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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祝你好運吧。”

威爾無奈地開口。

這種突如其來的敗北並不是讓祂無法接受,隻是單純地無法理解烏洛琉斯的想法。

“命運未必不會讓你取勝。”祂最終還是忍不住問出心中的疑惑,“你為什麽要用這種激烈的手段?如果你是想拯救紅天使的話,祂其實,說不定,已經……”

威爾的用詞竭盡所能地小心謹慎,生怕觸怒了這位已經強行奪走了“成神”的命運的家夥。

隨波逐流、等待安排正是命運途徑真正的成神儀式,威爾現在也說不清楚烏洛琉斯到底是怎麽完成了儀式——祂似乎是利用外神“宿命之環”的力量,獻祭了自己的過去和未來,並且借助對方權柄的特殊一次又一次快速地和自己展開鬥爭,借此繞過了“順其自然”的儀式。

烏洛琉斯的目標就是成神,祂獻祭過去和未來是為了在宿命之環的幫助下強行奪取了“成神”的命運!

其他事情都是可以付出價碼去獲取的,但成神儀式絕對不行!

等等……威爾一愣。

烏洛琉斯決定這麽做並且付諸行動的那一刻起,祂就應該已經被“命運”背棄了,再加上之前的情況,以及現在三份序列一和唯一性全齊,這麽說來——原本比較有機會成神的其實是我?

感覺虧大了……按照烏洛琉斯現在這個樣子,以後“命運”肯定是整條途徑都要歸外神“宿命之環”了,我怕是再也沒有回到序列一或者更進一步的機會了。祂得到了“命運”途徑之後,肯定也擁有了更強的趨利避害能力,想要在星空中重新找到對方的概率無限接近於0。如果這位外神也有“把所有非凡特性都收歸自己”的好習慣的話,自己沒準會成為唯一一個遺落在外的“命運”非凡者。

我以後再也沒有晉升的機會了!威爾的心一陣抽痛。

在這一刻,看到了直觀的後續影響之後,威爾稍微有點理解烏洛琉斯一定要成功的想法了。

烏洛琉斯瞥祂一眼:

“我應該有殺死過你的父母親人。”

威爾臉上的表情稍微變得冷漠嚴肅了一些:

“……雖然你的目標是我,但也確實,偶爾會有全家出門然後一起死去這樣的事情發生呢。”

“終究是重啟得到的親人,他們不足以成為你前進的動力。”命運天使看著自己的老對手,突然間說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話語,“你不拒絕重啟帶來的血緣和親緣關係,卻也始終記得自己是孩童,銘記自己的真實身份。你也如同孩童一樣天真爛漫且無情,就像你每一次都會改姓,但即便是被我追捕,也從未考慮過改名……威爾·克瑞斯,你大概確實比我更適合成為這條途徑的神。”

“你怎麽又在拐彎抹角地罵我?”

生活不易,威爾歎氣:“得了,我重啟就是了。”

烏洛琉斯思索了一下,看著威爾,做了一個製止的動作。

祂腳下的命運之河忽然流淌起來,掀起一個巨大的浪頭,猛地撲到了威爾的嬰兒車上!

嘩啦一聲巨響,浪花落下,威爾的身影卻已經不知所蹤,仿佛剛才那個浪頭就直接把這個不到兩歲的孩子跟嬰兒車一起吞沒。

下一刻,河水將一份閃爍著銀白色的光芒,宛如被白色琥珀封住的蛇蛻的非凡特性推到了烏洛琉斯的腳邊。而這份非凡特性被推上來之後,一條銀白色的無鱗巨蛇也從河水的另一邊有些狼狽地遊了出來。緊接著,腳下呈“8”字形的命運之河改變了摸樣,看似是和過去一樣延伸向前,實際上卻一直在朝著某個方向傾斜,最終必然在無限遠的未來某處和自身相接。

宛如一個無比巨大、誰都無法看清全貌的環。

威爾溜到遠處,烏洛琉斯也並沒有伸手去撿腳邊的序列一特性,但那份特性逐漸變得暗淡,其中的靈性力量不斷地化作光點逸散出來,逐漸融入了烏洛琉斯的身體。

威爾的嘴巴和眼睛一起瞪大了,祂飛一般地跑到了更遠處,身軀盤起,呈現出防禦畏懼的姿勢。祂看著烏洛琉斯,蛇信絲絲地吐出,心有餘悸:

“你剛才是控製了……?!”

是的。

烏洛琉斯想。

我可以直接控製你的重啟,讓你瞬間就死上一次又活過來,並且不會丟失非凡特性之外的任何東西,我可以直接影響你的命運,讓你的死亡接上還活著的時候,而不是再需要通過增減運氣來調控。

“這就是你付出的一切換來的力量?”

