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神出鬼沒

這一場大火,燒掉了整座驛館,幸好救火及時,且著火的時間還不是太晚,所以除了幾個書生和驛館的夥計燒傷之外,並沒有出人命,火勢也沒有蔓延開,因此損失算是不大。

傷得最重的,可能就是西門藥了,公孫將他抬到就近的客棧裏頭仔細檢查,發現他中了一種極其罕見的蛇毒。

“蛇?”展昭眉頭擰起了個疙瘩,他這輩子最恨兩種東西,一種是蛇一種是蜘蛛……倒不是怕,就是看到了全身起雞皮。

白玉堂就更加了,所有在地上爬,沒腿得或者退太多的,他看著都惡心的慌。

“是草蛇,而且這種草蛇中原一帶沒有。”公孫拿出銀針給他去毒續命,邊開出藥方,讓影衛門去砸開藥鋪大門,半個時辰之內,一定要把藥配齊。

趙普還讓赭影跑了趟皇宮,跟宮裏的禦醫要,生怕藥不全。

“他是不是很危險?”董旭這會兒也回過味兒來了,“我一個時辰前看他還好好的啊!”

一旁的孔夫人嚇得麵如死灰,也連連點頭,剛剛看病的時候,還覺得這西門藥人很風趣,怎麽一轉眼就變成這樣?

“他中毒的確是剛沒多久的事情。”公孫回頭告訴眾人,“還有,這蛇毒很霸道,若不是他內力深厚,估計早就死了,就這樣也挨不住多久。”

“啊?”肖末和董旭驚得快哭鼻子了,趕緊求公孫救他。

公孫擺手,道,“不用求我,你們是白玉堂的朋友我自然會救,隻是這解藥難求。”

“你是說剛剛開的幾味藥?”趙普問。

公孫點了點頭,對一旁也顯得憂心忡忡的白玉堂說,“西門藥本身就是個神醫,想要毒害他可不容易。這傷勢應該不是被蛇咬造成的,而是喝下去的。”

白玉堂皺眉看肖末和董旭,“他得罪誰了?有人要殺他麽?”

兩人麵麵相覷,都搖頭,西門藥是個老好人,雖然性子怪了些,但平日治病救人,也不怎麽跟別人摻和,不至於招來殺生之禍吧。

“先生。”

正這時候,那孔夫人忽然問公孫,“那種草蛇長什麽樣子啊?”

公孫想了想,“呃,這是天竺一帶才產的草蛇,長年生活在沙漠中,因此全身棕褐色的,還有……”

“還有脖子是扁的、形狀像是個壓扁的葫蘆,然後還有兩塊紅斑,腦袋上有個黑點,看起來就跟有三隻眼睛似的,是不是?”孔夫人問出話的同時,就見公孫滿是疑惑地睜大了眼睛,“夫人見過這個?”

孔夫人點頭,“我見我相公畫過!他死前,有一晚半夜讓噩夢驚醒了,說是有怪蛇追他。第二天,我見他畫了好多蛇圖,老嚇人的樣子,就問他這是什麽蛇,他說是昨晚夢見的追殺他的蛇。他當時也說了一聲,是什麽天竺草蛇。”

公孫點頭,“正是這種,你相公對這蛇有研究麽?”

孔夫人有些無奈,“我和相公成婚不久,他這人是書呆子,整日自己鑽研,也不準我這婦道人家過問太多。唉,不過這會兒估計什麽都找不到了。”說著,夫人抬頭看了看不遠處已經稍微廢墟的驛站,“都燒沒了。”

展昭和白玉堂下意識地抬起頭,透過窗戶往外看,身後的驛站幾乎塌了大半,還剩下些焦炭和殘垣斷壁。

這時候,王朝馬漢跑進了客棧裏,告訴眾人,“火源找到了,有人蓄意縱火。”

展昭和白玉堂都皺眉,問火是從哪兒著起來的。

王朝說是從柴房,有人將火油從柴房一直潑到西院,然後點了火。因為西院門口還放了大量喂馬的飼料,所以幾乎整個燒沒了。

白玉堂皺眉不語,果然,有人要置西門藥於死地。

“夫人的房間就在西院。”董旭跺了跺腳,“該不會是和那孔茂的死有關?”

這時候,外頭又進來了兩個人,是來看熱鬧的包延和龐煜。

“哎呀,怎麽著那麽大火。”龐煜進門就問,見**還半死不活躺著一個,眾人臉色嚴峻,也趕緊不說話了,和包延一起站在一旁看熱鬧。

陸續的,影衛門都回來了,藥幾乎都找到了,隻差了一味。

公孫一看方子,皺眉,“少了赤煉果?”

