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行天下 07 報喪狐狸
進來的,是個年輕貌美的女子,穿著一身黑色的衣裙。此女子一走進院子,就跟展昭和白玉堂打了個照麵,三人同時都愣了愣。
那女子微微地挑起了嘴角,收回視線繼續往裏走,路過的下人丫鬟都對她行禮,稱呼她,“九夫人。”
女子一一點頭應承,十分親和討喜。
她經過展昭和白玉堂身邊的時候,特意停了下來,問一旁的崔放,“這兩位是?”
“哦,九娘,這是大名鼎鼎的白玉堂,這位是白家茂……”
“噗。”
崔放話沒說完,就聽那位九夫人忽然噗嗤一聲樂了,隨後別有深意地看展昭,還給他行了個禮,“哦?原來公子姓白。”
展昭右邊眼皮子一個勁地抽,尷尬地看一旁。
白玉堂也看那女子一眼,但是沒說話。
九夫人笑顏如花地給白玉堂行了個禮,便轉身進屋了,遇上崔祁守,甜膩膩叫了聲老爺之後,還驚訝,“秦兒可算好了啊!”
展昭下意識就一哆嗦,和白玉堂交換了眼色,神情都有些別扭。
公孫和趙普看得真切,就覺得白玉堂和展昭似乎有些問題,於是上前,問,“認識?”
展昭見身旁戊戌和戊宇爺孫並沒注意這裏,就壓低聲音說,“那個女人叫葉雲杉,有個外號報喪狐狸,可是比狐媚子要要命的人!”
公孫和趙普都納悶,“江湖人?”
展昭撇嘴,“是個偷兒,臭名昭著!”
“你倆怎麽認識的?”趙普看白玉堂,“你也認識?”
白玉堂一聳肩,“見過一次,不如貓兒熟。”
展昭抱著胳膊,想說話,不過看到崔祁守帶著全家老小過來了,也就打住了。
葉雲杉就跟在崔祁守身旁,邊眯著眼睛看展昭,那眼神似乎是警告——你不戳穿我,我也不戳穿你!
展昭則是眉頭微皺。
崔祁守熱情地邀眾人留下,他要設宴款待。有趣的是,對於戊戌戊宇兩爺孫,他也是誠意相邀,執意要兩人住下,還給幾家安排了暫住的別院。
說起來,這葉雲杉與展昭可是老打交道了。天下有不少飛天大盜或者摘星神偷,這種人但凡沽名釣譽的,不是死了就是被官府抓了,而能名動江湖又不被抓住蹲大獄的,大多有些真本事。
但是有真本事,也架不住被神捕追蹤。展昭這些年也不知道抓了多少這號的江洋大盜,唯獨一個人,他怎麽也抓不到——正是眼前這位葉雲杉。
眾人跟著崔府的下人進入別院,休息一下等擺宴,等關上門,展昭跟眾人說了一下葉雲杉是何人。
趙普驚訝,“你都抓不到?她是輕功非人啊,還是武功高絕?還是有孔明之智趙雲之勇?”
“都不是。”展昭哭笑不得地搖頭,趙普和公孫就更納悶了。
“葉雲杉之所以叫報喪狐狸,是有理由的。”白玉堂幫著展昭解釋了一下,“她走到哪兒,都會迷惑了一家之主做小妾,將她相公忽悠得團團轉,她入門後的半年時間裏,這家人家就會一個個地離奇死亡,死絕後,她什麽都不用做便繼承了全部的家業,變賣成錢財之後一走了之。”
“而且這個女人狡猾得很,每次都手腳幹淨根本抓不到把柄。”展昭搖頭,“總之就是明知道她有問題,可惜總也沒證據。”
“這就奇怪了。”公孫不明白,“那葉雲杉是怎麽知道這一家人就快死絕了?該不會所有人都是她殺的?”
“那這女人未免太狠毒了吧?”趙普覺得不可思議,“前後加起來她得殺多少人?而且還不留蛛絲馬跡的。”
“姓展的,你又想冤枉我啊!”
屋裏眾人正討論,外頭打老遠,一個清脆響亮的女聲吆喝傳進來,驚得眾人都一愣。
展昭趕緊打開門,就見葉雲杉就在院門口嚷嚷呢,這要是叫人聽見就麻煩了。
葉雲杉抱著胳膊壞笑著看展昭,“哎呀,錯了,是姓白的才對。”
展昭聽她奚落,有些來氣,他甚少那麽討厭某個人,不過葉雲杉的確叫他厭惡,畢竟,每次她一出現,少則十幾口多則上百口,各個死絕無一幸免。這次他來了崔府,剛進門崔家三公子就得了瘋病,又聯想到崔家之前已是多災多難,真不知道日後還會有多少災禍發生。不管當年崔祁守是做了什麽事遭致詛咒,但起碼,他的子女、這滿屋子的下人,他們什麽都沒做過,沒人有資格要他們的性命!
