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靈棚所見

鎮上的工商所對麵,大大的靈棚裏放著吵死人的流行音樂,幾個專業的號喪者一邊抱著話筒假惺惺地嗚咽,一邊唱著爹娘。@樂@文@小說 lwxs520

幾個閑來無事的老奶奶正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我說劉家這是遭報應了哈,劉得仁對兒媳婦不好,兒媳婦一死,就另外找了個兒媳婦,這是王梅芳回來索命來了,不然怎麽昨天才死了老頭子,今天老太婆就死了。我聽說劉家的老太婆比老頭子還要過分,以前王梅芳偷人的事情,就是劉老太婆編出來的。”

耳邊聽著旁人的議論,眼裏看到的卻是另外一幅畫麵,靈棚裏拉起了幾張桌子,一個三十多歲的微胖中年人坐在上首,正在進行一項全中國都十分熱衷的運動——修長城!這人我認得,就是我們鎮上最富有的劉大華。

在他旁邊不遠處,臉上包著紗布的女人也同樣拉扯開了一桌子,正大呼小叫著摸牌打牌。不用問也知道,那個包著紗布的女人,多半就是劉大華的新媳婦,我記得名字好像是叫姚敏媛。

本來我們這邊的習俗,即便是白喜,總也要擺上幾桌,親戚朋友一邊吃喝,一邊悼念逝去的親人。隨著最近社會的發展,以前專門敲鑼打鼓治喪樂的掌台師漸漸被流行樂隊取代,就連哭靈,也有專人來代勞了。

不過劉家的喪事,我卻一點沒看到有什麽哀悼之意,如果說姚敏媛是因為嫁過來不久,對公婆沒什麽感情,那倒也罷了,劉大華可是枉死的兩位老人的親兒子,此時叼著煙一隻腳翹在板凳上,哪裏看得出來半點傷心?

要不是為了調查出爺爺的死因,以及找到爺爺屍體消失的線索,憑這樣的人家,就算是被惡鬼給害得滅門了,跟我也沒有半毛錢關係。

這種人負心薄幸,親情淡薄,也讓我有些為難,如何才能取得他們的信任,並且讓我在他們家調查金童子的事情呢?

正愁眉不展之間,那哭得撕心裂肺卻不見掉一滴眼淚的號喪人突然停了下來,抱著旁邊大茶壺就猛灌了一口,用力甩了甩腦袋,疑惑地看著左右的同伴:“喂,你們有沒有聽到小孩子哭啊?媽蛋,剛才我在這號著呢,結果有個小孩子也跟著我哭。”

“是不是劉家那個小娃子啊?”有人抬頭問。

結果旁邊就有人回答了:“劉家娃子根本不在這裏,被他老子拿棍子攆去學校了,怎麽可能在這哭靈。”

幾人又閑扯打屁了幾句,嘻嘻哈哈笑成一片。劉大華明明聽到哀樂隊這邊的動靜,卻連頭都不回一下,對於別人在自家老子的喪事上大笑也一點不在意。

那幾人的對話倒是給了提了個醒,我急忙從包裏拿出可以讓人看到鬼魂的開眼符。這是老爺子以前製作的一種貼符,隻需要佩戴在身上就可以有一定的功效,電視裏經常演的那些捉鬼的戲裏麵大多用的都是這種貼符——當然電視裏都是胡謅的。

開眼符一佩戴上身,我就覺得腦子有點暈,這是符紙中的法術關注到人體裏的正常現象,隻要忍過一開始幾秒鍾的頭暈目眩,接下來就可以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東西了。

哀樂隊依舊在演奏著根本就不哀傷的流行歌曲,號喪人依舊捧著話筒哭得“死去活來”,不孝子和不孝媳依舊在打著自己的麻將。整個靈棚裏沒有任何的變化,隻有停在最裏麵的棺材上麵,有兩個半透明的人影,正低著頭飄在那裏。

兩人穿著壽衣,瘦骨嶙峋的身上鎖著幾根鐵鏈,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劉家老頭、老太太的鬼魂。人如果正常死亡的話,是不會產生鬼魂的,不過兩老這個年紀,靈魂力量也已經很弱了,就算有了鬼魂,也不過是毫無害處的孤魂野鬼。

而且他們身上的鐵鏈,說明鬼差已經鎖住他們了,就等回魂夜過去就可以把他們抓進地府,經過生死簿的審判之後,就可以確定是進入六道輪回,還是在地獄裏受罪了。

這樣的孤魂野鬼不用在意,也沒有自己的意識。兩老的鬼魂隻是低著頭,飄飄****地在棺材上方來回慢慢旋轉,那是枉死之人對自己生命最後不甘的眷戀。

我又在靈棚裏巡視了一圈,依舊沒有找到絲毫異常,開眼符的作用也漸漸快要消失,突然一陣小孩兒的啼哭聲引起了我的注意。

順著啼哭聲看去,我才發現原來劉老太太的棺材後麵躲著一個小小的身影,他大概隻有五六十公分高,皮膚跟黑炭似的,因為開眼符的影響,我現在的視界本就跟平時不太一樣,如果不是他自己發出了聲音,我還真就把他給忽略過去了。

