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五)
(那瞎子拉著琴弦,一味唱著,琴音清寒,聲調淒涼,屋中彌漫著濃濃的悲戚之味。翁老五是坐在地上,眼淚鼻涕齊齊橫飛,也不知他到底有著多少傷心事,竟是哭個沒完沒了。
卯翁柳雖明知曲調古怪無比,但苦於身無半點勁力,不能運功相抗,聽著聽著,隨著那陣曲聲思緒慢慢飛回到十數年前,阿草遠嫁翁家之時,心中頓感悲涼無奈,又轉到夫妻反目,老死不相往來之事上,傷心處更是無法抑製,兩行濁淚,沿臉頰緩緩落下。
翁老五哭了一陣,漸漸力竭,雙手亂拉亂扒身上衣物,形似瘋癲,轉眼將自己身上衣物扯拉個精光,**坐在地上,雙手不停,撕扯著那些脫出來的衣物,一會哭一會笑,竟進入到了癲狂狀態之中。
那瞎子再唱一陣,側耳凝聽,聽得翁老五與卯翁柳已是毫無聲息,想來已被音律所惑,昏迷過去了,遂停了音,站起行到二人身前,先是蹲在地上摸索一番,摸到翁老五赤身,出氣多進氣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瞎子點點頭,似是甚為滿意,又立起身,行到卯翁柳所在,伸手摸來。
一觸卯翁柳所在之處,瞎子心裏一驚,不似人體,倒是粘粘黏黏的,不知是何事物,瞎子眼不能視物,眉頭緊皺一下,雙手上下摸探起來,觸手之處,皆是又粘又黏,纏得雙手既不舒服,而且此物摸起來又軟又薄,似乎還是中空的,像是蛛絲一類的物事。瞎子心裏急轉幾下,百思不得其解,大惑之下,想抽回手來,雙手卻已被那物事牢牢纏住,掙脫不開。
瞎子大急,使力回收,想不到那物事卻是越纏越緊,他越使力,手上就越緊,根本掙脫不開,瞎子伸出一腿去蹬那物,想借力收回手來,想不到這一腳過去,也被粘住了。
就在瞎子死力掙紮之時,耳邊突感有人輕輕吹了口氣,已聽身旁有人笑道:“你會以音傷人,我也不賴,會以網纏人,如今瞧來,我是比你更高明一些。”瞎子一聞此聲,頓時麵如死灰,已是知道傷人不成反而中了別人的道了。
那人正是卯翁柳,他眼見翁老五發狂,知道自身功力已是不足以抵抗這要命的音律,正心急間,卻感覺衣內有物在動,取出一瞧,卻是一隻五彩毒蛛,瞧到此蛛,頓時心念一動,當下從腰間取下一隻碩大的葫蘆,盤腿坐下,撥開葫蘆蓋子,隻見裏邊爬出密密麻麻小如芝麻的蜘蛛蟲兒來,它們一爬出來,立刻沿著卯翁柳雙手往他身上爬去,卯翁柳立馬閉眼閉息,任由那些小蜘蛛密密麻麻爬滿全身,這些蜘蛛邊在其身遊走邊吐絲不斷,轉眼間將他纏得嚴嚴實實,蛛網一起,那些要命的音律聲竟然也小了好多,待蛛網結完,已是聽不到外邊任何聲息。
待絲網結完,那些小蜘蛛竟是通靈之主一般,又紛紛沿著他的雙手爬回到那大葫蘆之內,轉眼間散得幹淨。卯翁柳將葫蘆重又蓋好,藏身於蛛繭裏邊,等待良久,便見蛛網被人拉扯不斷,知道外邊已是將人纏住,他左手戴著金蠶絲套,不懼天下任何奇毒絲網,那些絲網一碰到此套,立即化為烏有,他左手拉扯不停,將自身上下纏結著的絲網拉下劃開,從蛛繭後邊破開一個大洞鑽了出來一瞧,正碰到那瞎子正被蛛網死死纏住,兀自在使力掙紮不休。
瞎子此時雙手一腳被蛛網束縛,動彈不得,反而平靜下來,問道:“擅長蟲蠱防身,你不是我寨中人,到底是何人?”
