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殤
“砰~”一個三四十公分高的花瓶從天而降，落在城門口的青石板上，四濺的碎片，清脆的聲音，打破了清晨的寧靜，也成功的讓走進城門口的車隊停了下來。身手敏捷的護衛將車隊團團護住的同時也將視線落到了城頭之上，想看看到底是什麽人吃了雄心豹子膽——城頭上隻有一個身著白衣的纖弱身影，她站在城牆之上，臉上帶著一抹奇異的笑。
“薛姑娘，你在那裏做什麽？還不快些下來！”最早認出並叫破女子身份的是送福郡王一行出城的齊大人，他不知道薛雪玲又想鬧什麽，一邊上前與她說話，一邊則打了個手勢，有那種機靈的隨從不用他吩咐，便動作迅速的離開，往薛家報信去了。
“我有話要對王爺說，還請王爺上前來！”薛雪玲大聲叫道，她的聲音不僅傳到了齊大人耳中，坐在馬車裏的福郡王和秦嫣然也聽到了。
“薛姑娘，王爺豈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別胡鬧，快點下來！”齊大人心中叫苦，想起了昨晚的鬧劇，這薛家丫頭不會是想在這裏來一出委身為妾的鬧劇吧？她腦子進水了不成？
“王爺，小女子知道你在車裏，也知道你能聽見小女子說話！”齊大人的話薛雪玲自然聽不進去，她幹脆撇開齊大人，將聲音放到最大，高聲道：“小女子對王爺的愛慕之心日夜可鑒，還請王爺憐惜，帶小女子回京。”
薛雪玲的聲音很大，城門裏外都聽得清清楚楚，聽者都忍不住的發出驚歎聲，視線在城門上的薛雪玲和車隊之間來回移動，更有不少人小聲議論著……
齊大人滿嘴膽汁一般，他苦笑著道：“薛姑娘，這玩笑過了，你還是快點下來吧！”
薛雪玲輕蔑的瞟了齊大人一眼，都這樣了他還想著粉飾太平嗎？真是個蠢貨！她高聲道：“王爺~小女子知道。王爺對小女子所言定然存疑，如果王爺不相信小女子的話，小女子願從這裏跳下，以死明誌！”
薛雪玲的這番話又引起一陣嘩然，坐在馬車中，原本不想露頭的福郡王也坐不住了，他臉色鐵青的下了馬車，看著那在秋風中更顯得纖弱的身影，冷哼一聲，對已經大汗淋漓的齊大人道：“齊大人。這算什麽？威脅本王嗎？”
“王爺請息怒！王爺請息怒！”齊大人心裏叫苦連天。恨死了薛雪玲。也恨死了養女不教的薛立嗣夫妻，他苦笑著道：“下官已經讓人去請薛大人夫妻，他們很快就會過來解決此事，不會耽擱王爺的行程的。”
站在城頭上的薛雪玲眼見的看到了福郡王。她的眼睛一亮，整個臉都浮起一層瑩瑩的光茫，她高聲道：“王爺，小女子也知道今日之舉會給王爺帶來煩擾，隻是除此之外，小女子實在是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了，還求王爺看在小女子對王爺一腔深情的份上，憐惜一二……”
一腔深情？有這般以死相逼的深情嗎？福郡王臉色越來越冷，踐行宴上他對薛雪玲的尚有幾分憐惜。若非董夫人堅決反對，他也不介意收下她，將她帶回京城去，福郡王府中有名分沒名分的妾室不在少數，多她一個也無所謂。但是現在。就算薛立嗣夫妻跪下求他，他也絕不會收下薛雪玲，那會讓他覺得自己被人脅迫。他冷冷的對齊大人，道：“讓她跳下來好了！”
