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過後,一切安靜下來。

周圍靜的沒有一絲聲響,但也沒了那股讓人壓抑的氣息。

李武放開手中的板門劍劍柄,掙紮著側起身打量四周,殿中此時已沒了任何站立著的生物。遠處玉台上隻有一個蓮花蓮座,上麵安安靜靜坐著一具屍骨。

方才徐雲鬆召喚而來的存在似乎遭到了未知的變故,現在和化為煙霧狀的徐雲鬆一起消失得幹幹淨淨。

大殿範圍也不知何時變小了,李武不遠處躺著王小二、侯應雄三人,或許這才是它的真實大小。殿中牆壁上仿佛展品一般用各色兵器釘著一具具記名弟子屍體,周圍盡是打鬥痕跡,散落著一處處肢體與血跡。

“啊……”

李武想要開口呼喊,卻隻發出了沙啞含糊的聲音。

這時沒了危險,李武精神放鬆,身體最後一絲氣力與精神頓時消散。

“咚~”的一聲倒地,人事不知。

……………………

不知過了多久,殿外響起一聲驚天巨響。

“轟~”

李武所在的內殿被人從外部生生打出一個大洞。

“這裏還有四名記名弟子,貌似還有生息。”

一群穿著漆黑服飾的人一臉防備地從破口處闖入內殿,半晌確認沒有危險後開始四處搜尋,很快就有人發現了李武幾人。

……

“徐雲鬆……”

李武眼珠微微轉動,恢複意識的第一時間隱隱約約聽到了“徐雲鬆”三字,巨大的恐慌湧入心底,他身體瞬間緊繃,唰地坐起身來。

下意識去拔板門劍,卻摸了個空。不但板門劍不在,連同打柳鞭、侯應雄所借的防禦法器一樣都不在了。

這是一處陌生的房間,簡陋的房間分為兩個部分,一部分就是李武現在所在,另一部分用簾子隔開,簾子外隱隱約約有人影晃動。整個屋子飄**著濃濃的草藥之味。

所有護身之物都不見,此時自己又身處陌生之處,李武心下不安。

剛準備有所動作,就見簾外走進來一位不認識的妙齡女子,眼神空靈,氣質清麗。

“呦,你醒了。受了如此重的傷還能活下來也算好運,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多躺上一日。”

女子看了一眼李武開口道。

“敢問……敢問這位師姐,這是何處,我又如何到了這裏?”

李武看了看女子青色衣物上眾多的月紋,對方可能外門弟子都不止,當下恭敬拱手道:

“嗬嗬嗬嗬,這裏是外事殿之下的靈藥堂。至於你,當然是被執法隊拎著過來的。”

女子見李武態度恭敬,一隻手掩著嘴笑了起來。眼珠微微一轉,麵露狡黠之色,又道:

“不過雖然活了下來,但你現在可是執法隊的要犯。就算是養好了身體,還不知抗不抗的住執法隊的拷打。說不得我今日救了你,明日就要把你切碎喂我的草藥了。嗬嗬嗬嗬~”

女子似是想到了美妙之處,笑的愈加放肆了。

不過李武經曆之前的事能夠活下來已是萬幸,連他自己都未曾奢望過。此時能活生生躺在這裏已無他求,至於執法隊什麽一時也不放在心上。

得知自己還在萬化宗之內,還被宗門所救,李武放鬆下來。見女子取笑自己笑的肆意,李武心中惡趣味橫生,不禁出口調侃道:

“這位師姐小點聲笑,我看到你的牙齒了。”

女子聽聞,慌忙雙手捂嘴。

一時間竟將李武看樂了,不曾想這位師姐有如此孩童之態。看其胸口月紋數量,修道年月已是不少。

“嗚……哼,我都沒看見,哪裏露齒了。你竟敢如此調戲師姐,今日的我要給你喝最苦的藥!。”

女子似是反應過來,急於開口又忘了自己還捂著嘴,發出“嗚”的一聲。又慌忙放下手,氣憤道。

女子這一番操作將其進來之時營造的修為高深師姐形象打的七零八落,雖然李武並不敢就此有所不敬,但至少不至於讓人緊繃著精神交流。

李武心中想起徐雲鬆之事,突然想到王小二幾人,也不知幾人是生是死,王小二是自己現今唯一親近之人,其餘兩人也在當日一起拚殺,結下不小情誼。若是那日百十個記名弟子隻有自己一個人活下來……

想到這裏,李武急忙開口道:

“敢問這位師姐,與我同去的一眾記名弟子有幾人活了下來,都有哪些?”

