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5
人類真是脆弱啊。克萊恩無端地冒出來這麽一個想法。
北大陸的景象讓他感覺同情的同時,又難以抑製地有些輕蔑。凡人是非常脆弱的生物,稍微用一點力就會將他們殺死,稍微對現實世界做出一些影響,就會讓無數人流離失所,失去性命。他們如此渺小,如此孱弱,即便是烏托邦最次品的秘偶都比人類要強。
這個想法出現的一瞬間,克萊恩猛然覺得自己的態度似乎有些不妥。他當然可以做出這樣的感慨,但不應該是以非凡者的身份、以近乎真神的位格居高臨下地給人類下定義。
“我自己也是人類,我不應該這樣想。我可以悲歎,但不能鄙夷。”
“我應該想想怎麽樣才能幫助到他們。”
“畢竟神靈的戰爭跟他們來說毫無關聯,但是他們卻因此家破人亡……”
悲歎人類的脆弱已經是無法避免的事情了,悲劇也都已經發生,看起來難以挽回。另一方麵,克萊恩看到那些因親人和好友的死亡而悲痛的人類時,心中總覺得十分難受。這樣的事情總是時不時地發生在他的眼前,即便是“奇跡師”也不能將死而複生的奇跡給予所有人。
奇跡並不能做到什麽,他或許能將那些被損毀的城市複原,能治好他們身體上的缺損和疾病,但是不能讓人們心中的傷痛消失,如果簡單粗暴地抹去他人的記憶,隻會造成更大的傷害。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想到這裏,克萊恩的手指動了動,他想要將所有死去的人變成自己的秘偶。
隻要變成了秘偶,他們就能永遠地陪伴在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們身邊。當然,這應該還是不夠的,因為秘偶已經在他的手中永生,而活著的人們還有生老病死,不能再把幸福的生活和故事持續下去,所以最好的選擇應該是所有人都一起變成自己的秘偶。
這應該就是最完美的解法。這樣就再也不會有悲傷和痛苦,也再也不會生病,即便是受了致命的傷,即便是頭顱都滾落下來,依然可以修複如初,再次回到自己重視的人們身邊。
世界將變得無比美好,至少在克萊恩可以看到的地方,不會發生戰爭和饑荒,也不再會有階級和壓迫,所有的事情都將是公平公正的。總之,這個世界將成為真正的“烏托邦”,一座城市果然還是太小了,一兩萬個秘偶也遠遠不夠,克萊恩希望人們各司其職,彼此之間會有爭吵,但最終問題能得到解決。人人都通情達理、善解人意。在詭秘之主的注視下,他們將永遠活著,永遠歡迎外來的客人。
所有人都將快樂,幸福,充滿對明天的希望。
這是不需要認可上帝、也不需要依靠祂的力量就能製作出的天國。
……
太陽像是在幽深灰暗的海水中。
奧黛麗的腦海中立刻就浮現出了《聖經》的第一節內容,眼前的一幕和創世紀有些許相似,但又有著截然不同的象征意義。
現在是日出之前?太陽出來之後,這裏會不會產生什麽變化?
太陽的象征是上帝,難道還有祂正在關注這裏的深層含義嗎?
嗯,巨龍對應心靈和領域,“觀眾”的途徑,根據赫密斯先生告訴我的,以及目前的尊名,可以看出祂還沒有回收“觀眾”……奧黛麗四下觀察了一下,準備繞著斷崖去找其他的場景。就在這時她不經意間回頭一看,發現那棟隱藏在黑暗中的古堡似乎變得明亮了些許,有一扇門在角落中打開。
略顯幽暗的走廊隨即映入了她的眼簾。
走廊部分,更是如此——它沒有煤氣壁燈,牆上鑲嵌著一個又一個或銀製或銅鑄的燭台,上麵擺放著數量不等的蠟燭,散發出昏黃黯淡的光芒。整條走廊被照得影影綽綽,給人一種隨時會鬧鬼的感覺。除此之外,奧黛麗還隱約看見走廊的兩側是緊閉的房門,背後似乎藏著什麽東西,讓她產生了強烈探索欲的東西。
那一扇扇有浮雕的古典房門,在昏黃燭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神秘,讓人想要知道後麵究竟藏著什麽。
思緒電轉間,奧黛麗霍然明白了它們在夢境裏代表什麽。
這是心靈之門,每一扇門的背後都是某個人的心靈世界。
出現在一個高序列強者的夢境中的心靈之門……奧黛麗的心中陡然升起一絲不妙的感覺,她現在已經知道觀眾的序列3“織夢人”能夠編織出不同的人格單獨存在,誰知道這後麵到底是人類的夢境,還是那些單獨存在的人格的夢境?
