,腳步略停,俯身伸手探查,卻見他們隻是失去知覺,隨即展開身形,向前追去。

前方似有人影一閃,快得仿佛一道幻影,隨即消失不見。夜玄殤知道機會稍縱即逝,絲毫不敢鬆懈,一路直追下去,果然不多久,又見那人出現,此次可以確定他懷抱一人,應是子嬈沒錯。

那人身法極快,亦對路途十分熟悉,幾個起落便已繞開暗哨,徑直往山下奔去。夜玄殤提氣直追,但直到出了落日峰範圍,竟還無法拉近雙方距離,心中十分驚異。不過好在他雖無法追上那人,那人亦不能擺脫他,始終遠遠地吊著一段距離,倒不至於將人追丟。兩人一走一追,看路途竟是往邯璋城方向而去,直到臨近城門,那人忽然改變去向,又如此向北行了數裏,突然便失去了蹤影。

夜玄殤暗叫糟糕,也顧不得隱藏形跡,縱身躍上樹梢,舉目四眺,四麵鬆濤陣陣,望之不見邊際。他心中忽然一動,淩空一個翻轉,便往林中投去,落地之後暗察樹木方位,每行三步便退一步,五步一斜,八步減半,如此沒過多久,眼前豁然開朗,一座完全以純白玉石建造的道觀頓時出現在群山掩映的鬆林中。

夜霧之下,杳杳清香雲繞,月色如煙,整座道觀沐浴在幽風月色之下,仿若一方奇域仙境,世外洞天。夜玄殤站在門前,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突然歎了口氣,伸手推上觀門。

紫銅大門幽然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