女子聽到徐雲鬆相關之事,歪著頭想了一瞬,道:

“挺多人,二三十人還是有的。他們傷情較輕,早就回去了。”

李武沉默,一是得知了記名弟子除了他還有其他人存活,雖不知有無王小二幾人,但至少是一份希望。二是腹誹不知這位師姐的腦袋是怎麽長得,二三十人不知怎麽就和挺多聯係在一起了,他們那日同去的記名弟子可是有百十人之多。

“額……這位……”

李武剛一開口就被那位女子打斷,女子一臉不滿地開口道:

“這位師姐,這位師姐的,沒有一點禮數。我可是有名字的,叫我靈兒。”

李武反應過來,今日重傷方醒卻是昏了頭,連此等事也忘了。忙拱手致歉道:

“今日是我的不對,靈兒師姐多擔待。重傷初愈,一時情急之下卻是昏了頭。望靈兒師姐不要掛懷。“

”不知師姐可否告知在下全名?”

名叫“靈兒”的女子完全一副孩童脾性,見李武認錯,也沒了那幾分氣憤。說到自己的姓名,眼中露出一絲驕傲道:

“我就叫靈兒,姓是靈兒名也是靈兒。我師父給我起的,好聽吧。”

好聽不好聽李武不知道,他隻覺得有些古裏古怪,哪有人隻叫“靈兒”的,讓人分不清名姓,或者就沒有姓。

不過這靈兒師姐畢竟是師姐,況且以她那孩童脾性也沒有研究的必要,靈兒就靈兒吧。

“靈兒師姐,不知在下的法器哪去了,我看這屋子裏卻是沒有。”

聽到李武叫自己“靈兒師姐”,女子似乎十分開心,臉上也露出喜悅之色,道:

“自然是被執法隊收去了,就是你也免不了去執法隊走一遭。拷不拷打不知道,但肯定免不了。到時你就能見到你的法器了。“

果然之前女子說的拷打之言隻是嚇唬自己,徐雲鬆之事不說和自己毫無關係,自己還深受其害落得一身傷。萬化宗不說補償一番,也不至於對好不好容易活下來的自己嚴刑拷打。

至於執法隊什麽的,法器什麽的,一時不急。李武也就不在意了,活下來了就好。

但李武暫時也不準備自己去執法隊,自己此時一身傷痛難以動彈。

反正自己在宗門之內受了傷宗門也有責任,索性在此處利用宗門資源多養養傷,出了此處自己還不知到何處治療。

若是等到執法隊自己找上門了就再好不過了,也省得自己麻煩。

心裏過來一遍,李武心安理得地重新躺下。

叫靈兒的女子見李武一臉恰意地躺了下去,不禁睜大了空靈的眼睛。

“你倒是心大,都不知道你是怎麽活下來的,若不是你體內有一股藥力強行吊著加上你自身體質不錯,但凡少幾分運道,今日你都被埋在土裏化開了。”

“那徐雲鬆再不濟也是第三境圓滿,聽聞還入了魔,真是個廢物,連你們這些記名弟子都搞不定。哼!宗門內各位師長聽聞入魔之事那麽緊張,依我看入魔也沒什麽了不起的。要是我,我能打十個,不,一百個!”

女子伸出十根手指,又反應過來似乎不夠,將雙手背到身後,一臉傲嬌地說道。

大概是自己最後吞下侯應雄給的那三顆丹藥的功勞,丹藥的藥力當時並未完全消耗,之後給自己留下了一絲生機。想到此處,心中不禁生出一股對侯應雄的感激之情。

此事過後,若侯應雄活了下來,當多走動走動。

“是是是,靈兒師姐修為高強,區區入魔之人哪裏夠靈兒師姐填牙縫的。”

李武躺在**,口中隨意地就像哄孩童一般回應著,這種感覺實際上還不錯。

“啊,入魔之人還能吃嗎?味道怎麽樣?怎麽師傅不曾告訴我。”

女子的腦袋裏好像隨時都有天馬行空,智力也忽高忽低。不經意間如同一位修道年久的前輩,大多數時候又像一位不經世事的孩童。

李武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沉默一瞬,隻道:

