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鬧事(13 59)

中午的時候,天氣放了晴,如雪陽光透過薄雲輕輕灑落,雖然沒什麽溫度,但亮堂堂的一片還是讓人心情愉悅。

劉氏身邊的丫鬟紫鶯喊了林昭言過去吃飯,說是劉氏已經讓人把林昭言的那份飯菜從大廚房拿過去了。

林昭言欣然同意,踩著前幾日落下的積雪,腳步輕快地朝麓玉堂而去。

“四姑娘,老爺也回來了,他說您喜歡字畫,還給您帶了兩幅字畫,是王獻之的墨寶呢!”走在去麓玉堂的路上,紫鶯笑眯眯的開口。

林昭言的腳步卻是一頓。

林琛……

據說他前幾日是在一位友人家和眾位文人開了一個詩畫會,合著冬雪臘梅吟詩作畫,劉氏怕打擾他的雅興,一直沒有吩咐下人去稟告他林昭言她們已經回來的消息。

所以林昭言回來了兩日,卻是一次都未曾見過他。

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原因,林昭言其實很懼怕見到他,不是想念也不是排斥,隻是……畏懼。

對自己的畏懼。

她怕自己一見到他就會想到那些不開心的事情,怕一見到他就沒辦法再自欺欺人。

劉氏根本不是她的母親。

她心裏很清楚,隻是不願意麵對罷了。

“姑娘?”紫鶯和曼雙見她突然停下,都很奇怪地朝她看過去。

林昭言趕緊收起自己的思緒,盡量擠出一抹笑道:“沒事,繼續走吧!”隻是她垂在衣袖中的雙手卻微微顫抖。

等到了麓玉堂正房門外,她就聽到了林琛和劉氏說話的聲音,溫言軟語,間或傳來昕哥兒的幾句童言稚語,林昭言光想想那個畫麵。都覺得無比的溫馨熱鬧。

可她的心就顫抖得厲害。

她站在門簾外,反複深呼吸了幾下,提醒自己要自然、自然。然後才掀開簾子,邁步進了屋子。

林琛正坐在屋上位的梨花木雕花座椅上。穿著一身暗藍的織錦鑲黑兔毛邊長袍,衣擺上用深色的繡線繡了幾叢翠竹,繡得細致又逼真,一看就是出自劉氏之手。

他目光溫潤,眼角帶笑,正微微偏頭,做出認真傾聽的姿態。

劉氏坐在他的邊上說話。亦是眉目含笑,如水般的眸中更是蘊著脈脈溫情。

昕哥兒則坐在下首的位置,手裏拿著顆蘋果啃著,小長腿一翹一翹的。自從去過延陵後,他的性子就活潑了許多,不再是被建安侯府教出來的死板守禮。

林若言正坐在昕哥兒對麵的椅子上,眼神飄忽,不知道是真的在發呆還是刻意做出的這副姿態。

林昭言從前並不能理解林若言對林琛的埋怨。如今卻有些懂了。

她想如果換做是她的話,她也會埋怨這個父親,埋怨他為什麽活在過去,為什麽對已經過去的人和事念念不忘,卻看不到近在眼前的溫暖和幸福。

可。那畢竟是林若言啊,不是她林昭言。

不管是否知道真相,她始終無法對父親生氣,現在,更多了一絲心疼和無奈。甚至,甚至她私心裏是希望父親這樣的,希望他對宛妃情深不悔,那個是她親生母親的女人。

哪怕,她再怎麽不願意正視和承認。

鼻端突然有些酸澀,眼淚就這麽不自覺地落了下來。

林琛恰好在這時抬起頭來,入目便是林昭言含淚的模樣。

他心中一震,下意識地站起了身。

林昭言此時穿了一件淺碧色的衣裳,梳著溫婉柔順的彎月髻,眸光低垂,睫毛顫動,白皙的臉上甚至有一行淺淺的淚痕。

這樣熟悉的打扮,讓他一瞬間想起記憶中那個清新婉約的女子,也是一襲青衫,雪膚墨發,站在垂柳飄**的河畔衝他輕輕微笑。

“長發綰君心,幸勿相忘矣,阿琛,你一定莫要負我呀!”

新婚之夜的誓言還言猶在耳,眼前的少女與記憶中的女子重疊,好像什麽都變得模糊了,什麽都聽不清了,世上隻剩下那女子聘聘婀娜的身影和她輕吟淺笑的聲音。

林昭言望著林琛突然恍惚的模樣,眸光越發的幽暗深邃。

自從那日做了那個夢,她就一直刻意打扮成宛妃少時的模樣,或許是為了試探,或許……是在懷念什麽。

可不管是為了什麽,林琛這樣的反應更加讓她堅信了那個夢的真實性。

縱然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但心底,還是有股說不出的悵然。

“父親。”她走到林琛麵前,已經調整好了情緒,換上了一副許久未見到父親的小女孩的嬌憨模樣。

林琛回過神來,可還是有些恍惚,愣愣地看著林昭言不能反應。

“這是怎麽了?幾個月不見,連自己女兒都不認識了麽?”劉氏忙笑著打趣。

昕哥兒也“咯咯”直樂,“定是父親太想念四姐姐了!”