“王爺請息怒！王爺請息怒！”齊大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要多蠢才能說出這麽一番話來啊！她以為她逼著郡王爺帶她回京就萬事大吉了嗎？真是天真！
一陣疾馳的馬蹄聲讓齊大人如同看到曙光一樣大鬆一口氣，他甚至失態的丟下福郡王迎了上去，高聲道：“薛大人，你們總算來了，快點勸勸令愛吧！”
薛立嗣飛身下馬，落地後扶董夫人下來，董夫人腳一著地便奔上前，朝著女兒高聲道：“玲兒，不許胡鬧，快點下來！”
“我沒有胡鬧！”薛雪玲眼中帶著憤怒，昨晚她被董夫人帶回去之後，不但被念叨責罵了很長時間，更被她讓人看管起來，若非嬤嬤幫忙和出謀劃策，她現在還被關在房裏呢！她看著董夫人，眼中帶了一絲瘋狂，道：“娘，你什麽都不用說了！今日，要麽讓王爺帶我離開，要麽我就從這裏跳下去，血濺當場！爹，娘，如果你們還心疼女兒，就幫女兒求求王爺吧！”
“玲兒，下來，別鬧了！”董夫人看著女兒，這一刻，她竟覺得女兒是那麽的陌生，她這些年忙著開鋪子做生意，忙著為丈夫積累人脈，忙著建立好名聲，對女兒卻疏忽了很多。她溫聲道：“玲兒，你要相信娘都是為了你好，聽話，乖乖下來，娘不會生你的氣的。”
“王爺不答應帶我走的話，我就不下來！”薛雪玲拒絕，經過昨夜，她算明白了，父母原來壓根就沒有想過為她好生謀劃一番之後，讓她進宮或者高嫁，她從小勤學苦練的一切緣於母親藝多不壓身的想法，而不是為高嫁或進宮做準備。這樣的落差讓她實在是無法接受，她怎能聽父母的安排，嫁個販夫走卒之流，默默無名的過一輩子呢？
“玲兒，別任性！”董夫人耐心十足的勸著女兒，道：“你的終生大事爹娘會好生為你謀劃，一定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依從我自己的心願才不會讓我受委屈！”薛雪玲看著董夫人，道：“娘，我知道你擔心什麽，你放心好了，女兒這麽多年學了那麽多的東西，跟著王爺去了京城，也能過得很好的……”
“玲兒，你怎麽就不明白呢？”董夫人真覺得不知道該怎麽和女兒解釋，原以為為女兒請最好的先生，最好的教養嬤嬤，盡可能的讓她多學些是對她好，哪知道這一切不但沒有將女兒教養成色色出眾的大家閨秀，反倒將她給教歪了。她輕輕搖頭，道：“爹娘從未想過讓你用你的一生去搏什麽大富貴，也沒有指望過你有什麽大造化，爹娘隻希望你能安安樂樂的過一生。”
“不是我不明白，而是你不明白！娘。女兒現在出了一條路走到黑之外，已經別無選擇了！”薛雪玲看著董夫人，眼中帶了淒楚，道：“娘，如果你還疼愛女兒的話，就為女兒求求王爺，讓王爺帶女兒走，讓王爺好生對女兒，要不然，你隻能恕女兒不孝了！”
看著執迷不悟的女兒。董夫人搖了搖頭。很堅定的道：“玲兒。娘就你這麽一個寶貝女兒，你是娘的**，但娘卻不能什麽都依著你胡鬧！玲兒，隻要娘還有一口氣。就絕對不會讓你走上歧路。”
“娘是要讓女兒去死了？”薛雪玲真沒想到都到了這一步，母親還不改初衷，她微微上前了半步，衣裙在微風中搖曳，看上去搖搖欲墜，卻也帶了別樣的美麗。
“玲兒，你先下來，有什麽話我們慢慢再談！”薛立嗣原就是個心疼妻女的，見女兒這樣。心都到了嗓子眼，他甚至有些動搖了。
