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玉漱苑,就看見何嫂帶著一幹丫頭在院子裏忙忙碌碌著。旁邊站著一個有些熟悉的背影。

“何嫂!”疾步走了上去。

“林姑娘回來了!”何嫂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

“林姑娘,你快去收拾東西吧,我們即刻就回王府!“站在何嫂身邊的那個嬤嬤轉過身來對林一笑容滿麵道。

“這位是……”眼前這個人應該是府裏的,看著也有些眼熟,隻是一時還想不起到底是誰跟前兒的人。

“這是蘇姨娘身邊的容嬤嬤啊,這不,得了蘇姨娘的令兒親自來接小姐回府了!”何嫂一邊和林一介紹一邊朝容嬤嬤諂媚的笑著。

“給容嬤嬤請安!”這個容嬤嬤當初給自己的印象可是很深刻的,隻是這半年的時間沒有見到了,還真有些淡忘了。

“林姑娘別客氣了!”容嬤嬤擺了擺手一臉惶恐的樣子,隨即見林一一臉茫然就說道:“我們姨娘早就問過簡大夫,說小姐的病是早就痊愈了,原本想著莊子上空氣好,留在這邊將養將養也不是壞事,可如今出了紅玉這檔子事兒,到底是不吉利的,再讓小姐留在這裏,沒的過了病氣。所以就差我即刻把小姐給接回府裏去,王爺也惦記著小姐呢!”

容嬤嬤說的是在情在理,王府終究是慕容婉的家,早晚有一天是要回去的。而今,紅玉在這個院子裏去了,慕容婉再留在這裏難免會睹物思人,徒增傷感,回去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那就勞煩嬤嬤先忙著,我去幫忙小姐收拾!”福身一禮,就上了樓。

“婉兒?”慕容婉坐在妃榻上,一手拖著腮,唇角微微下撇,眼睛紅彤彤的,睫毛上還沾著淚花兒。

“姐姐,我們要回府了!”被林一一喚,慕容婉轉過臉來,語氣中有些不舍不不甘。

“我們早晚都是要回去的!而且回了王府就能天天見到公子,婉兒難道不高興嗎?”林一那裏不知道慕容婉心中所想,在王府中度過了那麽多個日日夜夜,現在雖然說過去的事情都已經水落石出了,但是她對過去所經曆的事情還是心有餘悸的。對於王府,也隻有一個慕容清是她真心的牽掛的吧!

“是啊!我們早晚都是要回府的!”慕容婉歎了一氣,緩緩從妃榻上站起身來。

他們來的時候帶的東西不多,大多都是來了莊子上才新趕製的。收拾了半天東西還真不少,多數都是春衣冬被什麽的,滿滿當當的塞了有五個大箱子。加上隨身的飾物和貼身的東西和一些藥材又塞了一個箱子,才算是勉強收拾完了。

何嫂率莊子上所有的仆人在玉漱苑門口呼呼啦啦的跪了一地:“奴婢……”

“奴才們,恭送小姐回府!”

“我在莊子上這些日子,多虧了諸位的照顧,辛苦大家了!”

“伺候主子是我們做奴婢的職責,何來辛苦之說!”何嫂恭敬的走到慕容婉的跟前兒,行了一禮:“隻是老奴舍不得小姐啊!”說完就掐著袖子抹起了眼淚來。

那樣子看起來還當真是舍不得慕容婉。隻有林一知道她這不過是在容嬤嬤麵前裝模作樣罷了。若說對慕容婉這個主子是正兒八經的尊重,衷心的,慕容婉都在這莊子上住了小半年了,原先病重的時候也沒有見多來走動走動,偏這會子就拿喬做派起來,虛偽。

不過既然是做樣子,誰又不會啊!

