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兩世記憶

夜風寒涼,風燈微晃,黑暗之中,一張滿布刀疤的臉慢慢顯現,在搖晃的火光中顯得愈加支離破碎,使得蘭兒一雙本是趾高氣昂的眸子慢慢睜圓,恐懼得幾近暴突。

任是誰在這寒涼的夜裏看到這樣一張被毀爛得慘不忍睹的臉都會覺得心驚肉跳,更何況,對方給人的感覺就像那凶惡的家主大小姐一樣,可,大小姐明明已經死了,已經下葬了!這如何不讓蘭兒驚恐萬狀?如何不讓她如沙木之前一樣想要尖叫出聲?

然,蘭兒還未來得及發出一丁點聲音,白琉璃已來到她麵前,與此同時抬起右手,毫不留情地捏住了蘭兒的脖子,將她所有的驚恐以及尖叫捏堵在喉嚨裏。

白琉璃那張猙獰可怖的臉可謂近在咫尺,以致蘭兒能清楚地看到她臉上翻卷的皮肉,在搖晃的火光下顯得極致駭人,蘭兒因極度的驚恐而大張著嘴,偏又發不出一點聲音,身體抖得像篩糠,眼眶也抖得厲害,然後兩眼一翻,嚇昏了過去。

白琉璃嫌惡地一鬆手,蘭兒的身體便砰地摔到地上,沙木的手再一次抖了一抖。

“堵上她的嘴,找來繩子將她捆住,然後拖到越園裏來。”白琉璃垂眸看著昏癱在自己跟前的蘭兒,眼裏是濃濃的鄙夷和嫌惡,一邊輕輕拍手一邊冷聲對沙木吩咐道,“速度。”

本還想著如何整治這囂張的婢子,現下她自個兒昏了過去倒也省得髒了她的手,這樣也好,留著她稍後再有用處。

“是,大小姐。”聽到白琉璃的吩咐,沙木心中雖有些忐忑,卻是迅速低頭應聲,不敢有絲毫的慢動作,連忙蹲下身扯了蘭兒腰間的帕子,將那帕子堵住了蘭兒自個的嘴,而後再將蘭兒的腰帶解下,依舊就著她的腰帶捆住她自己的手。

忽的,遠處有人聲傳來,想來是巡夜的家丁,沙木立刻一驚,趕忙將昏死的蘭兒背到背上,大步衝往越園裏,白琉璃注意著沙木的一舉一動以及她麵上的神色,彎腰撿起被沙木放在地上的風燈時輕勾嘴角,心下滿意,她看中的人選中的人,果然合她的意。

當巡夜的家丁經過越園門前時頓了頓步子,園裏沙木的心就快提到了嗓子眼,然那巡夜的家丁並未踏入越園而是往後走了,沙木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巡夜的家丁走後,沙木依著白琉璃的吩咐將蘭兒搬到了越園最裏處的小屋,白琉璃則徑自往白越的臥房去了,當白琉璃的手碰到緊閉的臥房門時又收了回來,有些遲疑,似在猶豫,又似在害怕,暗沉的瞳眸深處滾流著千思萬緒,最後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雙手貼在門上,輕而凝重地推開了緊閉的房門。

在白琉璃推開房門的那一刹那,屋內桌上的燭火跳了跳,在白琉璃一步一步慢慢向床榻走去的時候,那跳躍的燭火也慢慢歸於平靜。

站在床前,看著**沉睡的老人,看著那灰白的須發,看著那張溝壑滿布的臉,看著那雙緊緊閉著的眼睛,白琉璃的雙肩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以致連她的十指都在微微發顫,腦子裏的記憶太深刻,以致她無法控製自己心中的情感。

白琉璃伸出顫抖的手,輕輕地撫順白越耳邊毛糙的灰白細發,動作緩慢,每一下都飽含了她的悔恨,悔恨她沒有聽爺爺的話,害死了自己,也害得爺爺昏迷不醒。

“爺爺……”白琉璃的手撫過白越花白的眉毛,腦子裏不斷浮現出白越對白琉璃這個孫兒的好,心裏的悔恨愧疚更甚,令她的手顫抖得更甚,令她的眼眶控製不住地酸澀。

兩世記憶,完全融合。

白琉璃忽的將雙手握緊,昂頭,緊緊閉上雙眼,良久,直到她平複了內心不由自主翻湧的情感,才慢慢鬆開了雙手,也慢慢睜開了眼睛,隻見她雙手手心裏嵌著十個深深的指甲印,清亮的瞳眸裏除了沉靜便是冰冷,已然平靜了下來。

這一世,沒人再算計得了她,沒人再害得了她,更沒人害得了她的爺爺。

然,盡管如此,當白琉璃的五指把上白越的手腕時,她眼底的寒意仿佛將她周身的空氣凍結。

當沙木也來到白越的臥房時,被白琉璃周身散發的寒意震懾住了,令她不敢靠近,隻敢站在離床榻五步開外的地方。

“沙木,越園的人,是誰撤走的?”白琉璃將白越的手在被下重新蓋好,這才慢慢從床沿站起身,抬眸看向沙木。

白琉璃這一抬頭看沙木,險些生生將沙木的靈魂凍結,隻因白琉璃的眼神太過冰冷太過可怕,仿佛比利刃還要鋒利還要可怕,沙木知道白琉璃這樣的眼神想要殺刮的對象並不是她,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害怕,再配上那一張可怖的臉,使得沙木不敢直視白琉璃的眼睛,連忙低頭恭敬應聲道:“回大小姐,越園的人是大管事撤走的,奴婢從後院到越園來的時候,越園已經沒人了,說是前院的人不夠用,如今隻有奴婢和另外一人伺候老太爺。”

“你之所以想去藥閣拿藥,便是說,”白琉璃眼神冷冷,聲音亦是冷如冰霜,抬眸看向沙木,眼神如冰刃,“大夫開的藥方可在你身上?”

“回大小姐,藥方是大管事拿著,也不是奴婢煎藥,大管事隻讓奴婢給老太爺喂藥而已。”沙木回答得恭敬,而後像低頭從懷裏掏出了一張抓得皺巴巴的紙,攤開後遞給白琉璃,“不過,午後奴婢清掃園子時在角落撿到了這張紙,奴婢少時識過幾個字,這紙張上的字認得些許,攤開紙團後才發現是大夫開給老太爺的藥方……”

“奴婢家世代是藥農,對於藥材,奴婢也是認得一些的,不然也斷不敢擅闖藥閣給老太爺抓藥。”

沙木雖然低頭回答得恭敬,若是細聽卻也不難聽得出她語氣裏的憤憤,她縱然隻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丫鬟,可還是多少猜得到這張紙團被揉皺丟棄在角落的後果,老太爺……

“方才你說,白珍珠要在三日後正式接任白家家主之位,可對?”白琉璃微微勾唇,將沙木遞來的藥方夾在指間,看罷便揉在手心裏。

“是的大小姐,帖子在今日已經發出去了。”沙木依舊回答得恭敬。

“嗯,再跟我去一趟藥閣。”白琉璃微微頷首,眼神冷肅。

沙木應聲,微微抬眸,正好瞧見白琉璃打開了揉著藥方的掌心,隻見一小抓白沫從白琉璃的掌心灑下,那張藥方竟是在白琉璃的掌心裏化作了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