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爭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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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言又跟林琛說了幾句話,讓他好生歇息,便準備回去了。
不過她卻沒有回沁芳閣,而是轉了個彎帶著曼雙去了雪鬆堂。
她想林琛雖然一直推說自己沒事,但剛剛跟她說話的時候表情明顯不自然,想來是死要麵子活受罪,而大夫又真信了,沒有給他開止痛的藥,她覺著還是問馬氏要些止痛的藥粉,然後偷偷放在林琛的飯菜裏,這樣既可以保全他的顏麵,又讓他不必遭受皮肉之苦。
雪鬆堂位於侯府的東南麵,與麓玉堂正好遙遙相對,需要穿過一處湖心橋和一片翠竹林才能到。
此時已是深冬,翠竹林沒有了夏日的鬱鬱蔥蔥,卻因為落雪的緣故,不顯蕭條,反倒別有種靜謐幽冷的氛圍。
竹子被積雪壓得彎了腰,那厚厚的一層銀白冰雪下,蘊藏著點滴綠色的生機。
林昭言走在長長的九曲回廊上,飛簷下的琉璃燈盞發著幽幽亮光,她走得極慢,靜靜地欣賞這獨特的景色。
突然,碎瓷聲破空響起,打破了這份難得的安靜清幽。
林昭言腳步一頓,便又聽到瓷器摔落的聲音,隨之響起的還有一道明顯震怒的吼聲。
因為隔得遠,林昭言不大聽得清內容,卻隱隱能聽出是林玨的聲音。
她心裏“咯噔”一跳,腦中升起一個不好的念頭。
於是連忙拎起裙擺往前麵跑去。
長廊上的積雪未化,地麵上的雪雖然被掃幹淨了,但還是很滑,林昭言幾次要摔倒,身上被驚出了一身冷汗,可再怎麽著也沒有心裏的震驚來得強烈,所以幾次堪堪穩住身形後。又拎起裙擺朝前麵跑去。
好容易跑到長廊盡頭,果然又聽見了林玨帶著憤怒的吼聲,“現在在你的心目中,我可還有一丁點的分量?!”
之後就是馬氏帶著哽咽卻又無比倔強的聲音,“你若信我,我不必解釋,你若不信我,我又何需解釋?”
然後便是久久的無言,可林昭言不用看都能想到那氣氛該有多沉悶壓抑。
她心中疑竇叢生,又是震驚又是錯愕。
在她的印象中。林玨和馬氏一直是模範夫妻的代表,琴瑟和鳴,舉案齊眉,她穿越多年來從未見過他們吵過一句嘴,她也實在難以想象溫文爾雅的林玨和知書達理的馬氏怎麽能夠吵起來。
可現在,這二人的的確確是在爭吵,而且還很嚴重的樣子。
到底是為了什麽?
林昭言很想要弄清楚,剛剛她也的確是要來了解情況的,可現在。站在一麵牆之外,離得這麽近,她卻不敢進去問了。
大哥和大嫂該是不想讓人知曉他們在爭吵吧!因為這院子外麵一個人也沒有,屋子裏也沒動靜。想來也沒有伺候的丫鬟,怪道她剛剛一路走來覺得無比冷清,肯定是被提前打發走了。
林昭言想了想,還是覺得先走為妙。吵架這種事還是得由當事雙方解決,第三者攙和進去了反而會弄巧成拙。
於是她朝剛追上來想要說話的曼雙打了個噤聲的手勢,便準備偷偷開溜。
這時候卻聽到一道詫異的聲音。“四姑娘,您怎麽會在這兒!”
嗓門很大,林昭言想,牆內牆外的人,定然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她皺著眉朝來人望過去,隻見曼雙身後還跟幾個丫鬟,而領頭的那個正是剛剛說話的,她是陸氏身邊的心腹翠微,她後麵跟著的幾個丫鬟也都是陸氏房裏的。
林昭言眉頭皺的更緊。
陸氏的丫鬟來雪鬆堂幹什麽?還一下子來這麽多個,瞧這來勢洶洶的架勢,準沒什麽好事。
“誰在門外?!”林昭言這麽想著,一直緊閉的門扉突然一開,盛滿怒容的林玨正站在門口。
廊簷下有高麗紙糊的燈籠,色白如綾,灑出來的光都透著雪一般的白。
這樣雪白雪白的光投射到林玨陰沉的臉上,更襯得他一如反常的冷厲嚴酷。
林昭言從未見過這樣的林玨,一時間怔住了。
那些丫鬟們也是被林玨周身散發的寒氣嚇住,呆了半響也不敢言語。
“誰讓你們來的!”林玨望著門外的丫鬟,一下子了然,犀利的目光就朝翠微等人射過去,“滾!”
