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大結局上

白琉璃難免驚訝,蕭大夫人?

誰知百裏雲鷲卻是動也沒有移動一步,甚至連眸也未抬,隻淡淡道:“去回了蕭大夫人,道是我這鬼王府青天白日不迎客,請入了夜再來。”

“是,爺。”屋外的人恭恭敬敬應了一聲,退下了。

白琉璃輕笑出聲,轉身抬頭看著麵無表情的百裏雲鷲,“青天白日不迎客?你還真當自己是白日出現就會化成一灘血水的鬼王爺麽?”

“化成一灘血水?”與白琉璃說話時的百裏雲鷲麵上稍稍多了一些屬於人的神情,“我隻聽說過鬼魂若是見到陽光會灰飛煙滅,倒是不知道還會化成一灘血水的,若是化成了一灘血水,豈不是要被人發現了?”

“……”什麽亂七八糟的,百裏雲鷲一本正經的樣子讓白琉璃有些惱,伸手在他手背輕輕掐了一下,“腦子裏想些什麽?”

“沒想什麽,不過是順著琉璃的話往下說而已。”手背上傳來的小小刺痛使得百裏雲鷲輕輕笑了笑,白琉璃卻是微微蹙起了眉,“蕭大夫人為何會來?”

“琉璃,我可不是蕭大夫人,我如何能知道她為何要來府裏。”百裏雲鷲反手將白琉璃小小的手握在手裏,將她從凳子上拉起來,“來琉璃,過來洗漱然後與我上樓用早膳。”

“我不信你不知道。”白琉璃沒有從圓凳上離開,隻是抬著頭靜靜看著百裏雲鷲。

百裏雲鷲握著她的手似乎緊了緊,而後回過頭,沒有笑,眼神卻很是溫柔,伸出手輕撫上她的臉頰,語氣很輕道:“琉璃,你若是想知道的話,晚間與我一同接待蕭大夫人如何?”

“你如此確定她還會再來?”那可是在澤國的地位已然躍在前頭的蕭家,他不僅不給已經來到門前的蕭大夫人一點臉麵,還能確定蕭大夫人會再來?

“她會的。”百裏雲鷲篤定道,看著白琉璃垂下眼瞼似乎在沉思的模樣,不由俯下身在她還未墜掛上耳璫的耳垂上輕輕咬了一口,含笑道,“琉璃想什麽想得那麽出神?”

隻是這輕輕的一咬卻讓百裏雲鷲咬上了癮,竟是含住了她的耳垂輕輕吮吸著,吮著吮著便將白琉璃摟進了懷裏,將唇覆到了她的唇上,柔柔舔咬。

他本隻是想讓她回過神而已,卻不知竟是自己把自己身體裏的火苗給點燃了,腦子裏不禁浮現出昨夜的種種美妙感受,令他難以自抑,唯想要更多,再更多。

“唔……”這呆子,八成也是個精蟲上腦的家夥,隻是,她卻不想推開這個吻,因為他的味道與他的觸碰都能讓她驚喜。

被百裏雲鷲吻著的白琉璃不由笑了,雙手環上他的腰伸出舌尖回應了他熱情的吻,隻是她的回應卻讓百裏雲鷲身子一僵,隨即鬆開了懷中的佳人,一把將她橫抱在懷裏,麵紅耳赤地往屋門的方向走去,有些磕巴道:“琉璃,定是餓極了,我帶琉璃去,用膳。”

白日**是禽獸的行為,不可,萬萬不可!

白琉璃這被百裏雲鷲突然抱起扯到了昨夜撕裂的痛處,抓住百裏雲鷲胳膊的手不由用了些力,眉心也微微蹙起。

嘶——這種疼痛可真是難忍,比身上挨了幾刀還讓人難受,稍後她應該給自己上些藥才是。

盡管白琉璃抓住百裏雲鷲肩膀的手很快鬆了力道,眉心也很快平展,百裏雲鷲還是察覺到了她的異樣,立刻停下腳步,低下頭看著懷中的人兒,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可是我弄疼琉璃了?”

白琉璃搖了搖頭,百裏雲鷲卻不相信,將唇貼上白琉璃的額頭,有些固執道:“我弄疼了琉璃哪兒,讓我看看?”

“不用!”這下,讓白琉璃的雙頰也紅了,還不待百裏雲鷲的話說完便立刻回絕了他的好意,那種地方,不需要!

百裏雲鷲默了默之後,忽然連脖子根都紅了,明顯地,他是意識到了他問了怎樣的一個蠢問題,不由抿了抿唇,抬腳繼續往外走,上到二樓時,他終還是沒忍住,雖然麵紅耳赤卻還是有些心疼道:“琉璃可是很疼?是否需要我讓半月去那些止……止疼的藥來?”

白琉璃在百裏雲鷲懷裏動了動身子,示意他將她放下來,百裏雲鷲生怕自己再弄疼她,連忙將她放下來,放下白琉璃後他更緊張了,手抓著白琉璃的手臂不敢放,眼睛一定盯著她的棉裙,緊張道:“琉璃若是不能走,我抱著琉璃就好。”

“……”白琉璃可算是被這個呆子弄得有些頭疼又有些無奈,輕拂開那緊抓著她手臂的手後,麵對著百裏雲鷲抬起了雙手,雙手掌心緊貼上他的雙頰,讓他看著她的眼睛,而後一字一句嚴肅道,“我這是和你洞房之後正常女人都有的情況,不是和你上到山下油鍋之後疼得臥床不起,不用這麽緊張小心,我沒事,若真要用藥,我自己就是個大夫,哪裏還需得著別人?”