經曆了這麽多事情之後,她越來越明白一個道理:
心靈領域的半神要懂得克製自己,尊重他人。
在平時就能從肢體語言、麵部表情、情緒波動解讀出他人真實想法的前提下,如果還不滿足地,異常貪婪地探索他人的內心,挖掘隱私和秘辛,那最終可能會反噬到自己。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些黑暗的,不好的念頭,但都較好地控製住了它們,沒讓它們影響到自身的行為,這樣的情況下,心靈領域的半神如果還要執著於挖掘這些念頭,挖掘麵具下醜陋的部分,將非常容易對人性失望,被各種各樣的負麵意識侵染,逐漸瘋狂而不自知。
這也就是“觀眾”明明能安撫自己,治療相應的心理問題,卻還是容易變態或瘋狂的原因之一。
所以,奧黛麗給自己製定的行為準則是,對熟人隻觀察和“讀心”,盡量不入夢,對陌生人則沒有入夢的限製,而若非必要,不進入每個人的心靈世界。
緩慢地收回目光,奧黛麗閉上眼睛,不讓自己受到影響。
除此之外,這個城堡的建製非常古怪,讓奧黛麗無法看出任何一個時代的建築特色,不過她本來對這方麵也不甚了解,不能確定自己的判斷是否正確。不過,她能夠看出這座城堡和巨龍有著深厚的聯係,它的風格十分粗獷古樸,分布大量類似巨龍的紋樣,靠近才發現還有許多奇怪的設計。
遠遠看去,它隻是一座城堡,奧黛麗越是走近就越是驚愕,城堡居然不斷地變大,越來越高,越來越寬廣,乍一看很正常的台階,居然每一級都比她還要高!
兩米高的長方形石塊,這顯然不是給人類走的台階,給“死神”途徑當修墳的磚還差不多。
這個夢境……奧黛麗左右看了一眼,表情變得有些嚴肅起來。
這個高度不是給人類的,所以應該是給巨龍的,能夠進入這處城堡的必須是巨龍才行,但是奧黛麗不敢確定自己在這樣的夢境裏展露神話生物形態是安全的。心靈和夢境是精神最脆弱的地方,一旦這是個陷阱,夢境的主人給自己下了不好的心理暗示,自己說不定會當場失控死亡。
隨著她腦海中想法閃過,奧黛麗決定暫時後退。她的任務隻是考察,前方對自己來說有未知的危險,那就應該趁早撤離,讓赫密斯親自來看。
奧黛麗依循靈性直覺,一步一步地向後退去。
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在靠近城堡之後,奧黛麗就保持著高度警惕,默默地數著自己的步數。然而她一直數到自己後退的步數已經超過了前進的步數,自己卻仍然還在這座怪異的城堡的正前方,城堡依然那樣高大聳立,根本沒有任何變小遠離的跡象!