威爾有些呆滯,祂再一次用更加認真嚴肅的眼神審視烏洛琉斯,而片刻之後,祂歎了口氣,聲音有些落寞又有些無奈地說道:

“或許你是對的,如果隻能跟命運作交易而不是控製,不是直接介入,那我們終究不是這條途徑的‘非凡者’,而是為最終的‘命運’挑選的完美容器,晉升和存活所有需要的‘運氣’都隻是為了走到祂的麵前。你說得對,我們沒有控製命運的力量,更不能控製自己的命運。”

“但如果擁有選擇的力量就要燃燒自己的一切……我做不到。”

祂仿佛一瞬間蒼老頹廢了許多,也沒有平時那麽樂觀活潑了。威爾下意識地咬住自己的尾巴,打算重啟自己離開此處,隨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再是“巨蛇”,首尾相接也沒了用處。

威爾的神情頓時變得更加落寞。

祂在原地繞起了圈,身體越來越小,最後消失在了這處祂自己構建的空間之中。隻剩下一句話,穿過命運之河流淌的水聲,傳遞到了烏洛琉斯的耳邊。

“你贏了。”

腳邊那份序列一的非凡特性終於完全消失。

這句話宛如下定結論的錘音,那最後一點靈性光彩飄起,仿佛星光一樣落入了烏洛琉斯的身體。

刹那間,周圍的世界如同被打碎的玻璃般片片消失,烏洛琉斯緩緩地呼吸著,祂向前邁步,波光粼粼的命運之河在祂的腳邊溫馴地流淌,伴隨祂的前進而掀起或大或小的波瀾。

新晉的命運之神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入目所及的是浩瀚的星空。

腳邊的命運之河升起朦朧的光暈,它變得不再像是河,而像是無數流淌的時間。每一滴水珠都是某個活著的東西至關重要的一段生命。生命已經走過的路、尚未走過的路和時間混合在一起,便成為了曆史和命運,交織出了永無止境的河流——終有一日,這個宇宙也會迎來終結,時間也失去意義。

而命運之輪的轉動不會停歇,紡車將在短暫的停滯之後重新運作,編織出眾生乃至眾神的命運。

烏洛琉斯注視著天空,祂現在隻需要一個想法就能篡改他人的命運,甚至讓死去的人借住活人的命運活下去,有了宿命之環的幫助,即便是同等位格的真神,祂也能做出有效的影響。

但祂不想像其他神一樣,對整個世界宣告自己的力量。——現在做出成神的宣告,隻會讓整個世界再次變得一團糟,祂可不希望在最後這個時刻還把烏托邦擾亂。

祂需要時間消化和穩定。

可這似乎仍然不夠——奪走梅迪奇的是災禍之城,是源質,成為真神已經耗盡了祂的心力,祂的狀態也完全是因為先獻祭了過去和未來才沒有在成神之後當場失控。維持現狀已經是竭盡全力,祂哪來的力氣和時間再去接觸西大陸的“光之鑰”,甚至容納,獲得跟災禍之城搶人的力量?

“……你在看著吧?”烏洛琉斯說道。

“是的,我在看著。”

另一個外神回答。祂拿起相機,對著烏洛琉斯,哢嚓一聲按下了快門。

“我在想一件事情。”祂說道,“看到你跟宿命之環祈禱,我突然想到,不久之前我也在惋惜你們都投入了克萊恩的麾下,不然我就可以把你們都殺死,然後用你們的非凡特性和唯一性來**宿命之環進入地球,為現在的局勢增光添彩——結果你卻做出了這樣的選擇,實在是有趣的結局。”

“我已經交出了過去和未來,現在要留著救人,沒有能跟你做交易的東西了。”

烏洛琉斯麵無表情地說:

“我不了解你的權柄,但直覺告訴我,梅迪奇的命運或許還沒有斷絕,契機就掌握在你的手裏。如果還有什麽值得被取走的,你就直接告訴我。”

“跟命運做多了交易的後遺症啊。”

外神故作歎息,祂拍了拍相機,相機吐出一張仿佛有微弱的火焰在燃燒的照片:“我沒什麽想要的,你也一無所有了——那不如,把梅迪奇的命運交給我如何?我會讓祂活下來的。”

……

“議長?!”

生命學派的半神,議員瑞喬德被剛才在腦海中突兀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險些沒抓穩手中貴重的描金陶瓷杯子。他左看右看,見周圍沒有人突然出現,便趕緊從椅子上站起來,對著空氣低下頭,誠惶誠恐地回答:“您終於回來了!您終於再次回應我們的祈禱了!”