翠微嚇得一個激靈,差點就要腿軟跪倒在地上。
林玨很少發脾氣,大多數時候他都是一副溫柔和善的模樣,對待下人也從來寬和,誰不小心犯了錯也最多會責罵兩句,你甚至很難看到他冷著臉,就好像他的生活永遠平順沒有煩惱一樣。
可事實證明,不發脾氣的人一旦發了脾氣,那就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一般人可招架不住。
大少爺陰沉著臉的模樣實在是太可怕了!翠微領著丫鬟匆匆告退的時候是這樣想的。
“比起跑出去給人看病,你是不是該好好收拾收拾這院子裏的丫鬟,再這樣下去,我看整個雪鬆堂都該是母親的人了!”林玨又冷冷地開口,眸中帶著幾分譏諷。
林昭言知道他這句話不是對著她說的,可他目光對著她,讓她頗為尷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是便是吧,反正我再怎麽操持這個家也得不到母親的認可,管得好了是理所當然,管得不好便是我大大的不是,與其如此,倒還不如將精力放到治病救人上,至少,那些人懂得感謝,我的付出,能得到肯定。”馬氏幽幽的聲音也隨之響起,倒沒有林玨的譏誚和憤怒,隻是有一股不言而喻的哀傷。
林玨的表情更是諷刺,又帶著濃濃的哀慟,“這麽多年了,你終於肯承認了,你始終還是覺得嫁給我委屈了吧!”
馬氏沒有回話。
林玨又扯出一抹笑,“我明白了。”說完,邁步就朝前走。整個過程中卻是完全沒有搭理林昭言,將她當做了空氣。
可林昭言心裏卻清楚不是這樣的。
林玨,應該是想留下來安慰馬氏吧,否則,早就該把她趕走了。
她瞪著林玨漸漸遠去的背影,咬唇半響,才終於邁進了屋子。
馬氏此刻正坐在屋子左側的梨花木椅上,屋內的青銅燭台燃著白色的燈燭,光影明滅,燭光倒映在紙糊的窗欞上。一閃,一閃。
馬氏整個人卻是籠罩在了一片陰影之中,上頭好像壓在烏壓壓的濃雲,直叫人沉悶得喘不過氣來。
林昭言躊躇片刻,雖然不想攙和進人家夫妻之間的事,但也不忍心看馬氏這樣傷心,於是就走上了前,輕輕喚了一聲,“大嫂。”
馬氏抬起頭來。向來溫婉沉靜的臉上全是淚痕。
林昭言心就被什麽揪住了,馬氏一向是儀態萬方的,此刻卻哭得這樣狼狽,可想而知心裏該有多傷心。
“大嫂。大哥說的都是氣話,您不要相信,等他冷靜下來,一切都會好的。”林昭言抓著她的手安慰。
“不會了。”馬氏卻自嘲地一笑。“他已經不是當年的阿玨了。”
“哪有這麽嚴重!”林昭言更緊地抓住了她的手,“大哥是愛你的,哪怕再過十年一百年大哥還是愛你的。雖然我不清楚你們是為了什麽爭吵,但隻要你們肯心平氣和地好好說,有什麽問題不能解決?”
“你不會明白的。”馬氏卻隻輕描淡寫地扔下了這一句話,許是不想跟個孩子說太多,她很快調整好了情緒,擠出一抹笑容道:“我沒事的,昭兒你不必擔心,天色黑了,你還是快回去吧!”