“嫂子也不用傷心,好歹現在小姐身子已經好利索了,隻等紅玉這事兒過去了,以後免不了會常來莊子上走動走動,說來這莊子上的空氣到底是比城裏養人些。”

“是啊,大妹子,小姐在莊子上得虧了你的悉心照顧,才能這麽快就痊愈了,等我回府回了蘇姨娘,定然重重有賞!”容嬤嬤也是個人精兒,當下就順著林一的話寬慰著。

“伺候主子,本就是我們的福分,那裏還敢要賞,隻是請容姐姐多多惦記著我這個老妹子,時常抽空過來瞧瞧我們,這上了歲數了,見一麵就少一麵了啊!”何嫂大概也是感懷紅珠和紅玉的遭遇,那眼淚倒有了幾分真實,說的也有些哀婉起來。

“大妹子瞎說什麽呢,你家昆子才多大啊,以後的前程不還得你這個娘親給籌謀著!”

聽容嬤嬤這麽一說,何嫂像是遇到了知音,拉著容嬤嬤的手,吸了吸鼻子:“我那沒出息的小子,隻希望別給我惹岔子,在莊子上好生的有口飯吃就行了,不過多勞姐姐惦記著,以後有那小子出得上力的地方,盡管吩咐,大事幹不了,幫著跑跑腿兒還是沒有二話的!”

當初走主子路線沒有成功,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能接近王府裏現在走紅的容嬤嬤,還不乘機套套近乎!不過這回兒,何嫂倒是學乖了,沒有一個勁兒的猛誇自己的兒子。隻是不知道這容嬤嬤買不買賬啊!

“對了,老姐姐啊,我知道蘇姨娘那邊一定給小姐預備了趁手的人伺候,隻是水綠和水清兩個丫頭是小姐自己親自選定的,如今跟在小姐身邊也有些日子了,伺候的也算得當,不知道小姐是不是一並帶回府裏啊?”這話明著是問容嬤嬤,實際上就是試探慕容婉的意思。

“小姐,你看呢?”本來府裏,蘇姨娘的確早已經給慕容婉選定了伺候的人手,不過何嫂既然說這兩個丫頭當初是慕容婉親自選定的,所以還是禮貌性的要問問慕容婉的意思,畢竟她才是主子不是。

慕容婉給林一遞了個眼色,林一會意:“我看那兩個丫頭也是機靈的,就帶回府裏跟在祥林嫂身邊吧!小姐貼身伺候的還是要用蘇姨娘安排的,妥當些!”

這話說的容嬤嬤也沒有了戒備之心。立馬就喚來兩個丫頭,又盤問了一番,就吩咐兩個丫頭收拾了東西。

一行人四輛馬車。

容嬤嬤和祥林嫂共乘一輛走在最前麵,第二輛坐的是慕容婉和林一,接下來是慕容婉的行李,最後才是靈兒和水清水綠兩個丫頭乘坐的輕便馬車。

何嫂率領眾人一直把四輛馬車送到了大門口,直到看不見最後一輛馬車的影子,才回了莊子。

清泉山莊又恢複了沒有主子的平靜。

車隊一路浩浩****的行進,約莫著一個半時辰,巳時三刻就到了禾邑城下。

從禾邑城的東大門進了禾邑城。和幾個月以前離開的時候一樣,今天的禾邑似乎並沒有發生任何變化,還是整潔寬闊的街道,兩邊還是熱情叫賣的攤販,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依舊是衣著光鮮亮麗的貴族,富翁,還有那犄角旮旯裏麵黃肌瘦,眼中卻時刻流動著精光的流民。不過短短幾個月,慕容婉和林一都有一種與世隔絕的陌生感。好像這一切都和他們沒有半分的關係一樣。

是啊!他們僅僅隻在上元燈節的時候因為一時的衝動和膽色,才偷偷的見識過這個城市的繁華,隻是那驚鴻一瞥,卻帶給他們幼小的心無比的震撼。

而現在,她們即將再進入王府,這城市的繁華,於她們又將隻是一個虛妄的概念,是別人口中談論的樂趣和向往追求,於她們而言與其說是真實的,還不如說是永遠都不能觸碰的,海市蜃樓!

馬車的軲轆緩緩在石板路上駛過,伴隨著聲聲不絕於耳的叫賣聲,歡笑聲,如夢如幻。兩個人都覺得鬱鬱的依靠在車壁上,相視無語。

突然一聲極為尖利的婦人嗓音:“你給我放手!”

