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距離羅賽爾駕崩大概還有一個小時。
因為不會去幫助祂，所以愛德華成了一觸即發的緊張氛圍裏唯一悠閑的人。這一次宮廷會議比往日更加劍拔弩張，惶恐的文官和侍衛們在祂身邊來回奔走，將信息和暗語破譯出來告知他們的主人。
不安的貴族則會裝出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和祂攀談幾句。會議如何，陛下和教會的使者如何？噢，我們當然是忠於陛下的！伯爵大人，您有何高見？
愛德華悠閑地一一回應，將種種不同的態度盡收眼底：疑惑的、安心的，惶恐的，緊張的。幾乎每個人都無法冷靜，生怕自己下錯了注，賠得血本無歸。
每個人都敬業地待自己的位置上，各懷心事地等待第二隻靴子落地。這就是屬於黑皇帝的終末，就像是一場宏大的戲劇終於上演到了最後一幕，一篇浩浩****的遺書終於到了該簽署書寫者名字的時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伸長脖子等待著欣賞輝煌是如何隕落的，誰會舍得在這一刻打斷它的進程呢？
愛德華當然不會這麽做，衰敗君王早就買好了特等座。如果祂想幫忙，早在循著靈性直覺的啟示撞破索倫家族殘黨和永恒烈陽教會密謀刺殺的那個晚上就可以動手，而當時祂怎麽做的來著？“苟延殘喘的暗殺者們緊張地完成了計劃的製訂，準備從隱蔽的暗道離開，可推開門的時候，他們看到了麵帶微笑的深淵天使，一瞬間，所有人的血都冷了下來”。
“你們居然現在才動手。”惡魔有些遺憾，“我高估了你們的勇氣和仇恨，好吧，祝你們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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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周從慣例的塔羅會開始。
下午臨近三點時，克萊恩浮上灰霧，坐上首座，具現出假人“世界”，然後他心情頗為悠閑地後仰靠在椅背上，手指輕輕地敲著青銅長桌。
回顧昨晚發生的事情，如果說謀殺蘭爾烏斯是計劃外的隨機應變，那麽偶遇「深淵天使」就是純粹的意外，而從這位老鄉前輩手裏獲得了一些神秘學知識則是意外之喜。克萊恩稍微理解了塔羅會其他人從自己手中獲得“常識”時的心情，打定主意以後要和前輩多多交流。當然，也得做好天使對自己能夠給出的毫無興趣，愛搭不理甚至生氣的心理準備……
想著想著，克萊恩敲桌子的手指忽然慢了下來，眉頭微微皺起。
“我昨晚表現得有點急躁了……”
“理論上講，就算是老鄉，對我來說也陌生人，我沒理由那麽快放下心防，甚至向祂詢問。”
“難道是「惡魔」途徑的力量？待會兒可以問一問小太陽……不過在昨晚初遇之前，我就已經在羅塞爾大帝的日記裏看到了祂很多次，有一些初始好感是很正常的。再加上剛剛殺死蘭爾烏斯報仇，我的情緒肯定會出現一些失控。嗯，雖然有點失去謹慎，但還在我能理解的範圍內，下次要記得小心一些。”
複盤完了昨天的事情，克萊恩微微點頭，定下心神，向眾人發出聚會即將開始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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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周從把不成器的學生掃地出門開始。
愛德華離開住處，鎖上門。目的地在克拉格俱樂部和編輯部之間搖擺了一會兒，最後決定去極光會看看。沒什麽特別的理由，但蘭爾烏斯的事情畢竟以一種奇怪的方式結束了，總得回去跟盟友嘮上兩句。
穿過街道和巷子，下到寬闊的地下建築。極光會在貝克蘭德的最大據點有一半埋藏在地下，遍布的陰影和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都能讓「倒吊人」途徑的非凡者們感到舒適。沿著長廊慢慢往前走，左邊通向昏暗寂靜的地下教堂，今天不是禮拜日，但信徒們都在默默地做禱告。右邊通向辦公場所，盡頭是幽暗聖者的辦公室——幽暗聖者本來屬於機動人員，在各個據點中遊走，收集情報支援同伴，但是因為神降成功這個大事件的影響，他現在不得不常駐貝克蘭德。
陰影中，前方的一扇門打開，燭火飄了出來，這是一個舉著燭台的人，顯然不是能在黑暗中如魚得水的秘祈人。她和一個人在門口說著什麽，還沒來得及關門就看到了愛德華。
是認識我的人。愛德華想了一下，這張臉上巨大的疤痕很有識別性：“東區？”
“是的。下午好，沃恩殿下。”比起第一次見麵，瑪利亞顯然放鬆了許多，她一點都不意外在合作組織的據點裏看到這位首領，以十分自然的姿態報告，“上次您讓我調查卡平，我已經得到了初步結果。我在追查失蹤女工去向的時候發現有黑幫人販子在混水摸魚，我抓住了他們，嚴刑逼供，他們承認自己是在為卡平服務，並且提供了較為有力的證據。”
“做的不錯。”