林昭言咬著唇,猶豫地立在那裏。
馬氏失笑,拍了拍她的手,“你別為我擔心,我自有分寸。”
林昭言聽她都這樣說了,也不好再死皮賴臉地留下來,又安慰了幾句話便打算離去了。
卻正在這個時候,馬氏的貼身丫鬟浮霜衝了進來,她俏臉通紅,滿臉的急切,“少奶奶,少奶奶!”
馬氏也連忙站起身,“怎麽了?我不是讓你們都回去歇著麽?”
“不好了!”浮霜緊緊抓住馬氏的手,惶惑道:“大少爺剛剛去了西苑要把綠芹發賣出府,那神情就跟要吃人似的,奴婢從未見過大少爺如此動怒!”
“綠芹……”馬氏喃喃低語,一瞬間便了然。
她心裏頓時生出一股說不出的感覺,酸酸的,脹脹的,讓她又要落下淚來。
林昭言也瞬間明白了過來。
這綠芹想必是陸氏的人,先前林玨和馬氏關起門來吵架,把丫鬟都打發走了,可陸氏身邊的丫鬟還是找上了門來,想必就是這位綠芹告的狀。
剛剛馬氏說不想再管府中瑣事,林玨麵上諷刺她,誰想到轉眼卻親自把她除掉了麻煩。
她說的果然沒錯!
“大哥是真的在乎大嫂的。”林昭言笑容滿麵地對馬氏說道。
馬氏扯了扯唇角,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高興,許久才悠悠來了一句,“他想法雖好,卻是真要陷我於不義之地了。”說著,又長長歎了口氣,對浮霜道:“幫我梳洗打扮一番,我要迎接貴客。今晚,是別想睡了。”
林昭言不解地看著她。
不過這不解並沒有持續多久,林昭言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先前以翠微為首的幾個丫鬟去而複返,這一次臉上已經沒有了方才的緊張害怕,而是變得理直氣壯,正氣凜然。
皆因為,她們有了個極大的靠山——大太太陸氏。
林昭言望著陸氏領著一幫人來勢洶洶的模樣,也終於明白了馬氏剛剛說今晚別想睡了的意思。
陸氏,這是有備而來啊!
陸氏板著臉走近,目光瞥到林昭言的時候明顯怔了一下,不過她很快移開了視線,想來沒有那閑情逸致在這種時候跟她過不去。
“你跟玨哥兒是怎麽回事?”陸氏轉向馬氏,一字一句地開口,表情嚴肅,語聲冷厲。
馬氏並不懼她,隻淡淡一笑,“母親既然帶著這些丫鬟前來,想必早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又何須明蘭白費唇舌?”
她知道陸氏一向瞧不上她,她剛嫁過來的時候沒少受過陸氏的打壓和欺辱,不過她都咬碎牙往肚子裏咽,硬生生受了,再加上她為人做事謹慎低調,實實在在挑不出一絲錯處,這些年來就漸漸好了許多。
可她遲遲未有身孕,隨著時間的推移陸氏對她的不滿日益加重,前段時間沒少將她找過去談話,甚至意有所指地讓她給林玨納妾,她表麵上言笑晏晏,之後卻並不付諸行動,陸氏深知林玨愛她,也不敢強硬做主,隻是對她的不滿更深了。
前段時間因為她給宛妃治病聲名大噪,許多達官顯貴找她去治病,她也樂得撿起從前最心愛的事業,在不給建安侯府抹黑的情況下並不推脫,而林玨一向是極支持她的,可近段時間也不知為何突然強烈反對了起來,爭執過冷戰過,到剛剛的惡言相向。
起先她一直以為是林玨不願她分心他事,心裏暗暗責怪他太過自私,直到方才,陸氏來的那一刻她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一切都是陸氏搞的鬼,目的就是要離間他夫妻二人的感情,好光明正大地給林玨納妾,說不定……還能一舉休了她。
畢竟成親三年無所出,她符合被休的七出之條。
原來,原來如此啊!
她一直敬重敬愛的婆母,這三年來始終對她心存著隔閡,哪怕她對她再好都沒有捂熱了她的心,甚至一逮到機會就要休棄她!
馬氏心裏甚至惶惶然地想,成親三年無所出,這到底是天意還是人為?
畢竟,她替自己和林琛把過脈,完全沒有問題不是嗎?!
想到這兒,馬氏後背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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