“是啊,掌櫃的說赤煉果原本是有的,不過前陣子來了些人將果幹都買走了,這藥材開封府少有……他們要去外地買來在曬。”

眾人都皺眉,白玉堂和展昭對視了一眼,同時問公孫,“赤煉果……莫非就是剛剛那書生用來嚇人的那些紅果?”

公孫點頭,“正是正是,剛剛郊外應該還有!沒有果幹要新鮮的也行,這位藥一定要有。”

“我去。”紫影就想施展輕功跑回去找。

“要快啊!”公孫著急。

一旁龐煜忽然從袖袋裏掏出一個油紙包來,遞過去問公孫,“是這玩意兒不?”

就見他手中油紙包裏,包著兩個圓滾滾的赤煉果。

“是這個!”公孫趕緊拿過來,跑去外邊做藥了。

眾人都一臉驚訝地看著龐煜,半晌,龐煜尷尬地說,“我覺著挺好用的,剛才就撿了兩個,準備以後拿來防身。”

“你拿兩個果子怎麽防身啊?”包延不解地看他。

“你想啊,要是再有人追殺,我就捏碎一個裝死麽!”龐煜回答得理直氣壯。

眾人都有些同情地看他,估計前幾次被抓怕了。

……

一碗解藥灌下去,西門藥身上的毒總算都被清除了,人也漸漸蘇醒過來。一睜開眼睛,就看到好些不認識的麵孔。

“怎麽回事啊?”西門藥就感覺自己好像是從萬丈懸崖上剛剛滾下來似的,全身酸痛,頭昏腦脹。

“問你才對吧。”肖末一臉佩服地看他,“剛剛從鬼門關回來就不記得自己怎麽回事了?”

“啊?”西門藥坐起來,伸手扶住額頭,“哇……我的頭怎麽那麽痛啊?”

“可能是因為去毒造成的,休息一會兒就好了。”公孫過來給他把脈。

西門藥抬頭看了看眾人,顯得相當茫然。

“你不記得了?”白玉堂皺眉走過來,將剛剛的事情說了一遍給他聽。

隻見西門藥睜大了眼睛,“真的假的?”

董旭趕忙問,“你傻了啊?有人給你下毒你不知道,從我那兒出去後你上哪兒了?都說清楚!”

眾人也都點頭,覺得這一點至關重要。

“我沒去哪兒啊。”西門藥搔搔頭,“對了……我怎麽在這裏?我不是應該在畫舫上的麽?”

“什麽畫舫?”白玉堂皺眉詢問,“你在上麵喝了酒?”

“嗯,我見那畫舫別致,又有姑娘招呼喝酒,就上去了,正好瞧見一位書生也在飲酒,就與他們一起坐下喝了兩杯。”

“你是說,那畫舫有姑娘陪酒,然後有個書生在喝?”展昭問了一句。

西門藥就見這人身材個頭都和白玉堂十分接近,年紀輕輕,樣貌清俊顯得挺溫和的,一雙大眼睛看著挺討人喜歡。他想了想,又看了看白玉堂,雖然頭還很痛,但還是敏銳地意識到——莫非這人就是展昭?

西門藥很感興趣地打量起展昭來,心裏納悶,什麽樣的人,能把個自由自無法無天的白玉堂一直留在開封府那麽多年,連陷空島都不回了。

展昭問了話,見西門藥不回答,隻是盯著自己傻看,也有些不解。

“咳咳。”肖末咳嗽了一聲,打斷西門藥打量展昭,“問你呢!”

“哦……是啊。”西門藥點頭,“書生看著挺年輕的,斯斯文文,說是進開封來趕考的。我喝的是竹葉青,好像喝了幾口就睡著了。”

“你真行啊,不認識你就敢喝別人的酒?”董旭一臉佩服地看西門藥,“那書生給你下毒了,你是不是以前得罪過他?”