上一次這位議長傳遞消息,還是讓他們想辦法直接獻祭“概率之骰”,並且語焉不詳,僅僅表示祂當時並沒有危險。而自那以後數個月,也都再也沒有任何信息和話語傳達。

這位議長消失得越久,生命學派內部的分裂就越嚴重,直接將“月亮”選為信仰,而不是按照學派的要求有所保留地信仰紅月的象征,因此開始隨心所欲的人越來越多。之前身為半神的瑞喬德就因為一些內部原因受傷需要修養,如今更是直接找了個理由避開內部摩擦,回到安全的地方隱居。

如今,再度聽到議長的聲音,他陡然有了種第二隻靴子落地的感覺。無論怎麽說,這次議長如果重新回來整理學派,那麽內部分裂的情形就終於該結束了。

之前一直懸著的心平穩下來,瑞喬德鬆了口氣。

“嗯。”回答他的是一個聽不清男女,也無法分辨準確年齡的聲音。

瑞喬德唯一能聽出來的,就是議長似乎沒什麽精氣神,仿佛不太高興。

但瑞喬德抓緊時間,趕緊跟議長把之前越來越放肆的“月亮”那派的人做出的事情告了狀,接著又詢問議長,剛才那堪稱恐怖的大地震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大地震?威爾也不清楚,威爾當沒聽見。

“匯報一下近期的情況,整理檔案和記錄,獻祭給我……那些信仰月亮的成員的事情我回頭就處理。這段時間,我會待在北大陸,可以主動聯係我,但頻率不要太高,自己把握。”

“您可以穩定地接受祈禱了?”瑞喬德驚喜萬分,他意識到這句話的潛在含義是議長已經脫離了危險,“是!我們會通過占卜獲得合適的祈禱時間,然後向您匯報重要信息。”

“嗯。”威爾的腦子裏回**著烏洛琉斯說過的那些話語,這讓祂現在不太想說話。

很快地結束了跟自己的晚輩的交流之後,威爾像一個無形的幽靈一樣徘徊在貝克蘭德的上空。

外界看起來剛剛經曆過一陣巨大的地震,而南方的天空不知何時漆黑如墨,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裏麵戰鬥。祂的目光從下方掃過,看到曾經繁華的城鎮此刻都無一例外成為了廢墟,它們就像是脆弱的沙堡,在震動中垮塌成破爛的房屋原材料。看著遠處忙碌的教會非凡者,和那些長得很實用的植物庇護所,威爾本來準備用重啟幫一些小忙,但隨後想起自己已經不是“巨蛇”,隻是“先知”。

先知……

威爾再一次認真地環顧四周,祂可以看出每個人的命運的大概走向,可以看出他們的苦難仍然沒有結束,也還沒有迎來脫離危險的時候,祂低下頭,看自己的手,卻看不到自己的命運。

我的命運還不夠明顯嗎?

從此以後都以天使的身份跟隨克萊恩·莫雷蒂,跟隨源堡主人,這就是我能夠在麵對烏洛琉斯之後仍然沒有死的報酬——並且,伴隨烏洛琉斯的登神和離去,我也不會再有機會晉升了。

祂不願再看命運了,祂隻是先知,可以比別人先知先覺,但沒必要告訴人們他們的未來。

祂往前飄去,耳邊突然傳來了熟悉的哭聲。

威爾下意識地轉過頭去,果然看見是艾倫·克瑞斯夫婦和他們的孩子們。

大概是自己的好運起了作用,他們家居然有一半都沒有垮塌,在這條街上算是鶴立雞群。而這兩個曾經被祂稱為“爸爸媽媽”的人,此刻在孩子們的環繞下,身邊擺著一個被砸爛的嬰兒車,抱著一個被布團裹住的什麽東西痛哭失聲。

維爾瑪女士哭得格外傷心,而艾倫看上去十分疲憊。

威爾看著他們,計算著他們身上剩餘的運氣,查看著他們的命運,確定自己已經給得足夠多,這家人接下來的生活和命運都不再需要祂的參與和幫助。

“我需要一個全新的形象了。”祂默默地想。

從此以後再也不需要逃避烏洛琉斯的追捕,重啟之後沒有生命危險,可以自然地長大了。

緊接著,威爾快速地離開了貝克蘭德,進入了因蒂斯的國境範圍內,並且隨時準備偷渡到弗薩克。

而祂剛在因蒂斯的國境內站穩,就立刻看到魯恩帝國,貝克蘭德的方向,天空中刮起了雷電的風暴,暴雨傾盆而下,而那雷暴的中心卻陡然升起了接天的黑色巨塔,無數黑色的細線像是血管一樣飛快地向周圍延伸,意圖將整個帝國的領土囊括在內!

還好跑得快。威爾歎氣,在原地找了個位置坐下觀戰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