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逃婚

日光把稻田煮得冒泡,陌生的山川在蒸汽騰騰中扭動著形體。

一青色轎子在紅綠相間的山川中艱難的前行,轎夫們汗如雨下,心裏默默叫苦,倒不是因為這山路的崎嶇,而是因為轎子裏的小姐,這小姐一身的肥膘,實在是臃腫不堪!

濕熱的空氣夾著轎夫的汗臭味兒撲麵而來,一女子正襟坐在轎子中,肥胖的身體在方正的轎子中顯得有些不太協調,她的手拽著一張被汗水浸濕的手帕,華美的服飾此刻已幾盡濕透,汗珠仍在滾滾而下。

一隻蜜蜂從簾子的縫隙裏鑽了進去,她看著它,它也好似在看著她,南溪頭皮一緊,莫名的不舒服起來。

嘈雜的知了聲混著熱浪灌進人的耳朵裏,南溪聽著倒覺得是在嘲諷她百無聊賴而又苟且的十六載。

她喚了一聲丫頭小謹,問幾時能到鳳凰城,小謹的聲音疲憊不堪:“小姐莫慌,還有一個時辰的路。”

小謹五歲被姨夫賣到南府,夫人留了她做南溪的丫頭,日子轉瞬即逝,如今二人已是二八芳齡。

南溪算了算日子,從南府逃出來已有幾日了,不知南府上下可還在為她打點婚事?

轎夫歇息了片刻又搖晃的著轎子出發了,顫顫巍巍的轎子發出吱呀吱呀令人心裏發麻的聲響音,南溪撥開簾子,望了望陌生的山川,心裏的彷徨與不安又多了幾分。

南溪是小姐之軀,卻不金貴,十六載無公子少爺前來提親,她本做好了終身不嫁的準備,奈何老天給她開了個玩笑。

一月前有媒婆上門說親,來人是柯城名氣響當當的霍家!南老爺二話不說,當場便答應了。

南溪對霍家有所耳聞,霍家是柯城的首富,背景深厚,商戶遍布各地,子孫又多為朝做官,所有名門閨秀擠破頭也想進那金屋銀屋。

大少爺霍冕身份更是無比尊貴了,霍冕後宮佳麗上百,吃穿用度卻是上等待遇。

南溪要嫁之人便是這大少爺霍冕,此事很快傳遍了柯城的大街小巷,南溪一時間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笑柄,一堆人等著看她的笑話,才短短一月的時間,那些唾沫已經快將她淹死。

像南溪這般身材臃腫姿色平平的女子竟還有人想請進家門,莫不是想胖瘦醜美春色滿園?

南溪感到了深深的恥辱,或許她嫁過去便嫁過去了,多她一個也不多,原本南溪已經認命了,當笑柄便當笑柄吧,可沒兩天,爹的小妾劉氏過世了!

劉氏去了,白事才剛剛掛完,轉眼就要興紅事,劉氏在南府勤勤懇懇五載有餘,一生未留下一男半女,死了也無人牽掛,就連父親也隻是命府上掛了幾天挽聯。

劉氏走後,南溪開始思索她的人生,她不願重蹈母親和劉氏的覆轍,不甘心受命運的捉弄。

因此,她逃婚了!

轎夫吆喝了一聲,小謹掀開簾子道:“小姐,鳳凰城到了!”

南溪提起秀工精美的裙擺,小謹立刻上前攙扶著她下了轎子,她胖得有些笨拙,衣服被撐得一坨一坨的聳起。

出了轎子,日光猛烈的澆灌下來,亮得令人睜不開眼,南溪已是滿身的汗跡,頭發也淩亂的貼在脖子上,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繡著精美花紋的衣角被她的肚子撐得高高的聳起。

轎夫們互相使了眼色,大概心裏想著,總算把這尊佛送到西了。

南溪使勁扯了扯衣角,它們卻沒有要下來的意思,又提起手帕遮擋著刺眼的烈日,巡視了一圈周圍的景物,心想這哪是鳳凰城,分明是鳳凰林,大名鼎鼎的鳳凰城竟沒有一處鬧市。

鳳凰城是個太平世間,正處小王爺管轄之地,傳聞小王爺修得奇術,並大肆招攬天下奇能異術之人在此把酒言歡,不問塵世。

她千辛萬苦來到這裏並非是來飲酒作樂的,而是為了改命!

都說她是小姐,就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今她逃了婚,還要邁進男子的居室!

南溪叩開了北淮的居室,開門的小廝看起來約莫十三四歲,見了南溪也不驚訝,懶洋洋的依在門邊扇著扇子。

南溪巡視了一圈,屋子正門前帶了一個不小的院子,院子四個角落裏都種著高挺的翠竹,風吹過時還沙沙作響。

小廝皺眉道:“姑娘找誰?”

“北淮先生可居住在此?”南溪說著又拿起濕透的手帕摸了摸額間的汗珠。

“請問姑娘是?”小廝詫異,來此處找先生的皆是誌趣相投的男子,女子登門拜訪還是第一次。

“小女子南溪,先生聽了自然知曉。”

小廝令南溪稍等片刻,便進了北邊的正屋,不一會兒便喜氣洋洋的走出來對南溪道:“姑娘,先生有請!”