“懂了否,呆子?”白琉璃說完,不忘捏了捏百裏雲鷲白淨的右臉頰,“再說了,我沒有那麽嬌弱。”

嘖嘖,這呆子的臉還挺可愛挺好捏的。

“我不是呆子。”百裏雲鷲的臉雖然緋紅得緊,卻還是一本正經的聲明道,活生生就像在跟別人說他是呆子一樣。

白琉璃揚起唇角笑了起來,踮腳湊到百裏雲鷲麵前,在他微抿的薄薄雙唇上啄了一下,笑道:“是是是,我的相公大人,你不是呆子,你可聰明了。”

白琉璃說完,還故意似的在百裏雲鷲的臉頰上再啄了一下,這一下,百裏雲鷲竟往後退了一步,拉開自己與白琉璃的距離,微微蹙了蹙眉心道:“琉璃別鬧,我……”

“你什麽?”誰知白琉璃卻偏要鬧他,他才往後退一步,白琉璃即刻又貼上前去,反正這是她男人,沒什麽不好意思的,盯著百裏雲鷲那紅得想要滴血的耳垂,笑得愈發地開心了,“嗯?”

其實呆子害羞起來真的是可愛又單純,她閱人無數,卻還從沒有見過這麽可愛的男人,而且這麽可愛不經逗的男人還是她的相公,真有種撿到了寶貝的感覺。

“我怕我在這青天白日也會變作禽獸。”百裏雲鷲繞過麵前的白琉璃,急急地向臨空的憑欄走去。

白琉璃明顯沒想到百裏雲鷲的話會是這樣,難免愣了愣,爾後無聲地笑了,好不容易斂住笑意,這才轉身往百裏雲鷲身邊走去。

正當她走到百裏雲鷲身旁時,暗月竟突地從臨空的憑欄蹦了進來,手裏還穩當當地捧著兩隻裝了半盆還冒著熱氣的清水的銅盆,隻見她笑吟吟地落地,銅盆裏的水竟是晃也未晃分毫,可見她身手絕非尋常。

“嘿嘿嘿,爺,準王妃,新婚快樂新婚快樂,昨夜睡得可還好?”在百裏雲鷲麵前,暗月似乎從不知道什麽叫收斂,脫韁得沒有一點下屬還有的模樣,隻是她這樣明顯有深層意思的話竟沒有讓方才還在白琉璃麵前臉紅得不行的百裏雲鷲麵色有絲毫變化,隻見百裏雲鷲淡淡地掃了她手中的銅盆一眼,道:“將銅盆放下後便去將早膳端上來吧。”

“是!爺!”暗月站直身子吼著答了一聲,將銅盆放到架子上後便朝白琉璃走去,一邊用手肘撞撞白琉璃一邊和她咬耳根說了句什麽,然後笑嗬嗬地又從憑欄上縱身一躍便穩當當地落到了庭院中。

“暗月頑劣,還望琉璃不要介意才好。”百裏雲鷲有些無奈,他的手下,怎麽就能有暗月這麽個不同尋常姑娘的司命,也難怪暗夜次次見著她都躲著,是個男人隻怕都承受不住。

“我瞧著暗月姑娘是真性情不矯揉造作,倒的確是好姑娘。”白琉璃走到銅盆前,掬了一把溫水淨臉,百裏雲鷲站在她身邊,在她掬了幾捧水後給她遞過幹淨的棉巾,白琉璃接過,擦淨臉,笑著道。

“琉璃這話若是讓暗夜聽到,該和你扛了。”白琉璃一笑,百裏雲鷲總是不由自主地也勾起了嘴角,連他自己也覺得奇妙,遇到她之前,他幾乎會想笑,可自當與她相識,看著她臉頰上那迷人的粉紅,他總是勾唇淺笑。

百裏雲鷲說完,往另一隻銅盆躬身,卻在看看彎下脖子時被白琉璃攔住,隻當他不解時,隻見白琉璃從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方棉巾,在銅盆中浸濕,稍稍擰出些水,隨後將棉巾攤開,將棉巾貼到他的臉上,動作輕柔細致地為他擦著眼角鼻翼,再擦過臉頰額頭下巴,在百裏雲鷲有些呆訥的眼神中將棉巾繼續在銅盆中浸濕,將棉巾中的水擰幹,再將他的臉輕擦了一遍,這才淺笑道:“好了。”

就在這時,手裏提著兩隻大食盒的暗月去而複返了,正巧看到白琉璃正幫百裏雲鷲擦完臉放下手,不由瞪大了雙眼道:“哇!準王妃,你還幫爺擦臉啊!真是個好媳婦兒!”

白琉璃倒是不覺得有何不好意思,隻是微笑道:“暗月姑娘日後也會是個好媳婦兒的。”

“哎——”暗月長長的歎了口氣,“難說,還不知道夜夜什麽時候才把我娶過門呢!”

