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君蘭

十歲那年,我的好朋友死了。她死得很離奇,前一天她還跟我說她過幾天要去上海跟她媽媽住了,可是第二天,她就死了。她死得很離奇,她是被自家後院裏的小水坑淹死的。

說來也可笑,也就是那麽個小小的水坑竟然能要了她的命。那時候我媽說,君蘭大概是突然發了什麽病,摔倒之後爬不起來,臉著地恰巧落在水坑裏,最後窒息而死。是的,警察也是這樣說的。起初,班裏的同學還會胡謅亂攥的,說君蘭是被鬼索命,還有人說,是她後媽虐待她將她腦袋按水裏的,總之是眾說紛紜的。久而久之,大家便漸漸忘記了我們班曾經有那麽一個女孩兒,她叫君蘭。

時隔十四年,將近十五年,我依舊很清楚。我之所以記得這麽清楚,一來是因為君蘭是我的好朋友,二來是因為君蘭這人很奇怪,一年四季裏,不管雨天還是晴天,她總會帶一把傘,因為她不能曬太陽,每次被陽光照射之後,她便渾身如刀割那般疼痛。初時,班裏還有同學君蘭做作,裝模作樣什麽的,拿最近比較流行的話來說,那就是矯情。

君蘭姓夏,夏君蘭,那會兒我很喜歡她的名字,因為聽著很像古裝劇裏女主角的名字。君蘭的皮膚很白,生了一雙杏仁眼,臉圓圓的,但圓得很好看,看著就像是個陶瓷娃娃。她總喜歡穿白色的衣裳,白裙子在穿她身上就像一株君子蘭,人如其名。如今想起君蘭,總覺她與常人不大一樣,且不說她不能見陽光這事兒,就拿她有事兒沒事兒對著她家後院那株君子蘭說話就已經夠奇怪了。

君蘭比我年長兩個月,走的那年也就十歲。君蘭是我和周赫安共同的朋友,我和周赫安是同桌,君蘭就坐在我們後麵。

她總是笑嘻嘻的,班裏的小男生都很喜歡她,周赫安也不例外,有事沒事的老往後麵湊,不過君蘭卻不見得喜歡他們,君蘭臉上是笑著的,眼神卻是冷若冰霜。現在想起來,忽然覺得怪滲人的,一個十歲的小女孩,怎麽會有那樣的眼神。

“喂,林思佳,你幹嘛呢!”許世唯的聲音將我從思緒中拉了出來。

我搖搖頭:“沒什麽。”有些事情,我並不想與他多言,大約是他給我的感覺不那麽踏實,有安全感,卻不踏實,很矛盾吧,連我自己都覺得矛盾。

許世唯眸中透著絲絲懷疑:“真的?我怎麽覺得你怪怪的。”

“一個大男人,疑神疑鬼的!能有什麽事,真是的。”我萬般鄙夷的說出這一樣一番話,說得就跟真的似的。

許世唯雙眼緊緊凝視著我,半信半疑:“真的?林思佳,有事兒得說出來。好歹我也是你男朋友,別老把事藏心裏。”

“我沒事……”我低聲重複了一遍,我對他是有感覺的,但我卻不是很相信他。他的行為很多時候都讓我弄不明白,神神秘秘的,問他,他也從來不說。

是人都有秘密,這也是再尋常不過的,可事關自己的性命,就非得把秘密挖出來才能心安。畢竟我隻是個普通人,即使在葛飛離開的最初我多次想過自殺。如今走了出來,我便沒了那心思,我隻想好好的活著,葛飛走了,五年前的葛飛還活著,他活在我的記憶裏。有這些記憶足矣,我並不會為了葛飛去殉情。

說我不夠愛他也好,自私也罷,說到底,我最愛的人終究是我自己,沒了葛飛,我的還是要活著,生活依舊要繼續。

如今跟著許世唯去東淵,也不過是為了保命,要說是為了天下眾生那是不可能的。最初,葉景臣讓我不要瞎摻合,現在卻隻得無奈讓我跟著攙和,可見他也是沒了法子,我呢,也就隻能自救。

許世唯見我不想說話,他也沒再問,說起來,我和許世唯在某些方麵還很相似。我們都是那種表麵看起來逗比嗬嗬的,然而若是我們不願意說的事,就是嚴刑逼供也休想從我們嘴裏問出一點兒線索。

十月中旬的天氣不冷不熱,下午的時候溫度稍高,碧藍的天空微微暖陽,這樣藍的天空,在成都幾乎是見不到,成都的天氣大部分時候都是灰蒙蒙的,與這裏完全沒得比。

下午兩點多,我們告別了瀘州,繼續向著東淵前進。東淵路途遙遠,並且路程還很奇葩,走不上三五個月是走不到的。當然,我們並不是步行,依舊以車代步,若是步行那可就不是三五個月了,隻怕得是三五年。