卯翁柳笑道:“我是何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定要見見你家寨主,所以,少不得你還要被此蛛網多纏一會了。”
瞎子歎了一聲,道:“你能破了毒老之毒,又不被我音律所惑,想來必是高人,罷了罷了,我也攔你不住,你自個兒上去吧,不過實話相告,要見寨主,可還沒那麽容易的,希望天亮之時,莫讓人來收你之屍。”
卯翁柳笑容一收,冷道:“呈你吉言,老夫命大得很,沒見著你們寨主之前,我這老命,誰也取不走。”言罷也不再理他,拔腿就走,才走兩步,覺得腳步一軟,幾乎跪下地來,忙一撐身旁椅子,堪堪站住。
瞎子耳力極好,就這麽個細微聲響,他已是聽得明白,微微一笑,道:“你身中毒老之毒,終究還是解不了的,再被我曲音所惑,毒氣又增了幾分,就你現今這個狀態,是見不到寨主的。”
卯翁柳知他說得是事實,自己現今一身功力,早去**,已和普通人無異,能闖過瞎子這關,純屬僥幸,上邊尚有一層,能過了那層,方能抵達翁家寨主所在。可眼下,先不說能不能見到翁家族長,單說上邊那層,必定極是凶險,不說什麽使毒之事,單說一般粗淺的拳腳功夫,都能將自己毫不費力的。
瞎子見他不應不答,腳步也不再往前行走,隻道是他怕了,又道:“若是怕了,就快快退下,能跑多遠就跑多遠,估計寨主有好生之德,還能饒你不死。”
卯翁柳冷哼一聲,也不接話,強忍一口氣,稍加休息,便又抬步往前行去,到了那梯子之前,左手扶住欄杆,抬眼往上望去,這層建得好高,梯子繞著樹壁盤旋而上,也不知繞了幾圈幾道,上邊才隱隱見著個隔層,至少得有十數丈高。
卯翁柳心中暗思一會,便扶住欄杆一步步往上行去,為保持體力,他行得甚慢,一步也就一個台階,落地甚輕,幾乎無聲。行了一會便休息一陣,再往上行一段,如此反複。下邊傳來瞎子嘶啞的笑聲,聽似鬼哭,邊笑邊道:“你見不到寨主的,見不到的……”樹洞空曠,傳來回聲陣陣,聽來就似四麵八方都是那瞎子之聲一般。
才往上行了一半,卯翁柳雙腳就如同灌鉛,幾乎邁不開步子來,外邊隱隱傳來雞鳴聲,“應是寅時了,再過一會,天便大亮了。”卯翁柳暗暗心道,抬頭望去,也就三五丈的距離了,可在他眼中,就似走了一世也走不完的感覺。
卯翁柳咬緊牙關,一步一捱的往上爬著,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今夜必須見到翁家寨主,否則天一亮,一切努力都將付諸東流了,自己能不能活著行出翁家大寨,都是個未知數。
終於見到那隔層蓋板了,很近,好似又很遠,卯翁柳吃力甩甩頭,心道:“怎麽突然感覺好困?眼皮子幾乎睜不開了?”本來就渾身乏力不堪,此時再困意上頭,更覺全身軟綿綿的沒有絲毫力氣,眼瞧著那蓋板就近在咫尺,可愣就是沒了力氣再往前一步。
卯翁柳喘著粗氣坐在梯板上,頭裏感覺昏昏沉沉的,雙眼已是眯成一條縫,想要極力保持清醒,就越要是想睡了過去,更要命的是,右臂封**已久,氣血不通,此時已是毫無知覺,連酸麻感都感覺不到分毫了。
卯翁柳知道如今已是生死一搏的緊要關頭,若是一時不慎昏睡了過去,也許就真的如那瞎子所言,再也見不到清晨的日出了,天一亮,往外抬出的將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誰能知道,夜闖翁家寨主的外來客,就是卯家寨的寨主呢?
卯翁柳勉力伸出左掌,掌心朝上,袖間緩緩爬出一隻體態肥碩的蠶蟲來,此蟲通體金光閃閃,渾身透明,背部竟還長有一對極薄肉眼難於分辨的羽翼,微微扇動著,發出輕微的撇撇聲響。
卯翁柳盯著它苦笑道:“蠶兒啊蠶兒,本不想讓你出來的,隻是如今已到了性命攸關的時刻,若再不勞你大駕,恐怕難捱到清晨,是死是活,就瞧你的本事了。”
那蠶蟲似乎像是聽懂他的話意一般,微微抬起它那小頭瞧了卯翁柳一眼,又低下頭去緩緩轉身爬回卯翁柳袖子之中,卯翁柳待它沒了蹤影,將腿收攏,盤膝坐著,將右手解了**,雙掌分放膝上,掌心向上,閉起雙目來。
不一會工夫,隻見卯翁柳麵上忽青忽白,麵上肌肉微微抽搐,眼角不停跳動,似在痛苦中煎熬一般,過了半柱香的時辰,他才睜開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氣,站起身來,瞧他樣子,倒是恢複了不少氣力,想來是金蠶之功了。
他左掌抵在那蓋板上,掌力微吐,啪的一聲,已將那蓋板推得往裏翻飛上去,他腳步不停,已是竄了上去。上邊情況不明,怕被人偷襲,他一上到上邊便雙掌護住前胸,身形往一側閃了過去。
百忙中眼角餘光一掃,不禁大吃一驚,停了腳步,隻見這層屋閣裏邊空空如也,別說是人,就連家具物什也不見一件,一片空空****。
卯翁柳小心翼翼閃出門外,在外屋來回搜尋一番,皆與廳內情況一樣,無人無物,不禁心下大奇道:“奇怪,怎麽無人駐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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