暗月才感歎完,隻覺一道冰冷的目光向她掃來,連忙將食盒擱在憑欄旁的長案上,動作飛快地一溜煙跑了,“我不打擾爺了,這就走!”

百裏雲鷲這才緩和了眼神,牽起白琉璃的手往長案走去,與她麵對麵各跪坐在長案兩側,將食盒中的早膳一一捧出來擺到長案上。

撲鼻的香氣頓時讓白琉璃有種饑腸轆轆的感覺,卻是有些感慨道:“從前三四日不吃都不覺難忍,如今不過一日不吃竟覺饑餓難耐,真的是今時不比往日了。”

“昨日辛苦琉璃了。”白琉璃無意識的感慨讓百裏雲鷲心生愧疚,也讓他心疼她的過往,邊將早膳往她麵前放,邊語氣堅定道,“從今往後,我絕不會讓琉璃忍受半點苦楚,那怕饑餓之苦。”

“這個我信你。”對於百裏雲鷲所說之話,白琉璃沒有半點懷疑,隻是淺笑得舒心,看著百裏雲鷲將兩隻食盒裏的東西全都擺到了她麵前,有些無奈道,“呆子,不用把東西全放我麵前,我又不是沒有手不會動手。”

“怕琉璃餓著。”百裏雲鷲拿出筷子,遞到白琉璃手裏。

一個很寧靜的早晨,一頓很寧馨的早飯,期間隻不過寥寥幾句話而已,這對新人吃得很安靜,隻因,各有所思。

飯罷,依舊是暗月來收拾,遞上茶水,而後將東西放進食盒,提走了,在退下前不再是笑著,反是有些嚴肅地看了百裏雲鷲一眼,卻是沒有說什麽,隻安靜地退下了。

白琉璃隻當沒有瞧見暗月難得嚴肅的神色,隻因她知曉,今晨的寧靜過後,不知何時才能再有這麽寧靜的時刻。

“看得出你對你的手下很是寬厚。”白琉璃輕呷了一口清茶,用手撐著下巴,微歪著腦袋凝視著百裏雲鷲。

“或許吧,否則暗月也養不成如此脫韁的性子。”百裏雲鷲雙手垂放在腿上,坐得筆直,坐姿好似他的為人一般,不由人動搖,“聽風與暗月他們,從我十歲開始就跟在我身邊了,這麽多年,的確沒有多加管教。”

白琉璃沒有說話,隻是歪著腦袋玩著眼角和唇角笑盈盈地看著他,好似在等著他繼續往下說一般,而明明,百裏雲鷲的話完全沒有給人一種未完待續的感覺。

百裏雲鷲則是坐著扭過身子,在一旁整齊擺放著書簡的矮櫃上找些什麽,少頃,當他扭回身子時手裏多了一把削得扁長的竹條,放於長案上,再從中取了一根,而後用那竹條在手中扭編著什麽。

“暗月鍾情於暗夜,隻是尋常姑娘家鍾情於誰個男子都羞赧地藏著掖著生怕被世人知道,暗月則是天天吼吼著生怕旁人不知道一般。”百裏雲鷲低垂著眼瞼,專心於手上的動作,像看懂了白琉璃眼中笑意的意思般,繼續開口了,“隻是不知暗夜心中是作何想的,這許多年過去了,每每遠遠一見到暗月就躲得遠遠的。”

“習慣是一種可怕的東西,倘若有一天,暗月不在你口中的暗夜耳邊嚷嚷叨叨,隻怕他會不習慣。”白琉璃也將目光移到百裏雲鷲的十指上,隻見他修長的十指正如魚兒一般靈活地動著,那根長長的竹條便在他十指間上下扭動,他做的專心,白琉璃也看得專心,“你想不想讓暗夜明白他自己對暗月究竟是何想法,若是想,我來幫你。”

“琉璃有好法子?”百裏雲鷲未抬眸,“若是琉璃有好法子那就再好不過,暗夜也老大不小了,是該成家了。”

“那就這麽說定了,待你的事情辦完了,就為暗月與暗夜考慮他們成家的事情。”白琉璃依舊盯著百裏雲鷲手中的竹條,隻見那竹條在他手中漸漸變短,目前為止倒還看不出他在編著什麽。

白琉璃的話使得百裏雲鷲的眼眸中有一道光晃閃而過,淡淡道:“嗯。”

所有的事情,都要等到此刻溯城正在醞釀的大事風平浪靜之後再做考慮,隻是,待這風平浪靜過後,他,又會如何?

