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反複

汪潼生的話傳開後,有人向汪太太確認。早憋了一肚子氣的汪太太終於忍不住了,向交情比較好的幾位太太吐了苦水,還不忘點明,這是因為她丈夫太過厚道了,不想讓牛氏與趙湘名譽受損,才默默承受了外界的非議。可她實在受不了那對祖孫的算計,一想到她們差點就毀了她的親生兒子,她就覺得背後發涼。最後,她還囑咐這幾位好友千萬別跟外頭的人說,於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其實汪東升對妻兒的做法是有些怨言的,但汪太太難得地發了飆,他就慫了。反正他對牛氏祖孫本來就沒什麽好感。建南侯府那邊最近在京城很紅,許多人都在議論他們家的事。趙焯夫妻之死是在十年前,離現在並不算久遠,雖然京中做官的人已經換了不少,但還有很多在京做了十年以上官員的,或是世居京城的高門大戶,當日也曾聽過些風聲。往日張氏一係與外界來往不多,又很快就離開了京城,沒能維持住過往的交情,大家對她一家所受的委屈就算心存同情,也不會隨便在外頭議論,大部分人都是冷眼旁觀而已。但如今趙家又再次成為熱議中心,知情人自然就會多說一些,還會到處宣揚,好顯示自己的消息靈通。越來越多的小道就這樣傳播出來了。雖然其中有真有假,但汪東升聽得多了,再跟張氏祖孫的說法一對比,就知道他們並沒有說謊。以他們的立場,對牛氏與趙湘袖手旁觀實在是再合情合理不過了,更何況人家如今還接濟了這對祖孫?他還有什麽資格說人家冷酷無情呢?

相比之下,汪東升反而認識到了自己的魯莽。趙炯一係先殺趙焯夫妻與仆人。再丟爵位,然後又公然投靠穎王,反對建南郡公所支持的先帝,簡直就是不忠不孝。始終忠於先帝與今上一係的張氏祖孫,才是秉承建南郡公遺誌的人。他汪東升枉稱受了郡公爺的恩典。卻疏遠了郡公爺真正的嫡係後人,反而支持他的不肖子孫,若郡公爺還在世上,又會如何看待他?如今汪東升連趙玦都埋怨上了,若當日不是趙玦在給他的書信上說謊誤導了他,他又怎會在張氏祖孫麵前說出失禮的話?如今他想要上門賠罪。還要看人家心情如何。

汪東升悔之已晚,隻能讓兩個兒子在外頭交際時,若偶然遇上趙瑋,千萬要禮敬幾分,要是能搭上話就再好不過了。無論如何也要向他表示汪家人的親近之心才是。而再有人來向他們確認牛氏與趙湘的所為時,汪東升也不再禁止妻兒向外說出真相,隻是他本人不願意直接將自己做錯的事說出口罷了。

汪家的名聲稍微挽回了一點,但也就是一點而已。如今公眾的輿論改了方向,不再說汪家如何忘恩負義,如何說一套做一套了,而是變成有心沽名釣譽卻低估了牛氏祖孫,結果被反算計了一把。賠了夫人又折兵,實在是自作自受。

這樣的結果,汪家當然是不能滿意的。但這總比先前全家人的品行遭到質疑要強得多。如今公眾對他家雖然還是嘲諷的多,但也有不少人是持同情態度的。本來是好心要幫人,結果卻幫出一隻白眼狼來,這種苦痛的教訓也算是令人印象深刻了。

而令汪家人最高興的是,汪東升一直遲遲未決的新官職、新任命,終於下來了。兵部令他前往順義駐軍練兵。官職跟他在西北時持平,同樣是從三品。沒升也沒降。雖然聽起來不是很好,但順義在京郊。駐軍武將算是京官了。同級別的官員,京官地位比地方上的官職要高。能維持住從三品的品階,已經算是變相升了他的官。可惜的是這個新職位是副職,權利不大。但頂頭上司是位勳貴出身的武將,人家有背景有資曆有軍功,處處比汪東升強,他也沒什麽好抱怨的,匆匆收拾了些行李,便急急帶著親兵上任去了。汪太太趁機緊閉門戶,帶著兩個兒子在家中安閑度日,隻偶爾出門見見朋友。汪家長子汪渭生的禁衛任命沒幾日也下來了,汪家人更加安心。

看來上麵對汪家的考察已經過去了,沒有了牛氏祖孫在,汪家的黴運就中止了,果然早就該將她們趕出門去的!