但回頭看去,那處有著廣闊灰色海洋的斷崖也變得無比遙遠,幾乎都已經和地平線融為一體。
對方的力量比自己強上許多,麵對夢境主人的“邀請”,或者說“威脅”,奧黛麗皺起眉頭,她嚐試讓自己從夢中醒來,也不意外地遭遇了失敗。
這就是必須要她進去的意思了。
……
熬煮著草藥的大鍋咕嘟咕嘟地冒煙,大量帶著催眠效果的氣體伴隨著白色的水蒸氣一起從鍋中冒出,就像是把幹冰放進了水裏,場景和圖畫書中描寫的巫師和魔藥一模一樣。
埃姆林守著自己的大鍋,他坐在小板凳上,托著腮看著周圍的情況。
大地母神教會的神職人員們還在忙碌,他們服下了對應的藥水,抵抗催眠效果,但是被救出來的平民們都被特製的藥水弄得沉沉睡去,廢墟和殘存的建築裏除了教會人員來往的腳步聲、衣服的摩擦聲,還有稀稀拉拉的交流聲之外,再也沒有了任何動靜。
“懷特大主教,母神傳遞來神諭了嗎?”
時不時有一個路過的高級執事或者主教湊過來低聲詢問,埃姆林擺擺手,將對方趕回去工作。
比起臨時醫院,現在這裏倒像個露天停屍處。
埃姆林用力搖頭,把這個不好的想法搖了出去。為了阻止民眾瘋狂地向“皇帝”祈禱跪拜,甚至引發混亂,他們隻能這樣做。聽說費內波特那邊還沒有出現這樣的情況,自己這位“眷者”也第一時間將發生的事情匯報了上去,但是母神直到現在都沒有給予回答。
“母神啊……”埃姆林在心中向大地母神祈禱,即便他對人類毫無共情感,也依舊覺得悲傷。
最重要的是,他也不知道這些突然失心瘋的病人們該如何救治,他們的精神出了問題,這種問題連他這個“巫王”都束手無策——這像是被邪神“魅惑”之後的狂熱狂信,但這種情況往往出現在“大量相同途徑的非凡者通過同樣的祭祀行為獲得喜悅”,又或者是本途徑的神靈自上而下賜下精神汙染和洗腦,然而眼前倒下的人絕大部分都是普通人,連非凡者都不是。
倫堡和賽加爾等郡也出現了同樣的問題,但費內波特的人們還沒有受到影響。
他們唯一的共識就是都是魯恩人,或者說,都在魯恩生活的人。
大地教會的主教也敢來了,但埃姆林和大地教會的半神得會診也檢測不出“魅惑”造成的精神影響。沒有被汙染的痕跡,沒有被洗腦的痕跡,不是受到藥物影響,也沒有參加群體狂熱活動……一個一個病因被排除之後,隻剩下唯一一個,最難以置信的理由:
所有人都在同一時間,發自內心地、無比自然地對皇帝產生了狂信徒般的信仰。
“……這到底該怎麽辦?”
這種精神已經被汙染異常的邪教徒的結局隻有一個——埃姆林在這一刻真的有些慌亂了,他是血族,人類怎樣都與他無關,但這樣龐大的數量讓他感到脊背發涼,兔死狐悲。
此時,他最後的期待,就是希望大地母神能夠給予他一個回答。
現在隻能寄希望於神靈了,神靈肯定可以治好這些人們的吧。
然而即便是神靈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當人們在大地上向神祈禱的時候,神也正在為了自己的性命而努力戰鬥。
莉莉絲聽到了信徒們的祈禱,但祂無暇顧及。
在當前的戰鬥中,稍微的分神都會導致自身的敗亡。再加上信徒集體叛變主要發生在魯恩而不是費內波特,祂的錨還算完整,莉莉絲在各種原因下暫時把信徒的祈禱當了耳旁風,一心一意地幫忙。