“望月與穆沼之間,可是有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此時的白琉璃沒有了尋日裏的安靜,倒像個尋常的女兒家,對任何事情都覺得有趣新奇,任何事情都想問上一問。

百裏雲鷲麵上的表情沒有變化,不因白琉璃這不同尋常的感覺而詫異,也不因她的話而覺她多事,反倒心平氣和地回答她的問題,很是有一種閑來無事與人扯家常的味道:“如今的望月,不是從前的望月,曾經的望月,早在六年前就死了,死在了穆池布的一局棋中,如今的望月,本叫半月,與望月是同母異父的姐妹。”

白琉璃將手臂放到了桌案上,往後退退身子,彎下腰將頭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看著百裏雲鷲,靜靜地聽他說著別人的往事,晨光漸亮,灑照在她的臉上身上,跳躍在百裏雲鷲的手背鼻尖,凝成了一幅歲月靜好的畫卷。

她不是喜好別人的往事,隻是她有直覺,今晨過後,不知何時才會再有這樣與他靜坐著說些無關緊要的話的機會,她知,這是他特意為她撐起的寧靜,她要細細品味享受,她也知,昨日那看似歡喜的一日,這座府邸外必是危險重重,他本可以不用回到帝都來,然卻為了將昨日的婚事昭告示人不讓她覺得有絲毫委屈……

她不愚鈍,他的苦心她如何不知曉,隻是他不說不想讓她知道,她便不提,若是提了,不過也是添他憂慮而已,既然如此,又何必說提。

隻是她沒有想到,溯城的這一場風雨會說來就來,沒有任何征兆。

縱是心中千絲百緒,白琉璃麵上卻像一隻午後慵懶的貓兒,微微動著眼瞼享受著這難得的寧靜,看著麵前那雙漂亮得難以形容的眸子,笑容淺淺,“然後呢?”

“然後?然後自然是有情人不能成眷屬,隻是穆池沒有想到,他布的棋局,並沒有成功地將他想要抹除的人殺死在棋盤上,隻是沒有人知曉罷了,便是連阿沼都不知曉。”

白琉璃正了正神色,“他想殺的是半月,但是死的是望月,而半月和穆沼才是……”情人。

“琉璃心思玲瓏。”百裏雲鷲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微微蹙起了眉心,似乎是忘了接下來的竹條該往哪兒繞,“望月,是替半月死的。”

“那之後,半月就完完全全地變了性子,便是連樣貌都換成了望月的模樣。”百裏雲鷲想到了手中竹條該如何繞,是以舒展了眉心,語氣依舊淡淡,“將臉磨成另一個人的模樣,其中痛楚可想而知,況且如此能活下來的幾率小之又小,可見半月對阿沼是有多恨。”

“而阿沼,明明愛人就在眼前,他卻什麽也不知道,真不知是該鄙夷他還是該同情他。”

“那個望月……還在?”白琉璃腦子裏忽然劃過一個影像,與如今的望月長得相像,卻又不是她。

百裏雲鷲並未露出絲毫驚詫的表現,依舊專心於編弄手中的竹條,“琉璃這麽問,想來是見著望月了,倒不曾想望月會出來見你。”

“那日在莽荒之林,似見過。”那個她以為是在夢中告訴她越老頭所在的虛無女子,真是望月?然那日百裏雲鷲明明不在身旁,她為何會見得到她?

“因為半月與阿沼,她遲遲不肯離去,他們三人,我倒不知該如何勸說才好了。”

“解鈴還須係鈴人,你憂也無用。”白琉璃真真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的心,很溫柔,隻是因為長年戴著一張鬼臉麵具便被世人認為是汙穢可怕之人,真的是人心冷暖難測。

“琉璃說得在理,我憂也無用。”百裏雲鷲說著,抬起了低垂的眼瞼,微揚著嘴角將手往白琉璃麵前一遞,白琉璃即刻坐直腰伸出了手接過他遞來的東西,隨即隻覺掌心一癢,一隻半個巴掌大的竹蜻蜓已穩穩地停在她的掌心中,栩栩如生,令她不由將它移到眼前細細看著,眼裏是未加掩藏的驚喜。

百裏雲鷲看著她如此歡喜的模樣,有些赧,“許久許久不曾編過,小東西而已,琉璃不嫌棄就好。”

“漂亮著呢,怎會嫌棄。”白琉璃用手中撥撥竹蜻蜓的翅膀,方才她雖是一直盯著他瞧,但慚愧地她隻注意他的眼睛,倒是沒有注意他究竟在編弄個什麽,現下這一瞧,當真令她驚喜,因為在她的生活中,從沒有過這樣女兒家或者小兒才會玩弄的小玩意兒,這一拿在手裏,有種前所未有的歡喜,不由又笑得眉眼彎彎,“呆子,看不出來你的手居然這麽巧,誰教你的?”

一個隨口之問,百裏雲鷲眼角的笑容黯了黯,似被提及了不願想起的往事般,不過刹那,卻還是緩緩道:“我娘。”

白琉璃捏著竹蜻蜓的手顫了顫,將手垂下,站起身走到了百裏雲鷲身側,與他並排坐下,將手覆在他有些晃顫的手背上,將頭靠在他肩上,溫和道:“不想說便不說。”

想到昨夜那些怨靈說的話,白琉璃不由自主地將百裏雲鷲的手緊握住。

“我爹說,我娘像從畫裏走出來的一般,美麗,溫柔。”百裏雲鷲抬頭看著冬日灰蒙蒙的蒼穹,眼裏沒有怨恨,麵色神色依舊是淡淡,隻是目光有些悠遠,聲音也有些悠遠,“我每每看著我娘的時候,都覺得我爹說得很對,但是我娘在我五歲的時候死了。”

百裏雲鷲說得平靜,白琉璃的心卻不能平靜,那樣的母親,會是美麗溫柔的麽!?

