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九章 風波

對於張氏的擔憂,趙琇倒是很鎮定。

她對自己的能力有信心,也對廣平王和高楨有信心。如果那側妃是個靠譜的,自然知所進退,不會給她造成什麽麻煩。如果那側妃是個不靠譜的,以廣平王與高楨的行事風格,又怎會給她在府中作威作福的機會?

要知道,側妃也就是個側妃而已,身份地位沒法跟正妃比,也不如世子妃名正言順。太後選人時,既然是在家世不顯的人家裏挑,那也就意味著這側妃不可能憑借娘家權勢爭權。更何況,這側妃入府之後,能不能得到廣平王的寵愛與重視,能不能壓得住府中眾人,還是未知之數呢。

趙琇從十來歲開始,就經常出入廣平王府,與王府內外管事與有頭有麵的大丫頭、婆子們都算相熟,自認為有能力鎮得住場子。側妃新來,想要在王府中安插釘子,還得看王府裏其他人樂不樂意呢。至於側妃日後生子,會不會對世子之位產生妄念——那都是多少年後的事了?以高楨的本事,年過三十了,還會被小弟弟踩下去,有可能嗎?他若真的如此無能,也就不是高楨了。

趙琇對傳聞很淡定,而反過來安撫祖母張氏:“您著什麽急呀?王爺還當著家呢,他是個最明白睿智不過的人了。有他在,別說一個側妃了,就算是來上十個八個,隻要王爺不許,就誰都成不了氣候。”

張氏素來對廣平王十分信服,聽了這話,想想也對,心裏總算踏實了些。

趙琇又道:“其實說真的……王爺如今的年紀確實還輕,要是之後的幾十年都要做鰥夫。身邊沒個人陪著,也太可憐了。若他真能找到一個願意攜手的人,對他來說也是件好事。”很多時候,不是有兒子媳婦陪伴,有奴仆婢從侍候,廣平王就能過得幸福的了。有些事情,是兒子媳婦和下人都無法帶給廣平王的。

張氏聽著也忍不住點頭。但她沒忘記告誡孫女兒:“這話你心裏想想就是了。千萬別在世子麵前泄露一句半句。無論如何,先王妃也是世子的親生母親,哪有做兒子媳婦的勸著父親續弦的道理?”

趙琇笑笑:“那當然了。他若沒這個意思,我又為什麽要挑這個話頭?”

張氏看著孫女,心裏還有些不放心,又對她說:“日後你嫁進王府。就是王爺的兒媳婦,世子的妻子。與從前咱們兩家來往結交時可不一樣了。你千萬別再象小時候那樣隨意,要時時記得自己的身份,謹守禮儀才是。還有,若王府真要添個側妃。你就多了個長輩。雖不是正經婆婆,禮數上也不可有所輕怠。宮裏過些日子應該會賜下嬤嬤,教導你禮儀。你到時候可得好好學習,別出了差錯。叫人笑話了才是。”

趙琇也聽說了這個規矩,頓時有些沮喪起來,沒精打采地答應了一聲。

皇室子弟被指婚之後,宮中就會賜下教養嬤嬤到新娘子家裏,教導新娘子宮庭禮儀。這也算是本朝開國以來的傳統規矩了。若隻是尋常宗室,就不必遵守這一條。不過規矩大一些的王府,也有可能由王妃或老王妃派兩個身邊的嬤嬤到未來媳婦、孫媳婦家裏去。高楨已是宗室,本來是不需要守這條規矩的,但因他是先帝嫡長孫,太後親孫,因此太後格外開恩,一切都照著皇子皇孫的待遇行事。

近日太後正忙,趙琇婚期又還有一年半的時間,宮裏一時半會兒的還未有動靜。但高楨臨行前已經派人來送過信的,指太後露過口風,應該有這樣的打算,還讓趙琇不必太過擔憂。他事先打點過,派來的嬤嬤性情和氣,不會與她為難。

可就算是這樣,趙琇的心情也輕鬆不起來。學規矩禮儀什麽的,一聽就是千金小姐們的受難課程,她也來這麽一遭,日子就別想過得好了。

就在趙琇為自己的禮儀課憂心時,關於廣平王納側妃的傳聞也在京中越傳越開了。有人旁敲側擊過太後的意思,聽太後的口風,這事兒已有了八成了,隻不過廣平王眼下還在休養身體,因此未曾決定人選。太後倒是看中了幾家閨秀,卻也還不曾拿定主意。

消息傳開,不少中等官宦人家都有些蠢蠢欲動。皇帝後宮嬪妃的名額,他們是不敢指望了。皇後再不受太後與皇帝待見,有兩位皇子在,皇長子又即將立儲,那還有旁人什麽事兒?自家既沒有能力將皇後與皇子們拉下馬來,送了女兒進宮,也不過是指望她生的兒子搏得一個親王之位而已。若是運氣差一些,以皇後的擅妒名聲,火氣上來直接把人毆死了。皇後有皇子傍身,難道他們還能追究凶手的罪責麽?