藥劑的“安撫”效果遠遠不如“觀眾”直接,但莉莉絲到來之後,在祂的藥劑的幫助下,列奧德羅的精神狀態明顯回複了一些。
雖然也說不上有多好,但也至少不至於是剛才那樣仿佛隨時都會失控的樣子了。
祂的到來使得星界中已經存在的象征更加複雜,出現了大地和沒有盡頭的森林。地動山搖之間,海浪找到了依托,背靠著大地盡情地釋放自己的威能,麥穗和植物生長的速度也跟扭曲分庭抗禮。得到列奧德羅的錨援助、狀態好上加好莉莉絲硬生生地拖住了對麵同是單途徑真神的混沌之子。
星界之中不存在空氣,但已經到處都被水的氣息占據。
天空的正中間有著一隻黃銅色的眼睛,隱匿賢者之外所有神靈的行動都在它的注視之下,到處都彌漫著海水的味道,洶湧而來的巨浪一次又一次擋住對麵的襲擊。
會珍惜生命的神靈在生死之間總會更加努力,因此對比出對麵的兩位源質化身頗為散裝。
黑皇帝站在巨大的深坑中央,數不清的植物試圖在大坑的邊緣織成大網,但植物生長的路徑總是被扭曲,根本無法按照大地母神的心意前進。混沌之子並不為祂們的力量驚訝,祂甚至覺得有趣,因為祂許久都沒有見過在不需要彼此吞噬的前提下出現的搏命爭鬥了。
混沌之子感覺有些許無聊,因為任何人知道現在氣勢洶洶的敵人過不了多久或許就會自己去世的時候,大概也提不起什麽精神去認真迎戰。
“這就是你們與生俱來的致命缺陷。”
混沌之子嘲笑大地母神和雷霆之神,被扭曲後的空間將祂的聲音傳得遙遠且響亮。天生神話生物的莉莉絲未做言語,而雷霆之神瞥了他一眼,便繼續和隱匿賢者纏鬥在一起。
跟列奧德羅比起來,隱匿賢者的戰鬥更像是某種試探,甚至是學習。
祂在利用和列奧德羅的戰鬥快速掌握、挖掘自己擁有的途徑的更多用途,並且不斷地從對方那裏“學”一些可以做成“神秘複現”的小魔法。祂無法擁有“文明繪卷”,但可以使用其他簡單道具,而列奧德羅顯然沒有這樣的閑情逸致,祂對待唯一性活化神靈絲毫不留手,腳踏海浪高高躍起,手中的三叉戟纏繞著無數的雷光,接住了黃銅的眼睛射出一道射線,以排山倒海的氣勢刺向了隱匿賢者!
隱匿賢者的目光瞬間就鎖定了列奧德羅手中的三叉戟,雖然聲勢駭人,但在掌握了“本質”,“物質”的權柄的神靈眼中也可以被解析為簡單的“神性”+“雷電”。
隱匿賢者伸出手,對準了迎麵刺來的三叉戟,瞬間,列奧德羅感覺自己猛地刺上了一個無形的屏障,沒進入一份,自己的神性和雷電就被分開一些,而雷電轉眼之間又被拆開成了更簡單的物質,直接被傳遞到了周圍的空間之中。等到達隱匿賢者的麵前的時候,這上麵的力量已經幾乎被完全消解了!
但最終,三叉戟還是帶著“白塔”的一擊“弱點分析”打中了隱匿賢者。
瞬間,這位神靈的半邊身體全部炸開,露出了人皮之下的金屬結構,以及一個神秘學數據核心。
能打中就有機會,隱匿賢者僅剩的一隻眼睛忽然看向了列奧德羅,刹那間巨量的信息傳遞過來——“知識灌輸”!然而擁有“全知”的列奧德羅並不畏懼這樣的技能,祂輕鬆地將這些知識全部接納,甚至瞄準了那中央的神秘學核心準備繼續發動攻擊,但就在這時,祂忽然感覺到傳遞來的信息有些不對,哪些瘋狂湧入的信息和數據帶來了一個古老的氣息,帶來了悠遠的曠野風聲。
“這是‘知識荒野’的相關數據!”