葉雲杉原本笑嘻嘻的,似乎見著熟人還挺開心,不過看清楚展昭臉色後,她眉頭也皺了起來,隨後拉下臉,快步進屋。
進了屋子後,“嘭”一聲關上了門。
眾人都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趙普下意識地拉公孫到自己身後,以免被波及。
葉雲杉徑直走到了展昭麵前,瞪他,“姓展的,你什麽意思啊?很不想看見我麽?”
展昭微微一揚眉,“你覺得呢?”
葉雲杉張了張嘴,冷笑一聲,“好!那我去告訴崔祁守,你是開封府的官,上這兒來查他的!”
葉雲杉轉身要走,就聽白玉堂涼絲絲來了一句,“開封府的官來查他,總比要命的賊來害他強吧?”
展昭對白玉堂點頭,示意——說得好!
葉雲杉回過頭,看白玉堂,“哦……白玉堂是吧?哈,我說你們這些男人真是,長得人模狗樣的,心腸一個比一個歹毒。”
公孫睜大了眼睛覺得神奇——這報喪狐狸,竟然說別人狠毒哦。
“你們要說就去說咯。”葉雲杉找了張凳子坐下,也不見外,剛才大家閨秀端莊賢淑的樣子早就不見了,伸手隨便拿起果盤裏一個蘋果啃了一口。邊打量四周,最後目光落到了趙普和公孫身上……
“嗯。”葉雲杉點了點頭,看公孫,“能這麽輕易就治好了天下名醫都束手無策的崔秦,看來這位肯定是開封府的公孫先生了。”說著,又看趙普,“這位更不用問啦,如此威武,想必是九王爺吧?”
趙普一挑眉。
葉雲杉眯著眼睛指指兩人,“你倆看著真般配!”
趙普對她立馬好感倍增。
葉雲杉笑著回頭瞪展昭和白玉堂一眼,“比你倆配多了!”
展昭歎氣,白玉堂看了看葉雲杉,“你最愛錢是吧?”
“是啊!”葉雲杉點頭,兩眼亮晶晶。
“跟你做筆買賣,怎樣?”白玉堂也不跟她客氣,開門見山。
“做買賣?”葉雲杉盤起腿邊啃蘋果邊問,“什麽買賣?我能掙錢麽?”
“不掙錢的買賣,你也不會跟我做。”白玉堂不緊不慢,“我問你答,一個問題一千兩銀子,怎麽樣?”
“哈!”葉雲杉一拍腿,指著白玉堂,“果然是爽快人呀,我最中意和你這種人做買賣了!”
白玉堂點頭,“不過你答得若是不能讓我滿意,銀子你可掙不到。”
葉雲杉仰起臉想了想,點頭,“行,天下沒白拿的銀子,你問,第一題!”
白玉堂微一挑眉,指了指自己和展昭,“配不配?”
展昭差點一口茶噴出來……一千兩就這麽沒了!這耗子。
葉雲杉愣了愣,隨即笑了,點頭,“配,怎麽能不配呢,簡直天上一對地下一雙!唉,原來說一個‘配’字就值白五爺一千兩銀子,那些什麽一擲千金的富家公子跟五爺比起來,可真是差太遠了。”說著,她看一旁有些不好意思的展昭,越看越來氣,“你說你也沒什麽優點,怎麽那麽好命呐?”
展昭眼皮子抽了抽,不爽。
白玉堂點頭,一旁白福抽一千兩銀票給葉雲杉,葉雲杉美滋滋接了,白玉堂伸出兩根手指示意第二個問題。
葉雲杉已經準備收第二張銀票了。
白玉堂忽然一指展昭,“他優點多不多?”
葉雲杉嘴角直抽。
展昭那個心疼啊,他家白耗子好浪費!不過心裏那種甜蜜蜜的感覺是咋回事……
葉雲杉佩服地看著白玉堂最後投降一般笑了,點頭連連,“多!展大人優點多得都數不過來了,人長得帥,年輕有為又有正義感,心地善良功夫也好,出生好、為人好、前途好,不過千好萬好不如眼光好,挑中了白五爺,是不是?”
白玉堂滿意點頭,白福遞過去第二個一千兩。
葉雲杉美美地揣著銀子,道,“第三題呢?”
白玉堂看他,“你為什麽會知道崔家會死滿門?”
這問題問出了,其他幾人也打起精神來了,這才是重點。
葉雲杉托著下巴猶豫了一下,“我會算命!”