西門藥一頭霧水,“說來是有些古怪,我當時怎麽了呢?跟被鬼迷了似的,怎麽就會上了那畫舫喝了他給的酒呢?奇怪。”

“有什麽問題?”白玉堂問展昭。

“哦,因為最近秋試將近了,各地才子都聚集到了開封,所以皇上前幾天剛剛下令,所有畫舫、窯館、娼寮,不準接待喝花酒的書生,更不準有書生醉酒鬧事,有辱斯文。”展昭道,“如果發現了,就有可能要取消秋試的資格,所以基本來開封的書生都不敢去煙花之所。就算有,也必然打扮得不像是書生,以免被人認出來。”

“所以那書生足夠可疑了。”趙普讓影衛詳細詢問了畫舫的特征,然後就去查找。

展昭和白玉堂到了屋門口,對視了一眼,這次最令他們懷疑的倒不是什麽書生或者畫舫,而是今天下午遇上的那個瘋癲才子。

特別是,他拿赤煉果來惡作劇,就好像是有意幫了他們的忙似的。

公孫也走了出來,告訴兩人,“赤煉果這藥材,整個開封可能也就在剛剛那一片山區才有,最多不到一兩棵,下午那瘋書生,絕對不是隻惡作劇這樣簡單。”

展昭抱著胳膊就納悶了,“他怎麽知道的呢?”

公孫也是搖了搖頭,“他很有些深不可測。”

“他第一次見我們,就知道包延住在開封府,也知道趙普的身份……”展昭皺眉,“幸好讓白影和黑影跟蹤他去了。”

之後,展昭和白玉堂先出了客棧,進入了那燒成一片廢墟的驛館查線索。

歐陽少征站在門口指揮眾人清理廢墟,腦袋上還冒煙呢,倒不是讓火燎了,而是剛剛端水滅火給熱的。

“誰他娘的缺德放火。”歐陽少征罵罵咧咧的。

展昭和白玉堂到了他跟身後,一人一邊拍了他一把。

“娘喂!”歐陽少征驚得一蹦,趕緊回頭。見是兩人才鬆口氣,“你倆走路稍微發出一點點聲音行不行啊?老子還以為又見鬼了。”

“見什麽鬼啊?”展昭不解,“縱火的人有線索了麽?”

“還沒,不過天還不算晚,這會兒放火我就不信沒個瞧見的人。”歐陽少征接過一個士兵遞過來的濕帕子擦了把臉,歎氣,“呼……熱死了。”

“你滅火還挺有一套的麽。”展昭見白玉堂走進火場往四外看,就和歐陽少征攀談,“動作比原先那些巡城軍快多了。”

“那是,我在邊關的匪寇外族就喜歡放火,這滅火有技巧,除了水還要沙子,先掐斷了圍起來滅。”歐陽說著,像是想起了什麽,湊過來問,“唉,問你個事情。”

“嗯?”展昭回頭看他,邊注意不遠處的白玉堂。

“前幾天這裏是不是吊死了個書生?”歐陽忽然問。

“嗯,對啊,蘇州知府的兒子孔茂。”展昭回答,“上吊自盡的。”

“操。”歐陽少征說了句髒話,“老子剛才果然見鬼了!”

“哈?”展昭不解地看他,“什麽鬼?你火麒麟還怕鬼?”

“剛剛滅火的時候,影綽綽就看到火場裏站著個書生,穿一身青,飄乎乎在火堆裏若隱若現的。起先還以為是個人,後來仔細一看他娘的是個鬼。”歐陽少征說起來還有些上火。

“你確定他是鬼不是人?”展昭納悶。

“老子第一眼看他的時候他就吊在房梁上,後來火那麽大,他慢騰騰從椅子上爬下來,不是鬼是什麽?”歐陽少征大呼晦氣,“我今晚上開封府去一趟,你讓包大人給我拍兩下額頭保佑保佑。”

展昭有些哭笑不得,不過歐陽少征剛剛說的還正經挺詭異的,又問,“那人呢?後來上哪兒去了?”

“後來一陣風吹了大把煙過去,人就沒影了。”歐陽少征搖搖頭,示意自己也不清楚了。

“這麽邪門?”展昭聽得直皺眉,餘光瞥見白玉堂走進廢墟裏頭了,就趕緊跟了過去。

白玉堂在廢墟裏走了一陣,隻是覺得這燒得十分徹底,特別是西邊的院子,看來火油隻倒在了這一塊。為什麽單單燒了西院呢?這裏是那孔姓書生之前居住的地方,難道是要燒掉他的一些線索?那為何又要害死西門藥,如果怕知道什麽秘密,董旭知道得更多才對。

白玉堂正在出神,忽然聽到,“哢噠”一聲傳來。

他愣了愣,左右張望,原本以為展昭從後麵過來了,可並不是展昭,身後沒人。而且聲音似乎是從前麵傳來的,前邊是一大堆倒塌的廢墟,莫非有人在裏邊?

白玉堂正在疑惑,果然,就看到那對垮塌的黑色焦木聳動了一下。

下麵還有生還者?白玉堂趕緊跑子走過去,將那些廢墟扒開一些,就見下邊趴著個人,還完好無損的。

“喂。”白玉堂伸手拍他,這時候,後邊展昭跑了上來,“怎麽啦?”