“我知道琉璃心中有疑問,疑問我爹是不是老雲王百裏蒼。”百裏雲鷲沒有收回遠眺的目光,聲音更輕更淡了,“我身體裏淌著的是百裏一族與幽都王室血脈的血,琉璃頭上的木簪,是我爹教我削的,發髻也是我爹教我盤綰的,他說,待日後我娶了妻,也是要這麽做的。”

“我爹他……愛我娘入骨。”卻也被傷得入骨,可他卻不悔。

即便他知道娘的接近是有目的的,即便到他死的那一刻,他都不曾後悔。

“我這隻不祥的眼睛,看得見所有不祥的東西,卻獨獨看不見我想見到的人。”他見得到幽都的亡魂,見得到望月,見得到那些死後蹲在自家門口遲遲不肯離去的男男女女,可他卻沒有見過他的娘他的爹,又或許,是他們永遠閉上眼睛後再也不願意見到他,所以從沒有在他麵前出現過。

百裏雲鷲抬手覆上自己的左眼,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白琉璃卻是扳過他的肩,讓他麵對著自己,張開雙臂,輕輕摟住了他。

百裏雲鷲怔了怔,隨即笑得愈加自嘲,“我和琉璃說這些做什麽,要是壞了琉璃的心情就不好了。”

白琉璃沒有說話,就隻是這麽靜靜地擁著他,嚅了嚅唇,似要說些什麽,終是沒有開口,小半會兒才鬆開百裏雲鷲,含笑道:“呆子,你我昨日可有收到什麽賀禮?”

“想來應該是有的,都在聽風那兒記著,我倒沒有問過,琉璃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來?”

“自然是想要點一點賀禮,雖然或許會不多,但是也總該看一眼不是?”白琉璃邊笑著道,邊用手撐著長案站起身,“我到前院去看看。”

然,白琉璃才站起身還未邁出一步,百裏雲鷲便抓住了她的手腕,欲言又止道:“琉璃,我……”

白琉璃微微低頭,忽然躬身湊近百裏雲鷲的臉,笑得有些曖昧,對著他的臉頰輕輕吐氣:“呆子,你知不知道方才暗月去拿食盒前用手肘撞了撞我的時候跟我說了什麽?”

“這倒不知。”百裏雲鷲感受著那近在咫尺的溫熱鼻息,回答得老實。

白琉璃看著他一副老實呆的模樣,笑得愈加開心,兩手搭在他的肩上,湊到他耳畔,氣息撓人,“暗月要我多吃點,以免夜裏沒有力氣。”

兩朵紅雲即刻飛快地蹭上百裏雲鷲的雙頰,白琉璃笑得眉眼彎彎,似乎很是喜歡百裏雲鷲這樣的反應,捧起他的臉頰在他薄薄涼涼的唇上輕啄一口後,在百裏雲鷲訥訥的目光中笑吟吟地轉身,下了樓。

隻在白琉璃完全轉過身的刹那,那洋溢在她眼角唇角的笑意頃刻消失不見,微垂的眼瞼下是冷沉的光,與方才在百裏雲鷲的麵前簡直判若兩人。

百裏雲鷲也慢慢站起身,走到憑欄邊上,垂眸看著正自如地穿過正在移動的枯木林的白琉璃,隻見她腳步穩當,然直到她坐著烏篷小船到了湖邊上,她都未曾回過頭,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百裏雲鷲才將一直隨著她所移動的目光收回。

黑羽正在憑欄外邊不斷地撲扇著翅膀,發出撲哧撲哧的聲音,好似不安地焦躁著一般。

百裏雲鷲伸出左臂,黑羽落於其上,百裏雲鷲若有所思地撫摸著黑羽背上的羽毛,再次抬眸看向白琉璃身影消失的方向。

他終是沒有勇氣開口與她說,說他娶她的最初原因,他怕,怕隻要一說出口,什麽都變了,他明明好不容易才擁有一個她……

隻是心思玲瓏如她,不會察覺不到溯城的不平靜,而聽她那似乎不經意間說出的話,已然猜得到他要做一件事,一件隨時都可能有生命危險的事情。

她既然已經猜得到,為何……為何還要嫁給他?上一次沒有禮成,她就還是一個隨時都能與他斬除關係的人,可她明知有危險,甚至連她自己都有可能被他牽扯到這危險中來,她卻仍是毫不猶豫地選擇嫁給他。

既然如此,他便不再是自己一人,他要,保護好他的女人!