“隻要娘答應我，我就下來！”薛雪玲咬緊牙關不鬆口，在這上麵站了這麽大的一會，她其實也有些撐不住了。眩暈的感覺更是一陣一陣來襲。但卻還是堅持要母親答應——在她記憶中，母親隻要答應了她的事情，就沒有食言過，但父親卻沒有這麽好的信用。
董夫人咬牙，薛立嗣看著同樣倔強的母女，帶了幾分哀求的叫道：“阿蓉~”
“我~”董夫人痛苦萬分。
“夫人不妨先答應吧！”敏聞訊趕過來的敏瑜微笑著上前，道：“薛姑娘年紀也不小了，去京城玩一圈，長長見識也是好事。”
她的意思是……董夫人眼睛微微一亮，是啊，答應讓女兒去京城並不意味著就是答應讓她給福郡王做妾，更何況這種事情也不是她答應就能成的事情。看福郡王那臉色，恐怕也絕不會接納女兒進門。自己還是障了，想當然的以為自己答應了就能成。
想到這裏，她狠狠心，咬牙看著城頭上的薛雪玲，道：“玲兒，你下來吧！娘答應你便是！”
“娘答應了？”薛雪玲反倒有些不敢相信了，她看看母親，距離太遠，看不清母親臉上的表情卻能看到站在母親身邊的敏瑜，她腦子飛快的轉了一下，道：“娘既然答應了，就幫女兒求求王爺，讓王爺帶女兒進京吧！”
董夫人臉色僵住，福郡王臉色也難看起來，敏瑜為薛雪玲的得寸進尺輕歎一聲，卻不得不開口，道：“郡王爺，薛姑娘一介女子，孤身進京原不妥當，隻能拜托你一路照顧了。”
敏瑜的話讓董夫人心裏再一次升起了感激之情，而福郡王則沒好氣的瞪了敏瑜一眼，聲音不大不小的抱怨道：“你真會給我找事情！”
他這是答應了嗎？董夫人心頭一鬆，而後聽見福郡王高聲道：“你不快點下來的話，我可就不等你了！”
福郡王的話讓薛雪玲心花怒放，用力的一點頭，脆生生的答應了一聲，一旋身，便想從城頭上下去——
眼力最好的薛立嗣最先發現女兒踩到了自己的裙擺，沒等女兒搖搖欲墜的身子跌落，他便腳下發力，衝過去，想要接住女兒。慢了一拍的董夫人在看到女兒站立不穩，一個踉蹌跌落的時候才尖叫起來：“玲兒~”
隻差一步，薛立嗣便能接到女兒，他眼睜睜地看著女兒跌落在自己跟前，他甚至看到了女兒臉上的表情從滿懷喜悅到驚懼萬分再到痛苦不堪，四濺的鮮血落在他身上，臉上，甚至眼中，他看到被鮮血染紅的世界和將世界染紅的女兒，他雙手顫抖的抱起血泊中的女兒，笨拙的用衣袖擦拭著從她嘴裏湧出的鮮血，心痛欲裂的叫著：“玲兒~”
董夫人也撲到了女兒麵前，小心翼翼的摟過女兒，瘋了般的大叫：“玲兒~玲兒~”
薛雪玲吃力的轉動著眼珠，掃過眼前的每一個人——父母的悲痛欲絕，福郡王略帶厭惡的惋惜，旁人的惋惜，同情，甚至興奮……她將視線收回，看著悲痛得不能自抑的母親，吃力的道：“娘，我錯了~”
“玲兒，別說話！”董夫人牢牢地抱著女兒，不敢用力，卻也舍不得放鬆，她帶著哭腔，瘋了似地叫：“大夫？大夫呢？”
“娘~”薛雪玲吃力的伸手，剛觸到董夫人滿是眼淚的臉便頹然滑落，眸子裏最後映出的是董夫人已然變形的臉，最後聽到的是董夫人撕心裂肺的呼喚……
ps：
寫到最後，燈心裏很難過，但還是這麽寫了。薛雪玲的死錯在何人？身為母親的董夫人？想借她給敏瑜添堵的秦嫣然？教導她的教養嬤嬤？抑是她自己？都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