林琛才算是徹底回過神來。

“昭,昭兒。”他笑了笑,然後伸手拉過林昭言的手,以此來掩飾自己的尷尬,“幾月不見,咱們昭兒出落的越發標誌了。”

林昭言也跟著笑了笑,她無意讓林琛為難,便轉開了話題,“我聽紫鶯說父親帶了兩幅王獻之的畫給我?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父親知道你最愛王獻之的書畫,所以在友人那兒看到那兩幅畫時,厚著臉皮為你要來的。”林琛邊說笑著邊讓小廝去將畫拿來。

屋子裏瞬間又熱鬧了起來,剛剛的小小插曲瞬間被人拋到了腦後。

隻是劉氏卻微斂了眸光。

剛剛林琛突如其來的反常絕對不是無緣無故的,這裏麵一定是有什麽貓膩。

她又看向林昭言,雖然還是和從前一樣清淡素雅的打扮,但細細瞧卻是變了的,從前昭兒是把自己往低調裏打扮,沉靜如水,盡量讓人忽視她的存在,現在卻好像是原本死氣沉沉的湖麵上多了一株輕柔垂柳,清新淡雅,生動空靈。

她不知道這到底像誰,總之,她很不喜歡。

小廝拿了畫作過來,林琛像個孩子似的炫耀給林昭言看,“瞧,這山水畫得多氣勢磅礴,便是連樹木的根莖脈絡也如此逼真寫實,再看這詩也配得極好,正符合這幅畫的意境,真不愧是大師之作。”

林昭言湊過去看,然後立刻皺起了眉,“父親,這幅畫作您是從誰那兒買的?”

林琛奇怪,“太常寺少卿王大人手中,原本他是抵死不賣的,後聽說我是為了送給女兒,念在我一片慈父之心才割愛賣給了我。”說著,笑了笑,“往後父親若是看中了自己喜愛的書畫,亦可以說是送給女兒的,倒是一個不錯的方法。”

林昭言:“……父親,這是贗品。”她猶豫了下,決定還是跟林琛說清楚,倒不是想掃他的興,而是不想讓他傻傻地被蒙在鼓裏。

林琛果然一怔,“怎麽可能?”

林昭言無奈,指著畫中的一處解釋,“您瞧,這印章在詩句之上,紅色的印記蓋住了其中‘淼’字的一撇,可想是在寫完詩才蓋上去的,可女兒仔細研究過王獻之的書畫,他所有的詩句卻都是在蓋上印章後才寫的,所以一般都是印章上沾了黑色的字,所以,這幅畫就算仿得再逼真,那也是贗品。”

林琛連忙去瞧,見林昭言說得果然不假,臉色立刻變了,將畫狠狠地擲到了地上,“這個王行焱,竟然敢騙我!”

“虧得父親沉迷書畫這些年,日日與書畫為伍,把書畫看得比妻子兒女還重要,竟然連贗品都認不出,真是笑話。”林若言譏諷的聲音傳了過來,其中是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

林昭言轉頭瞪了她一眼,然後安撫林琛,“父親莫要生氣,說不定王大人也不知道這幅畫的真假,畢竟除了印章上的端倪,這幅字畫臨摹得十分成功,甚至還弄了做舊處理,一般人看不出也屬正常。”

“我若不是因為信得過他也不會不檢查就買回來,結果他竟然利用我的這份信任欺騙我!”林琛越想越氣,在他這種把書畫看得比命還重要的人眼中,什麽都能忍受,就是不能忍受贗品的存在!

“不行,為父一定要去找他問清楚!”林琛說著,也不管林昭言她們的阻攔,甩袖便出了屋子。

林昭言和劉氏麵麵相覷。

“你這丫頭,你父親既是送你的你便收下好了,說是贗品幹什麽?平白無故添出一樁事來。”劉氏無奈地瞪了她一眼。

林昭言吐了吐舌頭,“我也是氣不過,這畫肯定是父親花大價錢買的,就這麽當作真品供奉起來,心裏還真是堵得慌。”

“你啊!”劉氏點了點她的頭,除了無奈也沒有辦法。

不過她想著最多就是林琛把畫還回去再把銀子要回來,也不會有太大的麻煩,就沒有多想,隻招呼著三個孩子去吃飯,又讓丫鬟將林琛的那一份收了起來,隻等著他回來再吃。

林昭言也沒有多想,吃完了飯就回了自己的院子看書練字。

可等到傍晚時分,卻聽丫鬟傳來消息,說是三老爺在外頭與人打起來了,其中還牽涉到了二皇子,鬧出了很大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