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初,陳加洛坐在書房的圈椅裏,神色焦急而緊張。陳康在房間裏來回的踱著步子,同樣也是一臉的焦急。

忽然一陣北風刮過,院子裏有輕微的兩聲響動,陳加洛麵色一凜,立刻端坐身子,陳康頓住腳步,側耳聽了聽外麵的動靜,才疾步去開了房門,因為是秘密會晤,所以院子裏並沒有點燈,夜色濃重,隻能恍惚見到一高一矮兩個黑色身影,陳康忙讓人進了屋裏。

玄颯與陳仁一進屋,就卷進一室的涼意。

剛一進屋,陳加洛忙從書桌後麵繞身到玄颯的跟前,伏地輕呼:“太子殿下……”

就在陳加洛的膝蓋就要碰到地麵的時候,玄颯忙屈身攙住:“王爺客氣了,我早已經不是太子了!”語氣中透著些許微酸。

想起自己也是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陳加洛麵露愧色,隨是不能再跪地,還是低垂著頭道:“當年之事,是我糊塗了,才會造成這樣大的禍害,讓太子流落在外吃了這麽多年的苦,委實是罪臣的過錯!”

“當年的事,你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是你也不過是被周雄那奸賊蒙蔽了雙眼而已,想來我不也同樣被他蒙蔽心智,以至於差點對陳家與慕容家造成傷害嗎?如今雖然晚了些,但是終究是水落石出,才沒有讓我們繼續互相殘殺下去,獨他一人穩享天下!”“太子所言甚是!”陳加洛附和一聲,忙請玄颯上座。

陳康正打量著玄颯,隻覺得有些眼熟,遂想起當初他微服去禾邑的時候,曾被雲隱的人行刺,受了重傷,若不是有慕容清與簡單,自己當日就極有可能會喪生在禾邑城了,現在想來不免唏噓的同時,對周雄的恨意有深重了幾分。

“康兒還楞著幹什麽?還不速速給太子行禮!”陳加洛見陳康癡愣愣的,忙催促道。

“罪臣陳康給太子殿下請安!”陳康抱拳一禮,恭敬道。

“陳兄如此大禮,颯受不起,今日一見颯還要懇請陳兄原諒我當日的錯誤決斷,好在陳兄當初並沒有被颯的人傷了性命,否則颯一生都難辭其咎!”玄颯竟然站起身來,伸手在空中虛扶了一把,讓陳康對玄颯的好感頓生。

“不過都是周雄造成的,太子不必耿耿於懷!”陳加洛咬牙切齒道。

“小人陳仁,給王爺請安,給世子請安!”見正主子說完了話,陳仁這才含著淚屈身給陳加洛與陳康見禮。

陳加洛想起林一說的,陳仁為了調查當初一事,竟然自宮混進宮中當太監,感激不已,慌忙上前親自扶了陳仁起身,眼眶也紅了:“這麽多年,真是苦了你了!你是我們陳家的大功臣啊!”

陳康忙雙膝跪地,給陳仁行了叩拜大禮:“侄兒陳康多謝陳叔的大恩大德,侄兒從此刻開始便是陳叔的親兒子,將來定然好好服侍陳叔終老。”

陳仁受寵若驚,忙顫顫巍巍的跪伏在陳康跟前,垂首回禮,一麵流著淚一邊惶恐的說道:“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屬下身份卑微,何以能受世子如此大禮!”

陳仁當初年紀尚輕,居然為了陳家的事情,自己斷了子孫後代,陳加洛與陳康都有此意,等周雄的事做了了斷,陳仁回到陳家,陳康對他務必要像對陳加洛與陳吳那樣子,當父親一樣的侍奉,養老送終。

“仁,你為我陳家付出的,我們陳家上上下下都銘感於心,康兒的話也是我的心裏話,還請你千萬不要拒絕!”陳家洛親自扶陳仁起身,鄭重道:“你與太子出來一趟不易,時間有限,我們還是先商議正事要緊!”