許世唯因為在酒店了遇到了麻煩事兒,便決定不再住酒店,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一下午就弄了輛房車。然後滿臉歡喜的告訴我說:“林思佳,以後這兒就是咱們家了。”

“是你家,不是我家。”我沒好氣的回他,當即便將你我分得一清二楚。

我們的下一站是青安,相比瀘州,青安離的成都更近,我忽然覺得許世唯腦子有病,沒事幹嘛繞路,若說是來幫陸簡她表妹,完事兒也可以直接走啊,幹嘛還在這裏瞎繞。

我問許世唯的時候,他當時是這樣說的:“咱們東淵可不是尋常的地方,若要去東淵,必須按著專門的路線走,沒有捷徑。”

“還專門的路線!你以為是唐僧西天取經呢!”我白了他一眼,轉而望著滿天星宿,也不知道這是哪個鳥不生蛋的鬼地方,我怎麽就不知道有這麽個鬼地方。

我們所處的是一處平原,不遠處還有一條小溪,坐在這裏都能聽到潺潺溪水聲。這地方除卻溪水聲便是鳥叫,當然……還有許胖子的打呼聲,也不知道孫羽希在裏麵怎麽受得了。

這外麵倒還清淨,許世唯一如既往的自戀,他伸手搭我肩上,極其認真的對我說:“我可比唐僧帥多了,我可是有頭發的。”

我無語,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了,算了,懶得跟他說了,不管我怎麽說,最後還是得跟著他的腳步走。

現在大約十一點左右,我媽應該還沒睡吧。想想,我已經好久沒跟家裏打過電話了。想著,我就摸出手機,我的手機不是什麽土豪金,也就是個破手機,用起來卡得要死,無奈我是窮逼,買個手機還得再三思量,覺著還能用,也就打消了這念頭。

破手機用起來真是夠惱火的,有時候卡的隻能摳電池。譬如此刻,它就卡撥號器那兒了,完全動不了。

“哎呦,你這個破手機,早該換了!”許世唯盯著我手機屏幕,一邊兒鄙夷又一邊兒問我:“你給誰打電話呢?葉景臣?”

真不知道他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整天總覺著我跟葉景臣有什麽關係,我隻拿他當哥哥的,許世唯卻不這麽想,每次我要聯係葉景臣,他都是這種神經兮兮的神情。他聯係江曼雲的時候,我可什麽都不會說。額……我說什麽說呢,又不關我的事兒。

我心裏很想吐槽他,嘴上卻隻淡淡答了幾個字:“打給家裏。”

“用我的吧,我這全球通,信號比你那個好n倍,一點兒也不卡。”聞言,許世唯立馬把他手機遞給我。這個手機……葛飛也用過,說了不會痛,心裏還是會隱隱作痛。

我接過他那個足足大了我手機好幾倍的土豪金,撥通了我媽媽的號碼。“在我地盤你就得聽我的……”裏麵傳來周傑倫的歌聲,我媽媽的彩鈴萬年不變,永遠是周傑倫的我的地盤。

響了幾十秒之後,終於接通了。我一如平常的道:“媽,我思佳。”

“思佳啊,怎麽這個點兒打電話,吃飯了沒?最近胃還在疼沒?藥按時吃了麽?你啊,總是不吃飯,也不早點睡。”剛剛一接通,我媽媽就開始嘮叨。

以前聽了這些話,我都是左耳進右耳出,現在聽來,卻莫名的難受,隻覺鼻子酸酸的。我真怕自己忍不住哭出來了,我強忍著笑道:“吃了,最近好多了,所以也沒吃藥了。媽,你呢,身體還好麽?風濕病好些了麽?”

我媽歎了口氣:“我倒是沒什麽事兒,就是你爸爸,騎個電瓶車還能跟人撞上……”

“什麽!我爸又跟人撞上了!沒事兒吧!我怎麽沒聽他說。”我媽話還沒說完,我就打斷了她的話。說起我爸爸,他跟人撞上不是一兩回了,年輕的時候莽撞,在外麵花天酒地的。年紀大了,總算好些了,卻還是隔三岔五的跟人撞上,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騎車的。

我媽歎了口氣,有些無奈:“你前段時間不是跟他吵架了麽?他啊,也就沒給你打電話。說是怕惹你生氣。”

我鼻子本來就酸酸的,我媽這麽一說,我瞬時便想掉眼淚了,我一直以為我爸爸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從未想過他竟然怕我生氣,一瞬間我覺自己真是太不孝了。我沒敢說話,我怕我一說就哭了,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容易感傷了。

“喂,伯母啊!我是思佳男朋友!”在我還未哭出來之前,許世唯忽然奪過手機,謙卑和善的對著手機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