列奧德羅一驚,祂無法中斷對方的數據傳輸,但傳輸來的“病毒數據”已經飛快地在祂的知識庫裏搭建起了知識荒野的半個模型。
模型完全搭建好會怎麽樣列奧德羅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祂當即用力丟出手中的三叉戟,直直地打在對方的臉上,將隱匿賢者的腦袋打碎的同時強行轉移了對方的視線。
然而身體對於一個“數據”神來說說不清到底是桎梏還是保護,身體損毀之後,隱匿賢者像是融化在了風裏一樣失去了形體,化作數據流在星界構築出“神秘學之樹”的象征。列奧德羅感到些許棘手,祂的目標是對方手中的“亞當”,或者說是那“觀眾”的唯一性和序列一。
但在目前看來,自己還沒有將對方逼得需要用“亞當”來跟祂戰鬥的程度。
恰好此刻莉莉絲也被混沌之子逼退,列奧德羅和莉莉絲隱晦地對視了一眼,海浪和巨大箭矢般的參天巨木同時調轉了方向,一起衝向了隱匿賢者!
混沌之子並不打算立刻上去幫忙,就在這時,祂看到列奧德羅空著的那隻手忽然在空中用力地抓握了一下。
刹那間,戰爭和硝煙的氣息衝天而起!
TBC
……
一個大地母神教會的學徒在孩子的懇求下蹲下身來,翻開腳邊的患者的眼皮,見對方的瞳孔已經擴散,心跳也已經停止,隻得遺憾地搖了搖頭,對患者身邊年幼的孩子說道:
“抱歉。”
說罷,他幹脆果斷地站起身來,逃避似的低頭離開了這裏,隻留下那個孩子抱著母親殘缺的屍體在短暫的發愣後嚎啕大哭。過了一會熱,學徒去而複返,他給這孩子的手裏塞了半個麵包,緊接著讓他別再哭了,其他的病人們都需要睡覺休息,萬一把他們吵醒了,其他大人們會不高興的。
“醫生!”她像抱住救命稻草似的拉住學徒的手,用已經哭啞了的嗓子求道,“求求您……”
學徒的嘴頓時抿緊了,他用力地把手抽了回來,險些把那孩子拽了一個踉蹌。
“抱歉!”學徒別開頭,不去看小女孩的滿臉淚水,狠下心來說,“你的母親已經去往神靈的國度,願她安息,如果你還需要我們教會的幫助……九點之後,鮮花教堂可以開始預約下葬的名額。”
說完他再次離開,背影匆忙。
小女孩呆呆地看著醫生離開的背影,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淚,沒有將那半塊麵包放進嘴裏,而是把它用自己的小手帕好好地包住,放進了媽媽的手裏。
隨後,她輕輕地躺下,躺在了媽媽空****的肩膀的另一邊,緊緊地抱住媽媽已經冰冷的屍體。
她感覺身上越來越冷,流著眼淚,進入了夢鄉。
在夢裏,她似乎又回到了自己還在費內波特的家,爸爸,姐姐,和哥哥都還在她的身邊。但不知道怎麽,天上突然開始下雨,巨大的雷聲中,她看著自己的家人們都紛紛跑向了遠處。她追上去,卻一不小心摔倒了,無論怎樣在雷雨中哭喊,最喜歡自己的爸爸都沒有回過頭來,哥哥姐姐也沒有轉過身來抱她……就在這個時候,小女孩看到一個人走了過來,撐起了傘,蹲在了自己的身邊。
那是一個穿的很奇怪的叔叔,有一張她似乎在哪裏見過,又覺得很陌生的臉,穿著有很多種顏色,像是馬戲團裏的魔術師一樣的衣服。
“你好,可愛的小姐,我是一個魔術師。”
對麵溫和的魔術師先生道:“我的魔術是實現一個願望,而你似乎也有需要我實現的願望。”
小女孩被他溫柔地扶了起來,周圍的世界變得灰蒙蒙的,隻有這一小塊雨傘下是清晰的。看著對麵陌生又熟悉的魔術師先生,小女孩的鼻子一酸,忍不住將壓抑在心中許久的話說了出來:
“我的願望是讓我的爸爸和媽媽、哥哥,姐姐活過來,我想回家,我想回到費內波特……”
年輕的魔術師沒做回應,目光幽深地注視著麵前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用手背擦著眼淚,見魔術師叔叔不說話,扯了扯嘴巴,勉強抽噎著笑道:
“我,我剛才是在開玩笑,媽媽說過,那樣的願望就算,就算是神靈都無法實現……我……”
說著說著,她埋下腦袋,低低地抽泣了起來。
“不不,別這麽說,我可以實現你的願望,可愛的小姐。”魔術師無奈地笑了,“但我隻能實現你的一個願望,你隻能選擇一個。”
他的話語讓小女孩抬起了頭,瞪大了眼睛。
“那,我要媽媽!”小女孩說完,又立刻補充道,“我想和媽媽一起回家!”