“有個人……”白玉堂伸手一指。

展昭也是驚了一跳,竟然還有生還的?趕緊就過去幫著救人。

可就在兩人伸手去抓那人肩膀的時,忽然感覺手上黏糊糊的,抓到了什麽……

白玉堂低頭一看,隻見手上不知道抓到了什麽,白色的、軟乎乎還熱乎乎,其中有些紅色的血絲……

“嗬……”白玉堂倒抽了口冷氣趕緊抽回手,展昭也蹦了起來,兩人同時想到的就是腦漿,這人不是被砸死連腦漿都砸出來了吧,那怎麽還沒死啊?

正在驚駭萬分的時候,忽然聽那趴著的人突然悶哼了一句,“頭痛啊……”

展昭和白玉堂瞬間臉色白了掰,心說可不是頭疼麽,腦漿都流出來了。

“還給我,誰拿了我的腦子?”那人忽然仰起臉來,頭上須肉模糊一片,而且貌似還不是人頭,人頭哪兒有那麽大的,跟個豬頭似的。

隻見他伸手扒拉展昭和白玉堂,“還給我……”

白玉堂往後退了一步,伸手一把將展昭拉過來擋在前麵,倒是不怕他是鬼是人,就是怕髒,好麽!蹭一手的腦漿,“貓兒,去看看他死了還是活的?”

“幹嘛我去啊?”展昭死活不肯,“要不然找公孫吧,這會兒估計活不了。”

“還給我!”那人撲過來,伸著血肉模糊的手就往白玉堂雪白的衣服上蹭,“腦子,把腦子還給我。”

“喂!”白玉堂也覺得不對勁了,真的腦袋流出來了,怎麽可能還活蹦亂跳的?

“你……”展昭用巨闕一擋他,就見他手裏拿著個碗,碗裏小半碗豬腦,腦袋說那麽怪呢?原來頂著個豬頭。

“我不管,把豬腦袋還給我!”那人的聲音有些耳熟,展昭和白玉堂對視了一眼,同時疑惑——最近聽過……

想到這裏,兩人同時想到個人。

展昭用劍尖一挑那人頭頂上的豬頭……隻見一個豬腦袋滾落到一旁,下邊露出一張書生的臉來,跟兩人打了個照麵。

“又是你!”展昭一眼瞅見,正是剛才那個瘋癲書生。

書生接著哈哈大笑。

展昭和白玉堂同時有些血往上湧,又是這瘋書生裝神弄鬼。

白玉堂黑著一張臉就要砍了他,展昭還有些理智,覺得問清楚再說,於是拉住白玉堂。

那書生也趕緊躲到一旁,“等等,等等,宰了我就沒人告訴你們誰放的火咯!”

白玉堂和展昭都一愣。

“你怎麽會在這兒?”展昭問他。

正這時候,就見遠處跑來了兩個人,氣喘籲籲的,正是跟蹤這書生的黑影和白影。

兩人瞧見書生正和白玉堂展昭說話呢,立馬尷尬起來。

他們剛剛一路跟著那書生,覺得他不會武功,跟起來不費吹灰之力。他到客棧落腳之後,就跑出來,到處找豬肉鋪子買豬腦袋,買了豬頭後,腦子取出放在碗裏似乎想燉個蔥花豬腦。豬頭放在一旁說要醃肉吃,可沒想到一轉眼沒影了。他們找了一路才找到……這若是傳出去,他倆也不用混了,這書生猴精猴精的!

“誰放的火?”展昭看了看那人手裏的豬腦,忍住揍他的衝動,同時感覺身後的白玉堂正將手上的醃臢蹭自己袖子上。

書生盤腿坐在地上,嘖嘖兩聲,“不說不說,你倆太小了,找個大的來!”

白玉堂一皺眉,看展昭,那意思像是說——算了,反正案子遲早會破,先宰了他吧,忍不住了!

展昭尷尬地拉住他,耐著性子問書生,“你要見誰才肯說?”

書生托著下巴想了想,“嗯,就小黑吧。”

話一出口,周圍眾人都愣住。

白玉堂看展昭——誰啊?小黑……黑色的小狗?

展昭也鬧不明白,這時候,就見那書生忽然伸手,對著遠處招了招,“呦!小黑!”

眾人同時回頭望過去,隻見遠遠的,包拯帶著王朝馬漢走了過來,聽到有人說話,就仰起臉。

黑夜之中,展昭和白玉堂清楚地看到包拯那張漆黑的臉,在聽到那一聲“小黑”之後,微微地扭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