皇長子妃的人選又已經定下,隻有一位正妃,不曾鬆口說側妃事。

皇次子還小,聽聞已在禦前失寵。

這些中等官宦人家想要依朱麗嬪舊例,指望憑女兒攀龍附鳳,除了這三位,也沒別的目標了。相比之下,廣平王年紀不過三十來歲,膝下隻有一子,就算將女兒嫁過去做個側妃,似乎也是個不錯的前程?況且不續弦娶正妃而隻納側妃,說明廣平王對先王妃情深意重,無意再娶。做了他的側妃,也就不必擔心頭上還會有一位正妃壓著了。名為側室,實則與繼室無異。至於還有一位世子妃,那是晚輩,彼此相敬如賓便是,又不礙著什麽。

這些中等官宦人家裏頭,有人顧忌那側妃的名分,覺得不好聽,望而卻步,卻也有人覺得這側妃的好處更多,拚了命想要為女兒爭取。哪怕太後都說過了,她已看好了幾個人選,依然還是有人想要到她麵前露臉,爭奪這難得的機會。

宮裏城中每日熱鬧非凡,但在內城的一個角落裏,眉山伯府卻格外寂寞清靜。

自從鬧出眉山伯次子丘惠友寵妾滅妻。皇後出爾反爾不肯保丘媛進宮為妃的事情之後,眉山伯府就安靜了許多。不但府中女眷平日甚少出門交際,就連當家的男人們,從眉山伯到他長子丘惠權,都很少再與外界來往了。寵妾滅妻的傳聞隻是損害了眉山伯府的名聲,但女兒被皇後耍了一通,才是真正讓眉山伯府成為眾人口中笑柄的原因。眉山伯既氣憤。又不敢公然抱怨。隻能閉門謝客。

倒是他母親丘老夫人有些不以為然,平日裏心情好了,還會時不時出門訪友。她年紀大了。輩份也高,就算是做個不速之客,那些往日相熟的人家也不好把她趕出門。但自從她露出口風,要為嫡次孫丘惠友挑選一位樣樣不遜色於其前妻方慧珠、甚至還要更出色的妻子之後。那些人家也把她當成了洪水猛獸,生怕哪一日她尋不到好的孫媳婦人選。會看中了他們自家的女兒。不是借口出遠門,就是讓長輩裝個病,免得丘老夫人再來他們家久坐了。

丘老夫人並不覺得自己的要求有什麽過分,反而認定是別人狗眼看人低。要尋人家晦氣。還是眉山伯好說歹說,將人勸回了家。不過城中傳言一起,丘老夫人便又得了信。心裏也開始蠢蠢欲動了。

她叫來兒媳眉山伯夫人,道:“宮裏既要選妃了。你怎麽也不想法子再為媛姐兒打點打點?論理她才是最有資格進宮的人,當初她就差明旨宣召了。皇後可是答應過的!如今皇上都鬆了口,若叫別人後來居上,媛姐兒將來還怎麽見人?”

眉山伯夫人忍氣答道:“母親,皇後娘娘那話明擺著就是不懷好意的,她又怎麽可能真的幫媛姐兒進宮?況且太後娘娘宣召的女眷裏頭,並沒有咱們家的人,顯然無意於媛姐兒。咱們家又何必再去自取其辱呢?”

“胡說!”丘老夫人十分不以為然,“太後看中的那些人家,又有哪一個比得上咱們媛姐兒?單論家世出身,媛姐兒就強過所有人一百倍了。就算是比品貌,也不比別人差。憑什麽別人能行,太後不能行?分明是你進宮少了,太後不知道媛姐兒的好處,又或是因皇後之故,對咱們媛姐兒有了誤會。你聽到消息就該帶著女兒進宮去的。你不去獻獻殷勤,太後又怎會知道媛姐兒的好?”

眉山伯夫人心裏無限委屈,丘老夫人卻隻叫她想法子去,還說,若真個沒法子爭到後宮妃嬪的名份:“廣平王那個側妃之位,也勉強將就了。”

眉山伯夫人差點兒被氣哭了,待回到房間裏,她就再也忍不住了,命人請了眉山伯過來,把方才婆婆的話都告訴了他,氣道:“我的女兒再不成器,也是伯府嫡出的千金,怎麽可能給廣平王做側室?!況且當初我們家本來是打算讓女兒去嫁廣平王世子的,如今嫁不成了,卻要給廣平王世子做庶母,我可沒有這個臉去開口!”

眉山伯也十分頭疼,隻是勸妻子:“母親老糊塗了,你別跟她一般見識。橫豎宮裏不是想去就能去的,你隻說沒有門路進宮見太後就是。時間長了,等人選定下來,母親也就死心了。”

眉山伯夫人哽咽道:“這樣下去不成的。我瞧媛姐兒平日跟著她祖母,也不知會不會被她老人家說動了歪心。老爺還是早日給媛姐兒定下親事吧。她嫁了出去,心思也就安定了。況且以咱們家的門楣,隻要不指望攀龍附鳳,還怕結不得好親麽?京中的好人家找不到,外地的好人家多得是,總有匹配得上咱們女兒的人!”

眉山伯一陣為難,小聲對妻子說:“這哪兒成呀?你忘了?當初皇後娘娘可是對外人說過,要讓咱們女兒進宮為妃的。雖說如今皇後娘娘沒再提起過這事兒了,可誰敢當她說話不算數?如今咱們女兒已經算是皇上的女人了,除非宮中另行賜婚,否則我們自家怎敢做主嫁她出去?”

眉山伯夫人聽得目瞪口呆:“照老爺這話,難不成宮裏一日不賜婚,一日不宣召,我們媛姐兒這輩子就隻能守著了?!”

看到丈夫無奈地點頭,眉山伯夫人隻覺得天眩地轉,身體一歪,就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