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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晚上莫言又來找我,我知道是為了他手裏捏皺的電影票。
可是我不能去。有些事,如果開始的時候就是一場誤會,那就應該讓誤會的萌芽盡早終結。蘋果把我推了出來,塞給我一個洗澡用的籃子:“我來跟他說,你去洗澡吧!”
我自慚形穢,拒絕人這種事情,蘋果比我雷厲風行得多。
當暮色塗滿天際的時候,洗澡堂裏隻剩下寥寥幾人。換衣服時聽見旁邊的女生議論:洗快點吧!最近總聽說澡堂的怪事多。每次最後一個走的女生都說即使所有的管子都關上了,仍有水聲嘩啦啦的,怪嚇人的……
我聽到這話,心裏緊了一下,心想今天最後一個走的人不會是我吧?
剛巧,我真的是最後一個離開。回頭望一望,水龍頭都已經緊閉,我欲走出淋浴區,卻聽見水聲傾盆……
真的,是怪事呢!
我想折回去找水聲的來源,向裏麵走去……
水洗的地麵能倒映出人的影子,青灰色的水泥地麵上飄著薄薄的霧氣。整個澡堂安靜異常,水流的吧嗒聲被無限放大,變得震耳欲聾。
背後突然被拍了一掌,一驚,回頭,見是管理員:“怎麽回事,我等著關門呢!磨蹭啥?”
“我想關水管……”話未說完就被她推了出來。
“行了,你先走吧!我去關!”
我道了一聲好,退出澡堂。
走到女生宿舍樓下,聽見大吉普對著樓上喊:“你再不出來我可走了!”
“滾吧!”樓上的窗戶口沒出現人,隻聽見蘋果的又尖又亮的聲音。
“我走了!”大吉普邁開一隻腳,又回頭看看,“我真走了?”
嘩啦一聲!嚇我一跳。
大吉普傻在那裏,蒙了半天沒有動彈。他周身濕透了,頭發上都是水簾,吧嗒吧嗒往下掉水豆子。
“吵架了?”我輕輕問一聲。
他悶不吭聲掉頭就走。
我飛速地衝回宿舍,一推門就看見蘋果站在窗戶邊往下看,手裏還掂著一個塑料盆,證據確鑿。
“你潑他幹嘛?”我問她,“他是個極要麵子的人,這事有可能會留下後遺症的。”
“若他真是個小肚雞腸的男人,不要也罷!”
“到底什麽事要鬧到這麽嚴重呢?”
這晚我們睡在一起,悄悄話總是頭碰頭地說。
“我要讓他退出學生會。”她眼睛睜得很大,眨也不眨地盯著天花板,“你知道嗎,我真怕人會改變。”
“擔心他?”
“你看他現在,越來越油腔滑調了……”她拿個枕頭蓋住腦袋,哀歎一聲,“唉!想不到我這麽快就變得俗不可耐了,竟然會為個男人勞神。”
“別這樣,”我拿開她腦袋上的枕頭扔到一邊去,“我們終有一天會長大的,誰也無法拒絕生活向前邁進。”
“我不希望我喜歡的人變得處心積慮擅用心計,那會讓我心驚膽戰。”
我攬一攬她的肩膀,小小安慰。其實人是生物鏈上最複雜微妙的一端,誰知道一物降一物的下一級主宰是哪個,**麵前誰都可能俯首稱臣。
“或許八麵玲瓏是他的優勢,可我不希望他失去原則。”她話裏有話。
“大吉普做了什麽,讓你這麽深惡痛絕呀?”
“你記得我們係這一屆有個非常貧困的學生吧?”
“記得。”我點頭。那是個瘦得可憐的男孩兒,父親得了重症,母親一個人負擔他和兩個妹妹的學費,的確很難。
“係裏要評獎學金了。”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可是大吉普利用職務之便把那貧困生的名額擠掉了,他巴結了係主任家的公子。那花花公子又不缺那幾個子兒,拿了別人辛苦爭取的柴米錢去揮霍泡妞。他就算不是喪盡天良,也算得上為虎作倀了!”她很氣憤,一張小床搖搖晃晃。
“上麵沒有人管管嗎?”
“嗬嗬,”她哼出兩聲冷笑,“他的野心正在潛移默化迅速膨脹,你沒見他現在溜須拍馬陽奉陰違的模樣,讓人心裏發寒……”
“若這樣……那是該好好勸勸了。不過腦袋上澆盆水下去,是不是……”現在已是秋天了。
她氣哼哼地接著說:“我不想讓他這麽沒誌氣地活著。男人應該活得有血性……等我們畢業了,他可以和我去沿海城市找工作,或者我們自己聯係實習單位,矮腳母雞勤生蛋,初出狸貓凶似虎。隻要多學多磨練,總會有出息的。現在……我不想他被市儈附庸徹底埋汰了。”
我撥一撥她的劉海,勸她早點睡:“心事多了太累人,你不是怕老得快嗎?”
她乖乖地閉上眼睛,攥著我的胳膊睡去。我看著她那張年輕的臉,心底思潮起伏。我們都處在情竇初開的年紀,愛情是朵綺麗的花蕾,不應該過早地夭折,青春是我們唯一的籌碼,我也不願見它奮不顧身地隕落。我希望我們都能愛惜自己、珍惜時光,無論有多少人的人生軌道與我們交叉碾過,我們都要堅定自己的方向,痛徹痛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