白福看白玉堂。
白玉堂沒做聲,繼續看葉雲杉。
白福自然沒給銀子。
葉雲杉歎了口氣,“唉,我這人雖然愛錢呢,但是胃口也不大的,掙兩千兩夠了,多謝白五爺了。”
白玉堂淡淡一笑,“我說過了,答案若是不能讓我滿意,銀子你就掙不到,哪裏來的兩千兩給你?”
葉雲杉臉色一變,霍地站起來,“白玉堂,你堂堂大俠說話不算數?不怕宣揚出去以後沒法混呐?”
白玉堂將銀刀往桌邊一放,“你覺得有命出去宣揚?”
葉雲杉一驚,往後退了一步,“你……你別亂來啊,這裏可是崔府,我是崔祁守的九夫人!”
白玉堂打斷她話,“你說我敢不敢?”
葉雲杉心裏一驚……她與展昭周旋好幾年了,展昭是個講道理的人,不止講道理,還講大宋律例呢,沒證據所以一直拿自己沒辦法。可江湖上誰不知道,白玉堂是不講道理的,更別提大宋律例了。
情急之下,葉雲杉隻好向展昭求救,“喂!你是官差啊,看著他亂殺人?”
展昭眨眨眼,“你也說了我們很配的,他要宰了你我隻有拍手的份。”
葉雲杉一閃身想跑,但是門後人影一動,兩個影衛擋住了去路。她一驚回頭,趙普顏色一寒,“殺了你算輕的,有的是法子讓你開口。”
紫影伸手戳戳葉雲杉的肩膀,“先剁你十根指頭。”
葉雲杉趕緊退開兩步,一臉委屈“你們不要臉,一群大男人欺負女人!”
眾人彼此看了看,異口同聲,“少廢話!”
葉雲杉哭喪著臉,最後憤憤在原來的位子坐下,抬頭看白玉堂,“行!我可以說,可是……你們要保護我安全!還有啊,給我二萬兩銀子,讓我找個地方躲幾年,最好是陷空島或者逍遙島這種安全的地方!”
眾人都微微皺眉,葉雲杉像是在怕什麽。
“你說吧。”白玉堂點頭。
葉雲杉歎了口氣,“那些人死,都不是我害的,我是知道他們要死了,所以來收銀子的。而至於這些人為什麽會死,我也不知道裏有,是有人告訴我。”
“誰?”展昭好奇。
“大少爺。”
葉雲杉一句話出口,眾人的眉頭都皺了起來……又是大少爺?和之前那案子裏頭神秘的幕後人,是不是同一個人?
“大少爺是誰?”展昭追問。
葉雲杉抬頭看了看眾人,低頭,“他不是人。”
眾人都有些納悶——通常情況下,女人說一個男人不是人的理由隻有兩個,要麽是負心漢,要麽沒人性?
“你們看我幹嗎,他真的不是人!”葉雲杉強調,“隻是字麵上的意思!”
“不是人,難道是鬼?”公孫不解。
葉雲杉顯出幾分為難的樣子,“我也不知道,隻知道他和一般的人真的不一樣!我原本隻是個小偷而已,為了生計但是又不想出賣身體,所以經常騙些又笨又好色的有錢人娶我。通常我都是在洞房花燭夜把人迷暈了,然後盜取些金銀首飾趕緊跑……”
眾人都看著她。
“看什麽!”葉雲杉臉沉著,“你們以為哪個女人願意幹著事啊?我命苦,從小爹娘都死光了,就被個偷兒收留的,偷教出來的當然還是偷了!我又不殺人放火。”
“接著說。”展昭給她遞過去茶杯。
葉雲杉喝了一口水,接著說,“總在河邊走,哪兒有不濕鞋的,有一次我失手了被人追殺,情急之下跳河逃走,卻被水淹了。原本以為自己死定了,但是等我醒過來,發現被人救了!我當時就在一艘船上,船也不知道是在河裏還是什麽大江大海,總之四周圍都是霧氣,根本看不到邊。”
眾人靜靜聽她說,同時都尋思——有哪些湖泊經常起霧的呢?
“我就看到一個年輕人蹲在我身邊,見我醒了,對我笑。”葉雲杉說到這裏,摸了摸腦門,似乎很懷念。
“喂,丫頭!”趙普忍不住問,“你這神情像是思春呢,不像是對什麽可怕的人。”
“胡說什麽你!”葉雲杉一張臉通紅。
眾人都挑眉——當真春心大動了?
“那個救我的人,又不是什麽大少爺!”葉雲杉憤憤,“他跟他們都不一樣的,可聰明了!”
展昭突然問,“他什麽樣子?”