左臉上的符紋又傳來灼燒皮肉的感覺,色澤漸漸由暗褐色變為腥紅,百裏雲鷲揮開停在左臂上的黑羽,以手緊緊覆著自己的左臉,腳步有些搖晃地轉身走回屋中,從櫃子中拿出一張鬼臉麵具扣到臉上,呼吸急促,胸膛起伏不定,手依舊緊緊貼著臉上的麵具不放,隻是良久良久,他似乎都無法平複下來,倏地一把又將臉上的麵具扯下,“啪”的一聲用力砸到了牆上,那張鬼臉麵具立即應聲碎裂成數瓣,可見他方才甩手的力道有多大。

隻見他左臉上的符紋非但沒有恢複暗褐色澤,反是紅得詭異,詭異得就像正有血在那符紋下慢慢流淌一般,身體仿佛有人正在千刀萬剮般疼痛難忍,使得百裏雲鷲竟失控得一腳踢翻了腳邊的長案,長案翻倒,本置於其上的銅製香爐也翻倒在地,爐蓋掀開,爐子裏的白灰傾倒了出來,髒了幹淨的地麵。

“我隻是想保護我想保護的人,都不可以麽……!”百裏雲鷲背靠著牆,垂在臉頰兩側的墨發擋住了他大半臉膛,擋住了他的眉眼,語氣頹然地自言自語,“為什麽,為什麽……隻是這樣您也要折磨我麽……”

“嗬……嗬嗬……”

“戾——”憑欄外,黑羽將雙翅撲扇得愈加地厲害,好像連它也察覺到如今的帝都風雨欲來一般。

半晌,百裏雲鷲才拿開緊覆在左眼上的手,輕呼了幾口氣後才重新走到憑欄邊上,憑欄下的院中,半月正安靜等待著,見到百裏雲鷲出現在憑欄後,連忙低下頭,聲音一如既往的冰冷,“爺,宮中已經開始動作了,今晨才得到消息,嚴將軍前夜已回到溯城。”

“是麽。”百裏雲鷲態度淡淡,“連嚴將軍這樣的老忠臣也回來了麽,回來也好,也可以讓他看看這些年來他都在為一個什麽樣的人盡忠效命。”

“可是爺,我們的人……”半月擰著眉,欲言又止。

“不夠是麽?”百裏雲鷲不甚在意,“這個問題,不再今夜便在明日,會有人來幫我們解決。”

“什麽人來幫?”半月顯然很是詫異,然脫口而出才發覺自己問錯了話,連忙又低下頭,“屬下多問了,望爺恕罪。”

百裏雲鷲不語,隻是將目光定格在半月身上,少頃才淡淡道:“半月你心緒不平,這次行動你不必出手了,好生歇著吧。”

“不可!這次行動幹係甚大,屬下絕不能歇著!”半月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竟然想也沒想便否決了百裏雲鷲的決定,然這一次她沒有再恭恭敬敬地低下頭,而是毅然決然地迎著百裏雲鷲的目光,“屬下這條命是爺給的,為了爺,自當連死都不懼!”

“何必呢?”百裏雲鷲似輕輕歎了一口氣,那語氣低低的話似在對半月說又似在對自己說,“這個世上,誰不怕死呢?活著多好,為何總要言死?”

“……”半月身子一顫,緊咬著下唇一時不知如何答話。

“既然你不願歇著,那便量力而行吧,我可不願看著望月死再看著你們誰有不測。”對於這些所謂的屬下,百裏雲鷲的確如白琉璃所平靜的一般,寬厚。

隻因,他們於他來說,與其說是屬下,不如說是夥伴,人生在世,有多少人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夥伴離去而無動於衷?

“屬下願為爺赴湯蹈火!若是望月還活著,她定也如屬下這般想。”半月握緊垂在身側的雙手。

“你若死了,阿沼該怎麽辦?”百裏雲鷲輕輕淡淡的一句話,如一盆冰冷的水從頭而澆,令半月的身子不受控製地抖了抖。

正當半月張嘴要反駁什麽的時候,卻被百裏雲鷲揚手打斷,“去替我將等候在暗牢的客人請來吧,等了兩夜,隻怕客人要等得心焦了。”

望月咬了咬唇,並未再固執己見地說些什麽,應了聲,退下了。

前院,白琉璃自從烏篷小船後下來後,每一步都走得極為沉重,直到確定站在湖心樓閣上的百裏雲鷲的目光再也瞧不見她,這才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湖心樓閣的方向。

四季常青的竹子掩映在通往銀玉湖的小道上,遮擋了白琉璃的視線,然她是隔著層層交疊的竹枝看了那根本就看不見的樓閣許久,才轉回身,繼續往前院的方向走。

大紅燈籠,紅綾編花依舊掛在整座府邸的各個角落,與昨日的情景沒有任何差別,然而卻又真真的有差別,因為沒有了那笑鬧之聲,沒有了那熱鬧的味道,整座府邸雖然打掃得幹幹淨淨,卻是冷冷清清,便是連那會在某一個庭院隻知低著頭揮動笤帚的憨實也不見了,靜靜悄悄,仿佛沒有生氣一般。

白琉璃手裏拿著百裏雲鷲編給她的竹蜻蜓,心冷冷沉沉,真的是一座能考驗人究竟耐不耐得住寂寞的府邸,百裏雲鷲生活了二十四年的家,一直都是這樣的麽?

他的爹娘,又該是怎樣的人?

走著走著,耳畔忽然傳來了笤帚掃過地麵發出的沙沙聲,原來正有一個家丁正拿著笤帚在清掃昨日的狼藉,隻是他隻顧打掃,沒有注意到正從回廊下走過的白琉璃。

大紅燈籠在寒風中輕輕搖擺,卻再也給不了這座府邸添上一絲暖意。

白琉璃走到前夜她休息過的院子,才走進月門便發現已然換上襖子的沙木正低著頭在院中來來回回地踱步,一邊踱步一邊在低聲碎碎念著什麽,稚嫩的小臉上寫滿了猶豫與不安,忽然,隻見她跺了跺腳,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般猛地抬起頭,轉身就要往月門跑,卻又在剛剛轉身抬頭時愣在了原地。

“大小姐!”看到正站在月門看著她的白琉璃,沙木驚呼一聲,連忙衝到白琉璃麵前,“奴婢見過大小姐!大小姐昨夜睡得可還好?”

