嫵娘一路罵罵咧咧的走過了兩條街,才到達自家所在的那條小巷。嫵娘抬眼看了看自己家的方向,臉色更加陰沉了,隻是看見巷子裏來來往往的鄰居,才停止了罵聲。

一個穿著麻布衣裳的婆子手裏端著個木盆,剛從一間低矮的房子走出來,一看見嫵娘,就放下手裏的木盆,兩隻手在衣裳上來回的擦了幾把,才迎了上前:“喲!林大嫂去王府這麽快就回來!月娘那丫頭近來可好啊?找我老婆子說啊,也叫月娘不必太過傷心了,到底年紀還輕,現下隻管著把身子調養好了,將來何愁沒有孩子呢?”

那婆子嗓門兒極大,這一開口,就引了巷子裏好幾戶人家的媳婦婆子的注意,紛紛側目扛著嫵娘和那婆子。有幾個更是像那老婆子一樣,關切的走了過來。

自家女兒嫁進了王府家,雖是小妾,可也是給家裏添了不少的光。這條巷子裏,誰家看見她不是巴結著,便說著老婆子,原姓魯,那天不是上趕著到他們家,不是嘮嗑就是幫忙做事的。時不時的把嫵娘當做個主子來伺候著的。可是偏偏人不會說話。

想當初月娘有了身孕,又抬了姨娘,嫵娘那著實是在周圍鄰居裏威風了一把,不是穿金戴銀的,就是綾羅綢緞的,上回還誇了海口,隻等月娘順利的誕下男嬰,王府一定會賞賜他們一座宅裏,從此便不會在這小巷子裏擠了。

可是現在可好,魯婆子又把月娘的事給翻出來說,那有幾個嫉妒過她的人,不是正巧著看笑話嗎?

嫵娘就沒好氣的甩開魯婆子的手,低吼了一聲:“我乏了,要回去休息了!”

魯婆子一聽,忙伸手去探嫵娘的額頭:“林嫂子沒不是也病了吧?這月娘知道她爹病了,怎的也不差個丫頭過來伺候著,大夫呢?怎麽,月娘丟了孩子又不是她自己情願的,如今親家公患了疾,怎的連個大夫也不肯請過來瞧瞧的嗎?”

魯婆子越說越不像話,圍觀的人有的唏噓感歎,人心的淡漠,有的卻是撇著嘴,一臉的嘲諷,看好戲。

嫵娘氣惱不已,揮手一把打下魯婆子的手,卻又不好發怒,隻好幹笑兩聲說:“那王府是個什麽樣的人家,何至於會這麽對我家月娘,不瞞你說,他們對我家月娘可好著呢,整天各種補品的照顧著,月娘原本也說要撥個人過來伺候的,可是我心疼女兒,才推辭了,左右我家那口子,這身子骨也好些了,可是王府得知了,非要安排大夫過來瞧病,我也給婉拒了,可人家見我執意不肯,便舍了銀子,讓我自己請大夫,缺了什麽的盡管上府裏去取就是!你說說,這不是我們家,我們月娘的福分麽?”

“那倒是啊!王爺家能做到這份兒上,便也真的是對月娘上了心的,林嫂子也不要太過傷心了……”

眼看魯婆子又要多說什麽混話,嫵娘趕緊的打住:“好了,我也要回去看我那口子去了!”說完也不等魯婆子有所反應,疾步朝自家門口走。

“林嫂子,這都晌午點兒了,想來你也沒做飯,我多做點給你送過去啊!”魯婆子踮著腳在嫵娘身後喊道。

“恩恩!”嫵娘頭也不回,徑直進了自家家門兒。

這巷子裏除了魯婆子看不清楚局勢,另外幾家卻是門兒清的,那嫵娘的話,能有三分能信就不錯了,也就隻有魯婆子深信不疑。若真是找嫵娘那麽說的,王府那麽看重她家月娘,何至於這過府,剛趕上了飯點兒,卻不留飯的道理?幾個人湊到一堆,怯怯私語,不禁暗自嘲笑幾聲。

嫵娘進了自家的院門兒‘嘭’的關緊了院門,徑直往裏屋走去,饒是白天,低矮的泥瓦房裏也是黑漆漆的一片,一進房裏就感覺到一股濕冷的潮氣撲麵而來,嫵娘想到自家女兒在王府大宅裏,高床軟枕的睡的舒服,本來月娘如果一舉得男,到時候月娘脊背硬了,有了孩子做依仗,給他們討個宅子不是難事,可是現下呢?他們還要忍受這種貧苦的生活,還要遭人白眼和嘲諷。