“你的願望已經實現了。”
下一秒,魔術師像變魔術似的,將自己的黑色雨傘變成了一叢塞維利亞菊,小女孩下意識地擋住了頭,卻發現雷暴雨不知什麽時候停下了,陽光晴朗,空空****。
“去吧。”
魔術師將金棕色的塞維利亞菊塞進了小女孩的手裏,輕輕地在她的肩膀上推了一下:
“你的媽媽已經找你好久啦。”
話音未落,她忽然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正一個人躺角落裏,身邊什麽都沒有。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了那個熟悉的呼喚她的名字的聲音,一個提著破了的粗布裙子的女人出現在了沒有了門板的門外,她的身體完好,沒有因為擋住地震掉落的屋頂而凹陷下去的後腦勺和脊背,她用完好無損的兩隻手臂緊緊地將小女孩抱了起來,不斷地貼著她的臉頰,撫摸著她的頭發。
“天哪,希拉,你去了哪裏?媽媽找了你好久,差點就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媽媽溫柔地拍著她的後背,一切都是那麽熟悉的感覺。在這個溫暖的懷抱中,呆滯了好久的小女孩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抱緊了媽媽的脖子。母親愣了一下,緊接著便心疼地哄著自己的孩子,柔聲問道:“怎麽哭,親愛的小希拉,你一定是做了一個非常可怕,非常可怕的夢……”
是夢嗎?
小女孩覺得可能不是夢,她被媽媽抱在懷裏,一點一點地感受著媽媽逐漸變得冰冷,那種可怕的感覺怎麽會是夢?但此刻在媽媽溫暖的懷抱中,她漸漸地相信了自己隻是做了一個噩夢。
那一定是一個噩夢,夢裏就連媽媽也離開了自己。
“媽媽……”
小女孩抽泣著,提出了自己最任性的要求:“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好的,好的。”媽媽輕聲說道,“我們回家,我們回到鄉下,回到楓樹林中的家裏,我們可以在田野裏散步,媽媽可以教希拉織毛衣,我們現在就回去,再也不來貝克蘭德。”
小女孩緊緊地依偎在媽媽的懷裏,她生怕現在才是做夢,隻要自己鬆手,媽媽就會再次離開。
媽媽抱著她離開了這個破舊的房子,小女孩一抬頭,剛好看到遠處的牆角擺放著一束陽光般的塞維利亞菊。但她還沒來得及細看,就被媽媽帶著離開了這條街,奔向了碼頭的方向。
“媽媽。”小女孩說,“魔術師……”
“什麽魔術師?”媽媽問道,“你做了什麽有意思的夢嗎?”
小女孩試圖回憶,但她也發現自己完全回憶不起來剛才夢到了什麽。隻記得夢裏有晴朗的陽光,有爸爸媽媽和哥哥姐姐,還有一個讓人覺得很親切的叔叔送了她一束小花。
她們的身影遠去了。
這個時候,出現在過那孩子夢中的年輕魔術師按了按頭頂的禮帽,前往了別人的夢境之中。帽簷抬起的時候,露出細碎的黑色額發下,一雙金棕色的眼睛。
夜風吹拂,他的黑色大衣衣擺輕輕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