“嗯,高高瘦瘦的,平日都不愛說話,很冷淡的樣子,但是開口說話的時候總是會看著我的眼睛,很認真說話,聲音又很輕。”葉雲杉想著想著就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的眼睛很漂亮的。”
突然,展昭伸手一拍葉雲杉的腦門。
葉雲杉一愣,捂著額頭驚訝地看展昭。
展昭皺眉,“他叫你醒來的時候,是不是就這樣拍一下?”
葉雲杉張大了嘴,“你怎麽知道?”
白玉堂看展昭。
展昭輕輕地點了點頭——展皓!
葉雲杉皺眉,一臉狐疑地盯著展昭,“你真的認識他啊?那他叫什麽名字?”
展昭沒說話。
“別這麽小氣麽,告訴我聽又不會有損失。”說著,拿出那兩千兩來遞給展昭,“我拿兩千兩來買?”
展昭微微皺眉,看葉雲杉。
葉雲杉忽然傻傻地看著展昭的眼睛,“說起來……眼睛有些像哦。”
“你接著說。”展昭道,“說完,我把他名字告訴你。“
“真的?”葉雲杉驚喜。
“真的。”
葉雲杉笑得心滿意足,認真說起來,“我被救了之後,發現船上有不少人,我被帶去見了一個被他們都稱作是大少爺的人。”
“他什麽樣子?”
“不知道啊,這人住在一個很陰暗的房間裏,隻有一扇小窗戶,他就站在窗邊的黑暗角落,可怕兮兮的。”葉雲杉回憶著,“他問我,想死還是想活。如果聽他的話辦事,不止能讓我活,還能讓我錦衣玉食,如果不聽,立刻就丟我回水裏。”
眾人都皺眉。
“我隻好答應了。”葉雲杉說著,略顯惆悵,“於是我就有了很多漂亮衣服還有銀子,被人送上岸。每隔一段時間,他回告訴我,混入一戶人家。不用多久,這家人家就會滿門死於非命,我隻要負責收集財寶和繼承家業。”
“他是要銀子跟你分賬?”趙普納悶。
“沒啊,銀子都歸我。”
“那你給他什麽?”白玉堂覺得這買賣根本不合理。
“我隻需要幫他找一樣東西。”葉雲杉說。
“什麽東西?”眾人都緊張起來。
“每一次都不一樣的!”葉雲杉想了想,“有時候是一個茶杯,也有時候是一本書……總之都有可能的。”
“那這次呢?”展昭問,“這次他要你潛入崔家,找什麽?”
“一麵鏡子。”葉雲杉道。
“什麽鏡子?”眾人都好奇,什麽鏡子那麽值錢,要崔家滿門的命來換?
“嗯,據說是一麵古鏡,高三尺三寬三尺三,上麵刻了古怪符號三千三百個,正當中的鏡麵是琉璃的。
眾人還是頭一回聽到這款是的鏡子。
“就這樣?”公孫覺得不可思議,“那直接偷了鏡子走不就行了,殺那麽多人做什麽?”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按命令辦事的。”葉雲杉扁了扁嘴,“每次家裏人死我都很傷心的,真不是我害死他們,但我也在他們死前騙了他們,總覺得是我害死他們的似的。”
“你沒想過逃走?”
“我逃不掉的!”葉雲杉生氣,“我逃過多少次了都會被那人派來的人找到,警告我老實辦事,不然後果嚴重。”
“那你知不知道,這些人都是怎麽死的?”展昭問,“真的都是死於非命?”
“嗯!”葉雲杉點了點頭,“不過麽……他們都有個共同點喔!”
“什麽共同點?”
“我發現我去騙的那些人,年歲都和崔祁守差不多,而且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年輕的時候做過什麽虧心事,好似家裏都受了某種詛咒,是注定要滅滿門的!”
展昭皺眉,“詛咒……”
白玉堂讓白福拿出紙幣來放在葉雲杉麵前,“把你去過的所有人家、大少爺要你拿的東西,都寫下來。”
葉雲杉眯起眼睛,“你真的很會使喚人啊,白少爺!”
白玉堂對白福一擺手。
白福點了二萬兩銀票給她。
葉雲杉捧著銀子淚流滿麵,“白玉堂,你是好人!”
白玉堂點了點紙筆,“寫。“
“不用啦。”葉雲杉從貼身一個荷包裏拿出來了一本冊子,“你們當我缺心眼啊,這些年他讓我幹了什麽,我都詳細記錄下來了,以免最後被人利用完了,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死的。”
展昭伸手接了冊子。
葉雲杉剛想再說些什麽,忽然……外邊有尖叫聲傳來,那可是叫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