想到這裏,嫵娘就氣不打一處來,往床腳上狠狠的踢了一腳,驚醒了**的林大。

林大緩緩的睜開雙眼,渾濁的眼神擔心的看著嫵娘,嗓音虛弱的問:“你這是怎麽了……咳咳咳……”

嫵娘在王府受了氣,回來又被魯婆子給氣了,現在再看見自家相公這副病怏怏的樣子,一想到看病抓藥,吃飯,穿衣,哪一樣不花錢的,可是月娘現在連見麵都與她見,家裏的銀子早就已經花的七七八八了,那裏還有閑錢給林大看病吃藥?當然,嫵娘選擇性的忘記了她頭上那一堆的寶貝。

這時更是氣急,抬腳上前,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林大的鼻子就開罵了:“你也不看看你是個什麽命?沒事的不給老娘看好身子,還盡知道給我添亂,不就是一個撿來的丫頭沒了,也至於你傷心著這樣?現在好了,你親生的女兒不顧你的死活了,你有本事去找你那個賤丫頭舍銀子給你請大夫啊?何苦在這裏累了老娘!”

玄颯和胡老頭一進院子就聽見嫵娘的破口大罵,不禁對視一眼,皺了皺眉頭。

胡老頭輕咳了一聲,嫵娘才發現院子裏有人,以為是那個鄰居過來聽牆根兒,急忙住了嘴,探出頭來一看是兩個陌生人,這才出了房門,警惕的睨著兩個人,狐疑的問:“你們找誰?”

腦子裏靈光一閃,莫不是月娘遣來的人吧?這麽一想,嫵娘臉上的神色也好看了幾分,頗有些諂媚的又問:“你們不是我家閨女派來給她爹瞧病的大夫吧?”

這個時候魯婆子正巧送了吃食上門,嫵娘一瞥見魯婆子的影子,就笑的跟歡了,也不管兩個人回沒回話,都權當是月娘遣來看顧林大的人,急忙請了兩個人進裏屋,又取了火折子點亮了油燈,才轉身對魯婆子說道:“魯嫂子,我這家裏來了客,你先回去吧,等客人走了,我再過你那邊隨便用點就是!”

“嫂子有客,可要留飯?要不我再抓緊的去做兩個小菜,左右這不是飯點了嗎,可不能怠慢了客人!”

“不必了,不過是上門給我家那口子瞧病的,瞧完病他們也要回去複命的。你說說這王爺也真是的,我上午才推了他的好意,這一轉身又刻意的派人來瞧,你說說,這不是折煞了我們麽?”嫵娘得意的故意放大的嗓音,讓門口幾個鄰居都聽的清清楚楚的,語氣中不乏得意的意味。

魯婆子一聽,雙眼放光,本想湊上來也搭兩句話,嫵娘狠狠的一瞪,她才縮了縮脖子,訕訕的笑著:“那嫂子先忙著,我就不添亂了!”

“恩恩,你去吧!”嫵娘大手一揮,那派頭,活像魯婆子是她的仆人一般。等魯婆子走了,嫵娘才折回來,殷勤的招呼著兩人吃茶。

“我們不是大夫!”先前任由嫵娘說他們是大夫,隻是為了不必引人注意,所以胡老頭和玄颯才沒有開口,如今房間裏隻深下當事人,胡老頭嗓音一沉,冷冷的說道。

嫵娘怔了怔,突的臉色就不好看起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頓:“不是大夫上我們家幹嘛?我與你可不相識!”

林大先前聽說有人上門,就已經掙紮著從**坐起了身子,側臉望著兩個陌生人,良久,林大雙眼一睜大,用手背又揉了揉老眼,突然從**踉蹌跌了下來,爬行幾步,到了胡老頭的跟前,一個響頭磕了下去:“大人,小人對不起你啊!”

嫵娘本來就心煩氣躁的,見自家丈夫突如其來的舉動,先是不耐煩的皺了皺眉頭,本來還想去攙林大起來的,可是林大突然像那個其中一個磕了頭,嫵娘頓時愣住了,不置信的望向胡老頭,半晌,才驚愕的捂住了嘴,身子也嚇的哆嗦了起來,看胡老頭看向自己,忙把頭深深的埋在胸前,一句話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