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光地

趙瑋去送客,送了足足兩刻鍾才回來。

趙琇正陪張氏說話,見到他便疑惑地問:“哥哥,你怎麽去了這麽久?世子跟你說了什麽要緊話嗎?”

張氏心情正好,含笑說:“你哥哥跟世子也是自幼相熟的好友,這麽長日子沒見了,你哥哥去王府也沒能好好說話,興許是今日談興濃?”

趙瑋麵上帶著一種古怪的神色,在椅子上坐下。

趙琇看出異樣,忙問:“怎麽了?世子真跟你說了什麽要緊的事?”

趙瑋搖搖頭:“他告訴我,在京考鄉試的事,他已經跟太後打過招呼了,想來過幾日就會有旨意下來,讓我不必擔憂。”

張氏十分歡喜:“那真是太好了!不必舟車勞動,你能省下多少時間看書溫習呀!”

趙瑋微微笑道:“我本來還打算過些日子去請旨的,他幫了我這個忙,倒替我省了許多事。我已經鄭重謝過了。”

趙琇懷疑地問:“哥哥不會就是為了這件事,才一臉心事的模樣吧?肯定還有別的!”

趙瑋淡淡一笑:“其實也沒什麽,他還跟我說了一件事,從前翰林院的李晉卿大人已經守完孝了,即將起複,想來不日就會到京城。世子說,這位李大人是理學大家,讓我有時間可以上門多向他請教學問。再者,他也寫過好幾本治學著作,若能求來,對我們的書館也極有助益。”

趙琇隻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李晉卿?會是誰呢?

張氏卻把眉頭一皺,道:“李光地此人,學問還是好的,隻是品行就……”她連連搖頭,“京中多飽學之士,理學大家也不獨他一個,何必非要找他求教?這樣的人,本就該遠著些。”

趙琇頓時一個激動:“他叫李光地?!”

張氏不解地看向孫女:“是呀,李光地,字晉卿。你這是怎麽了?你知道這個人?”趙瑋也好奇地看向妹妹。若是在南邊,妹妹還時不時跟外界有來往,入京後,出門並不多,來往之人中能稱得上是朋友的,也就隻有高楨、曹蘿與方五姑娘,又怎會知道這位早在他們上京前就已經丁憂回鄉的官員呢?莫非是從方五姑娘處聽說過?還是……高楨私下有跟妹妹聯係?!

麵對祖母與哥哥的疑問,趙琇幹笑了兩聲,有些心不在焉。

李光地是誰?簡直如雷貫耳!她就算沒看過史書,也看過電視劇,知道那是康熙朝的名臣。名聲品行什麽的,她不太清楚,但能在康熙朝風光那麽久的,印象中也不是反派,那應該挺有才幹才對。這樣的人在大楚朝,也不可能會被埋沒掉。先帝平庸,他也許隻能做一個小小的翰林,但今上卻是位有腦子的君主,說不定會看到李光地的長處,多加重用呢!若哥哥在他還未得登高位時,就多向他請教學問,給他留下一個好印象。將來出仕了,不說有什麽實際上的好處,能得到一位大臣的友誼,也是好事。

趙琇想了想,便對兄長說:“我不認識這個人,不過世子總不會無端端提起他來。祖母說京中理學大家也不獨他一個,他還是剛起複回朝,是個什麽官職還未可知,世子為何單單建議哥哥去向他請教學問呢?必定有緣故!”

趙瑋沉思:“我亦覺得他有緣故,可問他,他卻不肯明說,隻叫我照著做就是。也不必跟李晉卿走得太近了,隻需要時不時向他請救學問就行。不過世子還說了一句奇怪的話……”

趙琇忙問:“他說什麽?”

趙瑋頓了一頓:“他說,要求教,就在李晉卿剛回京時上門求教,等李晉卿得授官職,就要仔細斟酌了。”

“這話是什麽意思?”趙琇有些糊塗了,難道李晉卿未來的官職有什麽不妥嗎?

張氏眉頭皺得更緊了:“這糊裏糊塗的,世子到底是什麽意思?無事叫你去親近那人做什麽?那人風評當真不太好,在士林中頗受詬病。瑋哥兒,你還是別去見他了。”

趙琇卻不讚成:“王爺與世子才送了我們家一份大禮,可見對我們是十分親近的。世子向哥哥提這麽一個建議,絕不會害了哥哥,必有他的道理,興許是聽說了什麽內情呢?橫豎咱們家是要開書館的,這李大人是理學名家,又有著作問世,哥哥隻當是上門請教學問兼討書好了。咱們又不是要跟他做好朋友,自然不用擔心哥哥所為,會被士林指責。想來這位李大人在學問上還是非常受肯定的,否則也不會有理學大家之稱。”