“……”白琉璃覺得,這些古人是不是都喜歡在別人洞房的第二天早上問上這麽一句?這句話由不同的人問出口,含沙射影的程度可大大的不相同,好在沙木這一臉的清澈明顯隻是關心她,倒沒有像暗月那般看那眼神就知道心裏想的和嘴上問的不是一回事。

“還好。”白琉璃微微點頭,抬步便往屋子裏走,“怎麽不在屋子裏好好坐著,這麽冷的天在這院中來回走做什麽?”

進了屋,沙木立刻為白琉璃倒來熱茶,這才緩了氣,有些不自在地答道:“奴婢從小做慣了活兒,突然這麽閑下來奴婢不習慣,想去找大小姐看看有什麽需要吩咐的,但昨兒聽風公子就叮囑過不要在府中亂走,隻是奴婢又在這屋中坐不下……奴婢是下人,不是主子,怎能大早上的就歇著……”

沙木的話還沒說完,突然想到了什麽,頻頻朝白琉璃躬身點頭,慌張道:“奴婢沒有好好的候在大小姐身側,還讓大小姐親自來找奴婢,奴婢,奴婢有罪!”

“嗯,確實有罪。”白琉璃一本正經道,在看到沙木一副真的罪該萬死的模樣時不由笑了,“罪什麽罪,怕什麽,我還能扒了你的皮不成?若是扒了你的皮日後誰來伺候我?”

沙木麵上立刻被一副感動的神色替代,白琉璃隻覺這丫頭可還真是有些傻氣,還是正了正臉色說正經事道:“沙木,藥閣裏的那些書冊和書簡你是否幫我撿好了?”

“回大小姐的話,那些書冊和書簡奴婢照顧得好著,這段時日大小姐不在,逢著天氣好,奴婢都將它們捧出去曬曬,然後又好好地收回箱子裏去了。”一提到那些書簡書冊,沙木有了些精神,那些書她照顧著照顧著,感覺就生出了感情,每天都小心翼翼地理著。

“嗯。”白琉璃微微點頭,“你可知聽風公子在何處?”

“昨兒奴婢聽說聽風公子今日要在前廳點賀禮,此刻想來應該在前廳,大小姐可是要找聽風公子?”

“嗯。”

“那奴婢去幫您把聽風公子叫來。”一見著可以跑腿,沙木更精神了,真真是養成了下人的性子一刻閑著都覺不自在。

“不了。”白琉璃在沙木做好拔腿就跑的準備時站起了身,將手中的茶盞放下,“我和你一道去吧,左右都無事。”

白琉璃說完,還不待沙木反應,便已徑自走出了屋門。

她需要母親夏侯暖留下的那一箱箱書冊,她要做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縱使她是毒醫世家的傳人,在這個設備缺乏的世界,她不敢賭,那件事情,她必須要有十成十的把握,絕對不能出絲毫差錯。

銀玉湖,鬼厲閣。

曹風看著眼前那正在泥土中迅速移動的枯木,下意識地想要握緊腰上的劍,然他的手抬起後才意識到,他自從前日進入雲王府開始,身上再無一把利刃。

這座府邸仍與他從前調查到的一樣,外表看著普普通通死氣沉沉,但是想要進入這座府邸是難上加難,尤其他眼下所處的這個湖心庭院,更是又暗衛守衛得連飛鳥都難以接近。

他曾經無比地憎恨百裏雲鷲,恨他那樣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奸佞之人為何就那麽難死,他曾經也來到過這個地方,卻是重傷而回,令他恨得想要將那個殺害了他全家的奸佞之人千刀萬剮喝其血寢其皮!

隻是如今,此時此刻,他再一次站在這個地方,竟恍惚得有種時過境遷的感覺,他是曹家最驕傲的長子,竟然——

太可笑!

半月將曹風領進湖心庭院後即刻退到了月門外,徒留曹風一人在已然啟陣的枯木林陣中,自己則在月門處冷眼看著曹風的一舉一動。

隻是這個曾經揚言要將爺剝皮削骨的男人卻是站在枯木林陣中一動不動,不前進也不後退,不驚詫也不慌亂,眼裏的光卻在不斷翻滾,垂在身側的雙手慢慢緊握成拳。

半月的目光一直未離開曹風,手也一直未離開劍柄,眼中滿是淩厲的警惕,這個男人手中雖沒有武器,但是她曾與他交過手,深知他的身手絕不可小覷,即便手中沒有武器也不可大意,她不知爺為何不到暗牢去見他,而是將他放進鬼厲閣來,要知道此時不可出任何意外,哪怕是一點點意外,都會影響即將天翻地覆的格局變化。

隻見曹風將雙手握得越來越緊,卻仍沒有任何動作,仿佛定格在那不斷變換著方位的枯木林陣中一般,一幢黑色的人影慢慢走到樓閣二層的憑欄邊上,垂眸靜靜看著院中的一切。

百裏雲鷲輕撫著站在憑欄上的黑羽背上的羽毛,臉上一張黑色無臉麵具遮擋了他的容貌,也好似將他整個人揉進了一片黑暗之中。

忽然一陣寒風掃過,揚起了百裏雲鷲肩上的墨發,那定立在院中的曹風,就在這忽起的寒風之中,麵對著閣樓驟然跪下了身!