汪太太欣喜之餘,也這麽憤憤不平地想著。

而此時的趙湘也同樣在憤憤不平。她祖孫二人的名聲雖然早就敗壞,但因為當日烏婆子在門口大聲叫罵,罵的是牛氏從前的醜事,倒沒有怎麽說她趙湘的不是——她畢竟是老郡公血緣上的曾孫女,所以外人頂多就是說她一句家教不好。此外,便是那次見過霍家母子後,綿花胡同一帶開始有人傳她小小年紀就不要臉,見人家少年清俊就使心機勾搭,但都是流言罷了,算不得什麽。隻要她不出門,就用不著麵對旁人的恥笑。

可如今卻不一樣。汪家那邊泄露出來的風聲,直接讓她這個尚未及笄的少女成為了刻意下藥給恩人之子好爬**位的小**婦,沒人相信她事先不知情。原本隻是有鄰居經過她家圍牆外時,會吐一口沫,說幾句閑話。如今已經有住在別處的人聞訊趕來圍觀了。各種汙言穢語此起彼伏,哪怕她不出門,端坐屋中,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她又羞又氣,好幾次想要罵回去,終究還是因為膽子太小而忍住了,卻默默在屋中流淚,不知這樣的日子幾時才是盡頭。

佩兒如今也是連門都不敢出了。

建南侯府倒是按月送米麵柴薪過來,再送上兩千個大錢。趙湘不擔心自己會餓死,問題是僅有米麵怎麽夠吃?正月裏好歹還有肉菜呢!如今就隻有米麵了。趙湘心中暗罵小二房小氣,對外說得好聽,其實也是沽名釣譽。她熬了幾日,撐不住了。又命佩兒出去采買。

佩兒哭喪著臉道:“奴婢害怕,一出門,人人都在笑話我們家,還有不三不四的男人扯奴婢的衣賞。求姑娘饒了奴婢吧,家裏還有些鹹菜醃肉。有米有麵,也能撐些時日。奴婢實在是不敢出去!”

“沒用的東西,你怕什麽?!光天化日的,人家還能對你做什麽?真以為這京城裏沒有王法了麽?!”趙湘罵了一通,回頭看看屋裏,深吸一口氣。“再說了,咱們吃飯可以將就,祖母的藥卻不能停。就算虧著咱們自己,也不能虧著祖母,這是孝道!若有人來為難你。你隻管拿這話哭求。我倒要看看,有幾個人臉皮能厚到聽了這話,還依舊為難你的!”

佩兒又想哭了。趙湘這話明擺著就是睜眼說瞎話。牛氏的藥?牛氏的藥是大夫開的方子,侯府付的藥錢,大夫把完脈後,回去自會打發藥僮送藥上門,就在門外交接,人家也不進來。她們主仆根本用不著自行去抓藥!

侯府給牛氏找的那大夫很有兩把刷子。先前牛氏不信任他。私下讓佩兒去照著在汪家請大夫開的方子抓藥,隻吃了一劑,大夫把脈就把出來了。第二日侯府便來人說。若是牛氏不聽醫囑,那侯府就把大夫打發了,從今往後再不管她的病。牛氏生怕自己要多花一筆藥錢,便再不敢胡亂吃藥了。如今趙湘還說什麽抓藥呢?

趙湘心中自然清楚這件事,看著佩兒的臉色,她也有些心虛。便改口說:“如今請的這位大夫,醫術看來也是平平。祖母的病不但未見起色,反而越發重了。再這樣下去如何使得?你出去了。好生打聽打聽,附近可還有好的大 ...