南溪進了北屋,瞧見紅木椅子上正襟坐著一名男子,一身玄衣貴氣無比,腰間配有墨色寶劍,翠綠的玉佩在玄色綢緞中若隱若現,顯得氣宇非凡。

男子眉眼低垂,劍眉清冷,高挺的鼻梁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輪廓,而嘴唇卻似漫不經心的點綴。

南溪一眼便認出了北淮,三年前,南溪與北淮有過一麵之緣,北淮看出她命途多舛,有意幫她改命,南溪不肯,他便留下書信,說若有一日南溪願意,可前去鳳凰城尋他。

南溪聽聞過高人用奇術改命,卻也隻是聽聽,如今要不是父親非得逼她嫁給那霍大少爺做妾,她怎能出此下策!

斟酌之下南溪決定走這一遭,至少也留個死而無憾。

“茶香向來是聞清而啖苦,姑娘過得可還好?”北淮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眉間舒展。

“有勞先生掛念,如今亂世,成王敗寇,我不過是世俗的犧牲品罷了,好與不好又如何?”

北淮放下茶杯,又理了理袖口道:“小姐此來所謂何事?”

“先生曾提起改命一說,可真有法子?”南溪試探了北淮,見他神色嚴肅,不像是在打趣她。

北淮稍稍微坐,若有所思的看著南溪道:“命格雖可改之……”

“先生請直言。”南溪見北淮欲言又止心中隱隱有些不安起來。

北淮正色道:“命格雖可改之,卻也是無常,不過小姐命途多舛,不妨一試!”

“小女子此來請先生改命,好過做一生浮萍!”南溪下定決心,頭破血流也不願任人宰割。

北淮見南溪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薄唇**漾出另人目眩的笑容,他道:“既然如此,月中十五,你我二人在此相會。”

南溪第一次踏進男子的居所,難免有些不自在:“如此就不叨擾先生了,十五再會,南溪告辭了。”南溪行了禮,帶著小謹退下了。

改命,她忽然對人生充滿了憧憬!

十五當日冷意襲來,妖風陣陣,法師乾匡為二人做法,南溪不知北淮是如何請到乾匡的,聽聞乾匡法力無邊,更是奇能異術界的發揚人之一!

乾匡兩鬢花白,胡須在皺紋橫生的兩腮間攀爬,他手持方杖,身著深藍色衣袍,一副盛氣淩人的姿態。

南溪與北淮手持匕首,南溪見北淮不猶豫的在手指上下了刀子,自己也跟著下了刀子,兩滴血滴在盛了**的容器裏相互靠近,又彼此排斥著,這景象甚是奇特,南溪注視著那兩滴血,臉上揚起新奇的表情,而一旁的北淮則是神情凝重的看著那兩滴血。

“果真是你!”北淮喃喃道。

“先生說什麽?”

“若非相互克之又怎能相互補之?”

北淮似是在回答,可南溪卻聽得一頭霧水,不一會兒,那兩滴血竟然融為了一體了,法師口中念念有詞,血在咒語聲中逐漸散開。

容器裏的**漸漸變得渾濁起來,法師將**倒入兩隻精致的酒杯中遞給了二人。

服下血酒之後的南溪渾身燙得厲害,法師在一片烏煙中越來越迷離,她感覺周圍的聲音越飄越遠,看了看北淮,他早已倒在地上,無奈眼皮瞬間就重得搭了下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南溪醒來時空氣異常的燥熱,她的頭發淩亂的搭在胸前,她順了順頭發坐起身來,隻感覺身體輕盈了些許,喚了兩聲小謹,小謹連忙跑進來,拉著她的手就是一陣梨花帶雨。

“何事如此哭哭啼啼?”南溪想莫不是出了大事?

“小姐,你都睡了五日了,小謹以為你醒不來了!”還沒說完小謹又開始落淚。

南溪坐起身來,掀開被子便要下床,她站起身,身體竟不同往日那般笨拙了,許是睡過去五日瘦了些許。

南溪命小謹去煮些米粥來,自己坐在銅鏡前梳妝,眼前的人兒似是真的瘦了,看起來順眼了許多!

不得不承認南溪是個美人胚子,五官看得出生得精美,難以想象她若是瘦下來了會不會傾國傾城,但是太過豐滿的緣故一直與傾國傾城無緣,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就算喝口涼水也會發福,瘦下來,連她自己也不信!

她突然想到了北淮,不知他現在如何了,南溪簡單的收拾了自己便出了門,行至北淮先生的門前,見小斯蹲在門口打著瞌睡。

他見了南溪,也不起身,懶懶的打著哈欠,道:“北淮先生至今未醒,小姐若想看他就請便吧。”小小廝在門口不知幾日了,整個人都沒了神氣。

南溪推開門,見北淮躺在**似熟睡過去,神色安詳,看上去清瘦了不少,眉骨突出,劍眉清冷,顯得越發冷峻,南溪忽覺自己唐突了,便退了下去。

回到房中準備沐浴更衣,南溪因為身體便輕盈的緣故感覺比平日舒展了許多,她解開衣帶,一個紅紅的東西映入眼簾,她仔細一看胸口竟赫然爬著一隻血紅的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