半月握著劍柄的手下意識一緊,百裏雲鷲輕撫著黑羽的動作也倏地停頓,隻不過瞬間又開始繼續輕撫黑羽。

曹風低垂著頭,令人看不見他麵上的表情,唯見他雙拳緊握,雙肩輕抖,似乎在極力隱忍著什麽,卻是一言不發。

黑羽享受地動了動腦袋,在百裏雲鷲輕輕拍了拍的腦袋後忽然往跪在庭院中的曹風俯衝而去!

百裏雲鷲將手輕放在憑欄上,無動於衷於黑羽的爪子下那淩厲的殺意,隻將目光定格在曹風身上。

就在黑羽那尖利的爪子就要滑過他頭頂時,曹風不僅沒有避讓,反而倏地抬起頭,黑羽那尖利的爪子便從他右臉上急掠而過,帶起一串血珠子!

“戾——”黑羽戾叫一聲,重新飛到空中,卻是沒有飛回百裏雲鷲的身邊,而是在屋頂盤旋著。

曹風的右臉上,三道血印子深深,甚至能看到那血口子翻開下的皮肉,隻見那三道血口子在他的右眼下方戛然而止了,而那血口子隻要再往上一毫,他的右眼便毀了!

腥紅的血水從血口子中沁出,自他的下巴滴落到地,可想而知那樣的三道口子的疼痛有多難忍,然卻不見曹風眼中有絲毫痛楚的神色,隻是定定看著憑欄後無動於衷的百裏雲鷲。

“黑羽性頑,傷了曹公子實在罪過,若是曹公子不棄,到二樓來止血如何?”百裏雲鷲聲音冷冷淡淡,完全聽不出他覺得自己有何“罪過”,與此同時那本一直移動著的枯木停止了移動,倏地停了下來。

“爺!”聽到百裏雲鷲的話,半月握著劍緊張地往前走了一步,卻在百裏雲鷲朝她微微扭過頭時停下了腳步,緊握著手中的劍沒有再往前。

“謝雲王爺。”曹風雙手墊著額頭朝百裏雲鷲深深躬下身,而後才站起身往通往二樓的木梯走去,血水從他的下巴不斷滴下,他卻毫不在意。

至始至終,隻見他的每一個動作都緩慢得明顯,以致他爬上木梯都顯得異常緩慢吃力,不過十數級木梯,待上到二樓時,他的額上竟是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和著血水,汙了他整半張右臉。

二樓的憑欄旁,不知何時擺放了一張圓形小藤桌,左右各置一張藤椅,桌麵上擺著一隻藤編小箱子,還有小爐陶壺一些類煮茶的器具,此時百裏雲鷲正坐在左邊的藤椅上,正在專心致誌地煮著茶。

寒風冷冷,吹動著自陶壺口不斷冒出的水氣,也吹動著百裏雲鷲的發絲和衣袂,像是不知道冷一般,他竟是這樣的寒冬也喜歡坐在臨空的憑欄邊上煮茶品茶。

見著曹風走來,百裏雲鷲頭也未抬,隻淡淡道:“曹公子過來坐吧,藤箱裏是幹淨的棉布和各種藥粉,曹公子自便就好,無需拘謹。”

對百裏雲鷲恨之入骨幾年了,曹風第一次覺得,不管從前還是往後,他都不可能贏得過眼前這個男人。

像是相識了許久的友人般,曹風沒有客氣,走到百裏雲鷲對麵的藤椅坐下,打開藤箱,取出裏邊的東西開始給自己的右臉上藥止血,動作依舊僵硬緩慢。

陶壺裏的水已經在咕咚咕咚地響著,百裏雲鷲將陶壺裏的水沏進白瓷杯盞中,蓋上蓋,遞了一杯到曹風麵前,平淡道:“看來內人的毒很有效。”

曹風的手一抖,沒有說過,百裏雲鷲繼續道:“暗牢濕冷,喝杯熱茶吧,至於曹公子體內的毒,本王自會向內人討來解藥。”

這一回,曹風心中的震驚豈止仍是一點點,不可置信地看著百裏雲鷲,一時竟是錯愕得說不出來。

隻聽麵具後百裏雲鷲淡淡而笑:“怎麽,曹公子可是覺得很不可置信?曹家世代忠臣,總不能在曹公子這裏就斷子絕孫了不是。”

“抑或說,曹公子心中依舊覺得本王是那殺人如麻罪惡滔天的大惡人?”百裏雲鷲拿起自己麵前的茶盞,輕輕晃了晃之後才拿開杯蓋,頓時茶香撲鼻,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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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數超載,所以隻能分兩章發了,先上這麽多,下章晚些上,叔正在努力,姑娘們可以晚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