趙瑋聽完了妹妹的話,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便問張氏:“祖母聽說過這位李大人的事?可知道他是否科舉出身?”若是科舉正道出身,倒是有可能會被點為學政,主持鄉試。若果真如此,高楨的提議無意是大大地幫了他。能事先向學政請教,贏得對方的讚許,鄉試之時可就占便宜了。

張氏點頭答道:“確實是科舉出身,他是開明二十年(1670年)的傳臚,入了翰林,是出了名的才子。聽聞他自幼便聰穎過人,十三歲遍讀群經,十九歲就寫出《四書解》。若論學問,那是沒說的。隻是一向有些不好的傳聞……”

趙琇問張氏:“那他跟皇上關係怎麽樣?皇上從前未登基時,對他評價如何?”

張氏怔了怔:“這……我如何知道?”她想了想,“今上對他評價好不好的,我不清楚。不過今上大概不會說他的壞話,麵子情還是有的。昔日今上還是未封王的小皇子時,在上書房讀書,聽聞李光地在翰林院做侍讀學士時,曾經擔任過一年的皇子師,因此與今上有師生名分。可是以李光地的名聲,今上怎會真心敬重他?”

趙琇就好奇了:“這人到底做過什麽,才會名聲不好?”她印象中,李光地賣友這件事,因為曆史的改變,極有可能變得麵目全非了。還有不守母孝什麽的……他不是剛剛才守完孝準備起複嗎?他如果在先帝朝期間一直待在翰林院做官,那政績跟曆史上的李光地可不能比,地位也不會很高——先帝看起來就不象是會重用他的人。而且他守孝期間,正是皇家奪嫡之爭最白熱化的階段,連原本是太子的廣平王都被人整下了台,借著丁憂離開京城這個權力爭鬥的中心,反而是件好事。李光地應該不會又犯曆史上的老錯誤吧?

但張氏卻說不清李光地有什麽問題。她自嫁入建南侯府,便一直做個深宅婦人,偶爾出門參加宴會,進宮參拜一下貴人,但私下與外界來往卻是很少的,對外界的消息,不是從老郡公處聽說,就是下人們提起,還有便是與其他官眷來往時耳聞了。而侯府身在勳貴之列,跟讀書人的圈子來往也不多。她是曾聽人罵過李光地,而且不止一次聽聞,所以時間長了,她也就認定那人品行不佳了,至於具體是什麽事跡,她也說不清楚,隱約記得好象是別人說李光地棧戀權位、待友不誠什麽的。

趙琇心想,這種說法跟曆史上的情形相差也不算遠,但算不上什麽大把柄,更何況,這裏頭沒有牽涉到“孝”字,想來李光地還是很有前程的。他既然曾經做皇帝的老師,以皇帝對尚太傅的尊重來看,對李光地怎麽也不會太差。而高楨會特意提點趙瑋,更不會無的放矢。

她便勸說趙瑋:“哥哥隻管上門向人請教去。不管這位李大人風評如何,他能在翰林院做那麽多年的官,可見沒有大問題。況且,世子既然提起他,必有緣故,哥哥便是出於對世子的信任,也不必顧慮太多,橫豎我們隻是上門請教學問罷了。”

趙瑋深深地看了妹妹一眼:“妹妹說得也有道理。”隻是對世子這麽信任真的好嗎?因為是世子提的所以一定是好事?趙瑋雖然自己也同樣信任高楨的話,但對妹妹的態度還是覺得有些心塞。

張氏不知道孫子心裏的想法,隻是依舊不喜。不過趙瑋若隻是去請教學問,討幾本書,也確實不算什麽。李光地的學問還是很好的。她隻是提醒孫子:“其他學問大家處,你也別忘了請教才是。”趙瑋笑著答應了。

趙瑋開始了四處向有學之士請教學問並討要著作的生活。他埋頭苦讀了一年,早已積了一大堆疑問,趁此機會正好請教。

近日建南侯府要建免費書館之事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的,士林圈子早就知道了。那些學問大家見他上門,就對了景,試探幾句,發現他是來真的,並不是虛晃一槍,心裏對這少年侯爺就先有了好感。不管對方是不是勳貴出身,是不是幸進,是不是不學無術,有向學之心就是好事。等接觸下來,聽了他請教的問題,再指點幾句,又發現他原來自幼飽讀詩書,基礎打得極好,還在未襲爵前就考中了秀才功名,以他的年紀,實在稱得上是少年才子了,對他的觀感更好了幾分。

趙瑋不過幾日,就結識了不少書香門第出身的同齡學子為友,也識得了幾位願意指點他功課的老師,心中不由得大快,對功課越發上心了。

又過了幾日,他就從新認識的幾位朋友口中得知一個消息:李晉卿除服,已經抵達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