夫?打聽到了回來告訴我,我也好斟酌著,是不是改請另一位大夫來。”

這個理由聽起來倒也合理,隻是佩兒心中依然大不以為然。外人不知道,她這個牛氏祖孫身邊唯一侍候的人還能不知道麽?從十來天前開始,牛氏的病忽然加重了,總是想吐,肚子疼,接連泄了好幾回,麵色發青,四肢冰涼,身體越發虛弱。趙湘沒叫大夫來,也不知從哪裏抓了藥,熬成藥湯侍候她喝了,看著似乎好了許多。等到大夫到了照例診脈的日子,牛氏就是半死不活的樣子,但神智還算清醒。可大夫照舊說些她不聽醫囑的話時,趙湘不知為何忽然發起火來,罵了人一頓,把人趕出了家。隔日人家再來時,她還不許人家進門。牛氏隻當孫女是在為自己出氣,還高興呢。可後來她病情加重了,才感到後怕,要孫女再把人請回來。從五六天前開始,趙湘終於把人放進來了,但每次草草把過脈,又把人趕走了。

雖然大夫照舊命藥僮照方子送藥過來,但那些藥熬出來後,能灌進牛氏肚子裏的,還不到半碗。牛氏的病情又開始反複,好兩日,壞一日,沒幾天身體就受不住了。早前還能虛弱地坐在**罵人,偶爾撐著牆出院子走兩步,如今早已人事不知,除了早晚各一次被趙湘搖醒了扶起喂些粥水,每日就昏沉沉地睡著,人是越發瘦得厲害了,臉上青白得象一隻鬼,幾乎沒有了人氣。

藥沒能好好吃,又上吐下泄了好幾天,也不請大夫好好診治。病人被折騰成這樣,怎麽可能好得起來?佩兒不知道趙湘想做什麽,隻是覺得,若憑這樣就斷定大夫醫術不行,似乎有失公平。而這位大夫已經是附近最有名的一位了,還不用她們出藥錢。再請別的大夫,到哪裏請去?京城有名的大夫,診金也不便宜。她們主仆如今一個月隻有兩吊錢,都不知道夠不夠那些大夫一次出診費的。趙湘怎會有這樣的想法?

佩兒心裏更害怕的是,趙湘到底在想什麽?為什麽要這樣折騰牛氏?就算是害怕牛氏再衝她們發脾氣,也不必做到這個地步。這可是性命攸關的!

趙湘察覺到了佩兒的不安和猜疑,心中煩躁不已。若不是眼下她身邊隻有這一個丫頭可用,她早把人打發了,何必還要擔驚受怕?隻是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把人打發出去了。這幾日因佩兒沒有出門,她一直沒能下手,今早牛氏清醒了一次,看樣子似乎已經懷疑到些什麽。事情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就在趙湘勒令佩兒,一定要出門去打聽別的大夫時,有人大力敲響了她們的門:“開門!親家老太太和表姑娘在家嗎?我們是蔣家來的!”

趙湘怔了一怔,立刻跳了起來,推了佩兒一把:“快去問清楚,是哪個蔣家!”

佩兒奔到門後問了,外頭那人似乎很粗俗,大聲回答:“我們是蔣七老爺家的人,從良鄉縣過來。”

趙湘立刻就想了起來。出獄後,她曾經打聽過,母親蔣氏娘家的人幾乎都被革職罷官,黯然離開京城了,全族碩果僅存的,隻有一位七堂舅,是在良鄉縣做縣令,但也受到牽連,被降職為縣丞。這還是因為他在任上官聲不錯,政績也比較出色的緣故。她早前還想過,若不是這位七堂舅官職委實太低,跟她家關係也平平,她也許早就前去投奔了。

難道說,這是那位七堂舅派人來接她了麽?!

趙湘頓時雙眼一亮。(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