工人失蹤，這是十二小時內第二次聽到這個詞了，看來喬治三世做的不夠隱蔽，隻要稍微用心加上長時間觀察底層人民都能發現。愛德華沒有提醒她的打算，理查·恩斯特遲早會把失蹤的原因在巡禮教派內部通告出來：“卡平隻是水麵上的一個浮標，把卡平的靈魂獻祭給我，到時候可以念誦我的尊名。”
瑪利亞應下。等他們說完，站在門邊的另一個人才上前行了一禮：
“貴安，殿下。”Z先生誠懇地道謝，“神降失敗是我的失職，還讓蘭爾烏斯逃跑，我在這次的活動中拖了您的後腿，居然還需要您來替我解決逃跑後的爛攤子，我實在是無顏麵對主和您的厚望。”
愛德華看了他一眼：“神降失敗在祂的預料之中，我隻是完成我那部分任務。該懲罰你的是極光會，你不用來我這裏道歉，也不許像A先生一樣一邊說著無顏麵見主一邊把自己的臉皮撕下來。”
瑪利亞想起不好的回憶，痛苦地移開了目光。
Z先生感動不已，連連稱是，愛德華沒和他過多交流，敷衍地回應了幾句便繼續前進。
走進走廊盡頭幽暗聖者的辦公室，打開暗格，沿著台階繼續下行數十米，一扇還比較新的木門出現在眼前。周圍石壁上開鑿的痕跡嶄新，還帶著棱角，時不時往下落下一些石子灰塵。愛德華雙指並攏敲了敲門，隨後推開木門進入小型地下石屋內。
這是一個一百平方左右的地下空間，牆上的浮雕是嶄新的，插在牆體中的黃銅燭台也是嶄新的，中間靠後的地方聳立著的不是極光會內隨處可見的倒十字巨人，而是一張看上去十分舒適的、鑲嵌著紅絲絨坐墊的高背椅。浮雕上刻著膝行朝拜的信徒，有的跪倒在地默默祈禱，有的深處雙臂探向前方。而他們前進的方向正是三層石台上的那張高背椅。
高背椅上流淌著陰影，一隻猩紅的眼珠從陰影中滾出，沿著台階滾到了愛德華的腳下。
“這就是你的信徒連夜建造的簡易神殿？”
愛德華看著眼珠子，表情有些嚴肅：“盟友，你不能總是待在這種陰暗潮濕的地方，會長不高的。”
“……我的這個容器還沒到擔心長不高的年紀。”高背椅上傳來隱隱蘊含著不爽的聲音，厚重沉悶，和那個不過兩三歲的孩子的麵容極其不相配，不過來朝拜的幽暗聖者估計也沒多少膽量直視他的主，而且光是聲音聽上去還十分地有威嚴和可靠。
真實造物主隨意地坐在椅子上：“有什麽事？”
“沒什麽事，你之前不是委托我找你的得力助手？我就去找了一下，沒發現什麽端倪。”
幽影一樣的惡魔仆從不知從哪兒搬來一張椅子，愛德華順勢坐下：“不得不說，你那個叫梅迪奇的下屬真是活不見靈死不見屍，而且你們的曆史都被掩埋一千多年了，「戰爭之神」根本無處可尋。我讓我的仆從到處搜集獵人高位者的消息，亂七八糟的傳聞和故事裏，唯一有點意思的就是海上的賓西島。”
“喔？”真實造物主有了點興趣，“你講。”
“賓西島信奉天氣之神，想來這裏曾經有過一位天氣術士。”愛德華不緊不慢地說，“如果這是後手或者暗示的話，未免太明顯了，而且這個島嶼在好幾十年前就被魯恩征服，現在已經改信風暴之主。”
“你的意思是，賓西島可能和梅迪奇有關，但是關係並不大？”真實造物主琢磨了一下，“確實，祂不是這麽輕率的人，但是我相信賓西島裏肯定還藏著別的什麽，或許那才是祂如此明顯地讓那裏信仰「天氣之神」的原因。”
愛德華不置可否：“我的學生年底有海上出差的計劃，到時候可以幫你去賓西島看一看。”
“盟友啊，你能給我的信息太少了，念尊名也沒有人回應。梅迪奇要麽是精神烙印都不剩，要麽是死在無人知道的角落裏。我本來計劃著近幾年就去尋找深淵，晉升後去和法布提決一死戰，現在被你這個委托拖住了，你怎麽說也得多給我些報酬吧？”
真實造物主沒接話。做這個委托本就是為了威懾祂，順便讓祂分散注意力，免得哪天忽然發瘋把自己這個小小的分身扼殺在搖籃裏。梅迪奇的死，自己的神性分身脫不了幹係，但是對方拒絕在這件事情上給予祂幫助，而且還神神秘秘地說時候未到。那嘴臉，那表情，看得狀態日漸好轉的人性麵拳頭硬了又硬，但終究還是顧忌力量差距而沒有打出去。
真是的，烏洛琉斯怎麽還下落不明！聖言天使究竟什麽時候才能找到祂？！
聖言天使報告，這個月祂就能把神棄之地翻個底朝天，如果到時候還沒有找到，究竟是讓祂回來還是繼續留在神棄之地——罷了，這個到時候再說。
“看來你拿不定主意。”愛德華看祂思考得有點久，出聲提醒，“直接給我二十萬鎊也是可以的，一個天使的消息畢竟有價無市嘛。”
二十萬鎊？極光會一年的運轉資金差不多也就是這個數了……真實造物主在心裏淒涼地笑了兩聲：“我的委托依然是找回祂，你找不到，我也會用其他方法確認。如何你盡力也找不到，我給你報酬是一個幫助，找回來的話，屆時再看你的需求加碼。”
“一個幫助。”愛德華重複。
“一個天使級別的幫助，再往上我不會答應。”真實造物主不給惡魔鑽空子的機會，“而且不能是反人類的，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這很合算，我賺了。”愛德華說，“我會妥善利用你的許諾，也會盡力幫你找人。”
兩人又繼續交換了情報，互相通報了一下組織內部的情況。十多分鍾後，愛德華起身告辭。
離開地下小神殿，離開極光會，愛德華在街道上站了一會兒。目光漫無目的地漂移間，祂注意到一位身著報社工作服的人將一副海報貼在了牆上，上書幾個飄逸的花體字，和一些物品和家具的圖畫。
“羅塞爾大帝的紀念展將於本月16號舉辦！”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