陳康起身端了兩張凳子,讓陳仁與陳加洛分別坐下,自己伺立一側。

“太子這一次的決定實在是太過冒險了,您雖然是冒了雲長子道長徒弟的身份,但是剛才在宮中我第一眼見到太子的時候,就已經頗為驚異了,您的相貌雖然與故去的燕帝並不十分相似,但是眉眼卻秉承了你母親。周雄雖然與你母親隻遠遠的見過一兩次,但是誰也不知道他會否記得,他本來生性多疑,寧可錯殺一百也絕不會放過一個,如果他那天生了疑竇,你與雲長子都會有性命之憂!”陳加洛剛一坐定,就憂心的說。

“個中厲害,颯也清楚,隻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本來手上還有過去忠於父皇的眾位部屬,也謀劃多年,隻是近年來屢屢受到朝廷的重創,勢力已經大不如前,而原先一直處於中立的幾股勢力,也一直沒有達成協議,一直按兵不動,不肯出兵幫忙。要想明麵上奪取他的性命現在看來已經是不可能了!所以我也隻能兵行險招!不敢再說匡複大燕的豪語,不過不能取周雄首級,颯著實不甘心!”玄颯皺了眉頭,頓了頓歎了一氣說道:“本來此事我並沒有要你們知道甚至參與的意思,所以上一次我也隻是遞了消息讓王爺小心周雄,卻並不願意當麵見王爺。隻是這一次,陳叔親耳聽到他與龔有道談話,說是要這一次將你與慕容家一舉殲滅,讓你們再無翻身與他抗衡的勢力,連納蘭郡主為慕容家求情,都被軟禁在深宮中。如今情勢緊迫至此,我也顧不了那許多了。”

“沒有想到他果真會心狠手辣如此!我與慕容兄當年被她迷惑,做了背叛燕帝的錯事,對不起大燕,更對不起大燕的子民,如今正是我們撥亂反正的唯一機會!”陳加洛恨恨的說道。

“隻是現在慕容王爺幽禁府中,慕容清也下落不明,單單靠你我的手中的兵馬,是斷斷不足以能夠與他抗衡的!”玄颯眉頭緊鎖,喟歎道。

“哎!”眾人皆是歎氣。

“胡族不是與我大燕曾經有過交情嗎?我們試試肯能不能得到胡族的助力?”陳加洛突然眼前一亮說道。

“早前我本來試圖與胡族結盟,但是胡族首領對當年聖女在我大燕境內失蹤,至今杳無音訊耿耿於懷,隻對我派去的人說,隻要我們能夠幫他們尋回聖女,以及族中聖物,才肯出兵幫我們,但是時隔這麽多年,我們又誰都沒有見過那聖女的容貌,到那裏幫他們找人?還有那什麽族中聖物,唯獨胡族首領一人見過,就連胡族中人都說不清楚到底是個什麽東西,要想在茫茫人海中去找,更是談何容易?”玄颯搖頭否定道。

“胡族聖物?”陳加洛垂首喃喃細語,似乎想了許久,才驀的咬牙站起身來,走到書桌邊掛著畫像的那麵牆便,雙手微微顫抖著,半天才猛的揭開蓋在上麵的綢布。

眾人皆是不明所以,玄颯轉臉看到畫像,驀的一驚,脫口而出:“清音?”剛一喊出,才發現自己習慣性的喊錯了名字,才正了正神低了嗓音問道:“這是林一嗎?”

陳加洛凝視著那畫像,神情中滿滿的都是思念,陳康雖不明白父親突如其來的行為,見父親遲疑著並不開口,生怕怠慢了玄颯,忙上前一步解釋:“此畫像並不是妹妹,而是我故去的母親。”

原來是陳加洛的王妃,玄颯這才仔細的打量著那畫像來。雖然與林一有七分相似,但是眉眼間的神情卻與林一不盡相同,畫像上的女子眉眼更為英氣勃勃,而林一的眉眼卻要靈動幾分。相較之下,卻是畫像上的女子容貌更為出眾些。不過這個時候,陳加洛給自己看已故王妃的畫像,到底所為何呢?玄颯不解,也不好先問,隻想著等陳加洛開口解釋。

誰知道陳加洛一開口,卻並沒有解釋原由,反而是叫陳康去叫林一前來。陳康也是滿頭霧水,卻又不敢質疑出聲,隻好領命急速去了。

頓時屋子裏一片寂靜無聲,隻偶爾能聽的見冷冽的寒風吹打著窗戶‘呼呼’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