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秦商本就不是優柔寡斷的人。

眼下是什麽更重要,這點分寸他還是有的。

抬手將外袍掀開,露出兩條能看到幾道明顯疤痕,隱約可見肌肉痕跡的腿。

蘇雲漪在女子中已經算是高個子了。

從前孟氏和洛家人沒少拿這件事情譏諷蘇雲漪,話裏話外都是蘇雲漪這外貌配不上未婚夫。

蘇雲漪從前還真覺得自己這樣不好。

每每出去,都恨不得縮著腦袋,發髻也不敢梳太高。

如今……蘇雲漪隻覺得那群人說的都是狗屁。

不過,現在看到秦商這兩條長腿,麵具下的蘇雲漪都忍不住挑眉。

坐著的時候有衣袍做遮掩,看不出秦商有多高。

隻看肩膀和臂長,隱約猜到這人定然是個高個子。

現在看到兩條這麽明顯的腿,蘇雲漪都能估算出,這人若是站在自己身邊,自己這身高也就勉強到他胸口。

蘇雲漪想起自己在奈河裏遇到過的一個老鬼,也不知道祖籍是哪裏,張口就是“我的個乖乖”。

如果不是情況不合適,蘇雲漪也想這麽感歎一聲。

她還從未見過長這麽高的人呢。

“過程會有些痛苦。”蘇雲漪短劍朝著身後的桌子輕掃,再轉回身前的時候,劍刃上已經勾著數張黃符。

秦商現在也沒那個心思去想有的沒的,點頭道:“有勞蘇姑娘了。”

他自幼習武,又在邊關待了那麽多年,什麽苦不曾吃過?

他忍得住。

蘇雲漪見他有了心理準備,下手速度更快。

蘇雲漪這一身本事,除了元君的傳授之外,更多都是她自己在惡鬼堆裏摸爬滾打,吃了無數苦頭學來的。

因此出手也不像那些道士和尚,前頭還要開壇做法。

蘇雲漪如今拿著白玉朱砂筆,代碧霞元君懲惡,就更不需要請神。

短劍掃過,黃符像是長了眼睛似的在秦商的腿上緊緊貼著。

黃符底下瞬間發出嘶嘶的聲音,還有白煙漫開的同時還伴隨著陣陣惡臭。

秦商的臉色猛地一變,額頭瞬間冒出無數汗珠。

他咬著牙,疼得幾乎顫抖起來。

即便是刮骨,也比不上如今這痛苦的半分。

秦商隻覺得兩條腿仿佛火燒一般。

不僅如此,平日裏像是被蟻蟲啃噬的感覺愈發明顯,甚至是劇烈。

他這會兒不光覺得皮肉疼痛,筋骨也抽疼得厲害。

尤其是骨頭,像是有人拿著長劍插入他的骨頭裏,然後不斷攪動,直到將他的骨頭都攪爛了一般。

腿上的黃符很快變黑,濃鬱得像是倒了墨在上麵。

蘇雲漪動作迅速,又掃起幾張黃符接替上去。

這一次,蘇雲漪將短劍插在腰間,雙手迅速掐訣。

兩手推出,候在旁邊的秦風敏銳地察覺到一陣疾風掠過。

這一次,秦商再也抑製不住的喊出了聲。

脖子和腦門上青筋暴起。

雙手幾乎要將輪椅的扶手抓爛。

眼底全是泛紅的血絲,簡直要把瞳孔都染紅了。

到這裏,蘇雲漪也隻是先將那些鬼手解決。

還有最麻煩的嬰靈!

蘇雲漪收起短劍,手裏拿著白玉朱砂筆,神色也比之前更為鄭重。

“秦商,待會兒給你解咒,對方勢必會察覺到。我和那個人之間會有鬥法。一般來說,鬥法不會影響到你,但聽你之前提起過那個人的神秘,我不敢保證。”

蘇雲漪提醒秦商:“一會兒無論發生什麽,你都要撐住。我會盡量速戰速決,讓你少吃一些苦。”

秦商此刻已經痛到無法說話,汗珠落在他的睫毛上,都分不清楚是汗珠還是淚珠。

加上秦商容貌本就明麗,此刻劇痛後還透出一絲虛弱,坐在輪椅上的樣子很難讓人不生出憐惜之心。

秦商點頭,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有勞蘇……”

“這會兒就不要客氣了。”蘇雲漪看著秦商,倒是沒有多少旖旎的念頭,隻覺得這人真不愧民間傳聞說的那樣,是護衛大雍的戰神。

旁人不清楚這有多痛,蘇雲漪卻是知道的。

換做其他人,隻怕現在早就疼得滿地打滾了。

秦商居然真的抗住了,到現在隻喊出了一聲。

隨著蘇雲漪這裏開始解咒,千裏之外的草原上,有人很快發現了這裏的動靜。

“居然還真有人發現了。”

神秘人戴著一張鬼麵具,手裏還拿著一隻花裏胡哨的皮鼓。

看著桌麵不斷跳動的米粒,神秘人也跟著拍動手裏的皮鼓。

咚咚聲慢慢傳開,仿佛千裏的距離,落到了秦商的耳朵裏。

秦商猛的睜開眼睛,痛苦之下竟然直接把坐著的輪椅震碎了。

“不要敲了!”秦商捂住耳朵,卻怎麽也隔絕不了源源不斷的鼓聲。

這些鼓聲仿佛一下下敲在了秦商的靈魂上,讓他難以控製地生出懼意。

蘇雲漪麵色一沉,迅速上前,單膝跪地的同時,用另一條腿的膝蓋死死抵住秦商的肩頭。

一旁的秦風試圖上前幫忙,卻被薛荷攔住。

“表姐在救他,那兩個嬰靈被控製了,你上去隻會幫倒忙。”

秦風看不見,薛荷卻是能看到的。

在秦商的膝蓋處,逐漸浮現出兩張模糊的嬰兒臉龐。

這場麵,看著格外的讓人心中生寒。

“冥頑不靈!”蘇雲漪抬手驅使白玉朱砂筆,又扒開秦商胸口的衣服,直接用白玉朱砂筆在秦商的胸口開始畫符。

期間,秦商痛苦難以自抑,抬手竟然掀翻了蘇雲漪臉上的麵具。

霎時間,蘇雲漪那張滿是疤痕的臉出現在秦商眼中。

蘇雲漪甚至可以從他瞳孔的倒影裏看到自己的模樣。

“對……對不起……”秦商五官幾乎扭曲,疼得胸口隨著大喘氣也起伏得厲害。

他目光中流露出懊惱,還有對蘇雲漪的憐惜。

在調查蘇雲漪的時候,秦商就知道蘇雲漪吃過很多苦。

此刻清楚地看到她臉上的那些疤痕,秦商才清楚地意識到,柴家兄弟是如何折磨她至死。

以至於秦商都覺得身上的痛苦不及蘇雲漪的半分。

蘇雲漪沒想到秦商到這個時候還有心情想那麽多。

用力咬破指尖之前的疤痕,兩指點在秦商的印堂處,再輔以白玉朱砂筆。

鮮血與白玉朱砂筆留下的符混合在一起。

蘇雲漪也瞬間聽到了秦商聽到的鼓聲。

不僅如此,她還察覺到了秦商此刻對她憐惜的情緒。

蘇雲漪眼中閃過驚訝,剛抬眸,恰好對上秦商看過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