那聲音!林一的眉心下意識的抽了抽,心頭像是被什麽給紮了一下,有些輕微的刺疼。

“嫵娘,我看還是算了吧!說到底也是你姐姐的孫女兒,怎麽說也是和你一條血脈的啊!”一個中年男人蒼老的嗓音,懦弱的帶著哭腔的哀求。

“呸!要不是看在和她同出一脈上,這半年我會花那麽多銀子給她治病,現在她好不容易死了,還給我留這麽個拖油瓶,還不興我挽回點損失來不成。”那尖利的婦人嗓音,清晰的響在耳畔,一邊說著一邊還夾雜著一聲聲的咒罵:“哭,哭,整天就知道哭,你祖母要就是被你這個喪門星給哭死的!”

“表姨婆,求求你不要賣我,我一定做牛做馬好好伺候你……“一個稚嫩的女孩兒抽泣著苦苦哀求。

“呸!就你這賤蹄子,還伺候我,不克我,我就謝天謝地了!”那婦人並不領情,反手摑了小女孩兒一巴掌。

“嫵娘……”先前說話那個中年男人還試圖著挽回什麽,隻是還沒有說完,就被那個喚作嫵娘的婦人厲聲嗬斥著:“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安的是什麽心,就等著哪天這賤蹄子把我克死了,你好再找一個去。哼!算盤倒是打的好,就是不知道我們兩個誰命硬,到時候先被那賤蹄子給克死了。”

耳朵邊嗡嗡的盡是那婦人尖酸刻薄的言語,還有那男人的哀求和小女孩兒嚶嚶的哭泣聲,總覺得這一幕似乎在那裏見到過,隻是一時心頭覺得悶悶的,壓的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很不舒服。

慕容婉似乎也有些聽不下去了,輕輕的掀了掀轎簾:“姐姐,他們這是要幹什麽啊?是要賣了那小女孩兒嗎?可是她好小哦!真可憐!”扭頭就看見林一一臉鐵青,眉頭緊蹙:“姐姐,你是不舒服嗎?”

“沒有!”張了張雙唇緩緩吐出兩個字,感覺胸口悶悶的想要吐出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算是忍住了,就閉上眼睛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起來。

慕容婉以為她是暈了車,也就沒有再和她說話,隻是瞄著車外總覺得心頭酸酸的不是滋味兒。

“請車裏的貴人買了我家這妮子吧!”沒有想到那婦人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的攔住了慕容婉他們的車隊,拉著小女孩兒跪在容嬤嬤和祥林嫂乘坐的馬車前麵,磕了一個頭大聲的喊著。

這時人群裏就嚶嚶嗡嗡的響起了議論聲,一些後來的沒有聽見婦人先前的話的人就問:“哎呀,這位大嫂,生活怎麽的就過不下去了,怎麽的要賣自己的親生閨女啊!”

“耶,你不知道,這才不是她的閨女呢!”一些早就被婦人尖利的嗓音吸引的知情人就給那人解釋道。

“我就說嘛,就是世道再不好,也不至於這樣當街叫賣自己的閨女啊!”

“聽她剛才說,是她剛過世的姐姐的孩子。”

“那不也是一家人嗎,怎麽的姐姐才剛過世,就這麽狠心的叫賣起姐姐的孩子來,還真是薄情無良啊!”

“誰說不是呢,隻怕她姐姐泉下連眼睛都閉不上吧!”

聽旁邊圍觀的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先前的中年男子麵色微赧上前來拽了婦人一把:“嫵娘,我們還是回吧,別讓鄉親們笑話了……”

“笑話,我看誰敢笑話,有本事立馬給老娘我銀子,這妮子就讓他領回去!”婦人一把打開男人的手,反而又朝轎子裏大喊了一聲:“請貴人買了我家妮子吧!”

不得不說嫵娘的膽子還是不小的,竟然在沒有了解轎子裏是什麽人的情況下就敢當街攔轎,不過容嬤嬤可不是吃素了,正在車夫躊躇不前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容嬤嬤掀了轎簾,探出頭來,厲喝一聲:“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