這個小家夥莫非就是鬼嬰童子?我小心謹慎地慢慢靠近了一步,背包裏的羅盤和八卦鏡果然有了輕微的動靜。

“嗚嗚嗚……媽媽……媽媽……還我媽媽……”小鬼頭捂著眼睛嗚嗚地大聲啼哭著,眼淚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這鬼嬰童子,果然跟一般的鬼魂不太一樣。我曾經聽老爺子說過,鬼魂因為沒了肉身,所以即便啼哭,也是看不到眼淚的,但這鬼嬰童子顯然超出了我的認知。果然不愧是經過法師開光淨化,勉強可以算作神明一係的鬼怪了。

鬼嬰童子哭了一小會兒,哭聲漸漸停歇,小小的身影也漸漸消失不見。我知道這並不是鬼嬰童子離開了,而是我的符紙效果時間已經結束了。

好在老爺子當初為了鍛煉我,教我製作符紙的時候就是用的開眼符,所以我手裏存貨還不少,急忙又拿出一張來貼身戴上。

經過這麽一小會兒的間隔,號喪人已經下去歇息了,哀樂隊正在放卡拉ok。唯一不變的就是劉大華和他老婆,依舊在打著麻將。

鬼嬰童子此時也不在棺材背後躲著哭了,而是爬到了——姚敏媛的背上!

一般人看不到鬼嬰童子的存在,但我卻看得清清楚楚,小東西揮舞著小小的手掌,在姚敏媛背上又是抓又是撓,嘴裏不停念叨著:“弄死你,弄死你……”

我捂著腦袋,覺得有些不敢置信,這個小家夥,真的是讓老爺子覺得無比棘手的鬼嬰童子?怎麽看都像是個無力的小孩吧。

如果這小家夥是個活人,隻怕會有女孩子會尖叫著“好可愛”,然後撲上去把他摟在懷裏親個不停也說不定。

我瞪大了眼睛,看著小家夥的惡作劇。姚敏媛覺得被他撓過的地方又疼又癢,不由放下了剛剛摸到手裏的牌,艱難地拿手往背後去撓。撓了幾下摸不到,就開始對劉大華撒嬌:“老公,人家後背癢,自己摸不到,你快來幫我看看是怎麽回事啊。”

劉大華二話不說,扔了牌就跑到老婆身邊,噓寒問暖,關切地問她哪裏不舒服,然後又小心翼翼地給她撓癢。

鬼嬰童子被劉大華一擠,便啪嗒一下掉在地上,然後抱著腦袋大哭:“媽媽,媽媽……還我的媽媽……”

眼看劉大華對自己的新老婆如此上心,絕對比對他爹娘好得多了。這種人還真是……不過劉大華的表現倒是給我提了個醒,我記得李正誌曾經說過,劉大華對老婆莫名其妙鼻青臉腫的事情很上心,帶著去醫院檢查過,後來才找到了老爺子,如果我用姚敏媛的事情作為誘餌……

想到這裏,我急忙轉身離開了人群,把桃木劍、羅盤和八卦鏡一類的東西從包包裏拿出來。

其實這些東西是用來對付鬼怪的利器沒錯,但也有使用條件,比如桃木劍其實是開壇時使用的,羅盤是測距的,八卦鏡是搜尋靈氣的。但是普通人不明白裏麵的門道啊,如果我拿出羅盤、八卦鏡,別人就會多信我幾分,這也是老爺子生前教我的。

用句現在大家都能理解的話來說就是——要裝逼!而且還必須裝得好才行,否則別人就以為你是江湖騙子。

我拿著工具,慢慢擠開人群,走到了劉家的靈棚裏。見了我手裏的羅盤、八卦鏡,劉大華果然留上了心。這家夥畢竟是找過老爺子的,肯定對這方麵進行過一些了解。

我故意把羅盤的轉動讓他看到一些,在八卦鏡上也耍了點小手段,讓劉大華能勉強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然後抬起頭來,故作高深地看著他:“你就是這家的家主吧?”

“請問小師父看出了些什麽?”劉大華的態度果然相當恭敬,連麻將也不打了,老婆也不顧了,雙手合十問道。

我挺了挺胸,幹咳一聲:“偶然路經此地,發現怨氣未平,所以我便來了。”

劉大華點頭哈腰連連,說道:“小師父看似乎修為高深,我家中父母的確死得蹊蹺,明明前一天晚上還好好的,第二天早上醒來,卻發現人……人就去了。”

說到最後幾個字,劉大華還假惺惺地抹了抹眼淚。

我假裝沒看出劉大華拙劣的演技,正想鼓動如簧之舌,讓劉大華邀請我去驅鬼,不料那姚敏媛也不是個好貨色,扔了麻將跑了過來,抱著劉大華的胳膊,沒好氣地道:“老公,你怎麽不記教訓呢?上次請那老頭的事情你忘記了?要不是那老頭,公公婆婆說不定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呢!”

什麽?這臭女人,竟然把屎盆子扣在我家老爺子頭上?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