“大概……是不能吃的吧。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野獸也不會吃吧。”

似乎腦袋不太靈光的女子似乎被勾起了興趣,正要詢問些什麽。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麽,一拍腦袋道:

“呀,我忘了準備你今日的藥了。可要趕緊去取藥。師傅交代了不能讓你死了,誤了事情可是要被師傅罵的。”

女子說完就像一陣風般不見了身影,足見修為高深。但偏偏腦袋似有些不太靈光,像梅雨季節的天氣般讓人摸不著頭腦。

李武心裏放鬆,甚至又睡了一覺。

睡醒後他終於喝到了靈兒師姐煎的藥,不知是本來就如此還是應了她之前說過的話。

這藥苦的人腦仁隱隱作痛!

李武喝了一口就差點吐了出來,他此時寧願經受現在身體的疼痛,也挺好的。

“不許吐!哼!這一份可是以靈丹為主輔以靈藥製成,你可知有多難得。平日裏就你方才那一口,把你整個賣了也不夠。”

靈兒見李武表情,第一時間嗬斥道。

李武剛準備放下藥碗的手一僵,咕嘟咽下口中的藥。

他突然覺得這藥的味道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反正自己又不花錢。

李武屏住呼吸,一口氣將碗中藥液喝完。

一碗藥液下肚,腹部如火燒一般。這下不僅腦袋痛了,連全身都漸漸傳來劇痛。

李武隻感腹部如同有一團火一般,這團火又伸出無數火舌延伸到自己身體各處,灼燒的劇痛伴隨著仿佛深入骨髓的奇怪的癢,讓自己身體都略微抽搐起來。

雖然內心推測這就靈藥藥力的霸道,但李武還是忍不住腹誹這定是狗屁劣質靈藥。為了轉移注意,李武隨口問道:

“靈兒師姐,這靈藥怎這般苦,苦得我腦仁疼,不會是你故意調製的吧?”

女子聞言眼神一陣躲閃,心裏有鬼的模樣怎樣都藏不住。

李武臉色一黑。

“這藥本就是這般,其實……其實也沒那麽苦。我都嚐過了幾遍了。”

女子目光盯著腳下,試圖狡辯。

李武聽聞臉色更黑。

你特意嚐過幾遍,不是為了驗證苦不苦還是為何,難道特意加了糖嚐一嚐甜不甜嗎?

不過李武麵對這樣孩童般的師姐,也實在怨恨不起來。不說對方作為宗門前輩,身份修為高自己不知多少,卻拋下修行親自照看自己。僅僅是這一份孩童模樣的心性也很難讓人生出氣來,更何況是對自己有益的事情。

李武看著女子目光躲閃,麵色不安又極力掩飾的孩童模樣,有些想笑。哼了一聲,將此事掀過。

見李武不再探究,靈兒長舒了一口氣。她卻是對李武的湯藥動了一點點手腳,在保證藥力的前提下把幾味藥材換成了更苦的。害怕苦味不夠,自己還偷偷嚐了幾次,多加了一點用量。最後一次嚐試,成功將自己苦得雙眼發黑。

“哈哈哈哈,我就說嘛,哪有那麽苦,也就苦了那麽一點點而已,哈哈哈哈……”

靈兒打了個哈哈,轉移話題道:

“李武師弟,你還未講入魔之人為何不能吃,你又是怎樣在入魔的徐雲鬆手中活下來的呢。“

吃?怎麽吃?難不成自己隨口一言,這靈兒師姐還當真了不成?能不能選擇不吃……

李武開口道:

“入魔之人大概是不能吃的,雖然有些詭異,但再怎麽說那也是人,靈兒師姐還想吃人不成?”

“哦哦~,這樣啊,我還以為入魔後就變成了某種好吃的東西了呢。若你沒吃徐雲鬆,那你又怎麽活了下來,而那徐雲鬆不但死了,還隻剩了一堆碎骨頭。”

怪不得以靈兒不太靈光的大腦聽到自己說“不夠塞牙縫”後會誤會自己,原來根源在這。徐雲鬆被自己捅了一劍後就脫離軀體化成黑煙,世間與他有關的就還剩那具屍骨。

現在連屍骨也碎了,不禁讓人有些唏噓。不論其人修為怎樣,最後行為如何。

那曾經也是一位苦尋大道之人。

現在隻剩下一堆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