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廣散財丁家積福蔭，因果報張鶴丟性命
且說三日期限已到，那小翠磨著牙滿院子尋找張鶴來。（m首發）張鶴那時正在劈柴，見小翠一臉惡相的走來，他小聲喃喃：“這女人就是個惡鬼投胎。”小翠見張鶴隻是瞪了她一眼，並無什麽過多的反應，心中更為不悅，待近了身，小翠問道：“張鶴，那條老狗彪子哪兒去了？”
張鶴仰起頭，顯得懶洋洋：“三天內，你可見到他？”
小翠隻是搖頭。
張鶴陰笑著說道：“他說去了劉掌櫃店裏，你可以去看看是不是在那裏麵，如果死了的話，你要記得找人收屍，我可不去。”
小翠憤憤然轉身，心中些許不安，如果這張鶴真的說準了的話，我還真不能輕易動這個趙姨娘。雖不知道他兩人什麽關係，但如果張鶴連彪子都殺得了，還有啥做不出來的。小翠頓覺筋骨像是被瞬間抽走了似的，晃了兩晃，急忙往劉掌櫃店裏去看看究竟怎麽回事。
來到店前，發現並沒有什麽異樣，門還開著，隻是生意好像不是太好。小夥計平常見她來了都是殷勤的來迎接，今天卻不見人影。
她覺得奇怪，卻還是推開了門。
正推開門，小翠愕然而退，奪路便逃。
原來，方推門進來，三個人的屍體就擺在三個桌子的大蒸籠裏。好多人舉著筷子去夾食，每吃一塊肉，就長一顆獠牙外翻。
那小翠迷迷糊糊的闖進後門，直奔下人們居住的院子裏，見張鶴還在劈柴。
張鶴聽見聲響，抬頭一看，知是小翠，便問道：“怎樣？”
小翠隻是張著嘴，不能說什麽出來。
張鶴舉著斧子往小翠這裏走來，嚇得她坐在地上直打顫。張鶴鄙視的看著她言道：“你進了門了？”
小翠知道他所指，點點頭。
“那女鬼曾發誓，凡進得屋裏的人，全都要死，一個不留，這事情就算有一百年，都不能平她憤怒。”張鶴停下來，用斧子指著小翠：“我這條命，就是趙姨娘向那女鬼求回來的，如果還想要害我家姨娘，你就盡管去好了，她可能是這世上唯一救得了你的人。”
小翠一聽，心中暗暗尋思：若不能讓她屈服，莫不如反過來利用，隻討好她便是了。
她起了身，發誓不會對趙姨娘做什麽壞事，轉身便朝著趙氏的房裏來。
曾有人歎張鶴：
巧舌如簧一張嘴，叩首謝鬼義無雙。
隻因曾經種孽緣，恩報循環善終殤。
卻說趙姨娘自進了門，丁老爺就沒有出過她的房。趙姨娘終日望著外麵的積雪，若有所思。丁老爺不去細問，他自知理虧，所以很多事都會向著姨娘。
突然姨娘轉頭問丁老爺道：“老爺，我終日聽得隔壁有女人哭聲，究竟是誰？我嫁來多日，確不曾見大奶奶，不去拜見，怕不成體統。”
丁老爺歎口氣，指著那堵牆：“願去的話，你自去就好了。”正說這話，他突然想起了什麽，急忙把衣帶穿著整齊，往門外走。
姨娘覺得奇怪，也沒有太在意，自己也換了衣物，往旁屋去了。
到了門口，有人拉著她的一角，回過頭，竟是月月。
姨娘俯下身，輕聲問道：“兒啊，怎麽在這兒？”
月月指著門說道：“娘，你別進去。裏麵有鬼。”趙姨娘一聽，回頭看去，心中尋思，即便是有鬼又如何，在劉掌櫃的店裏，已經見了一次了。遂微笑著言道：“去玩兒吧，為娘隻看一眼。”
月月害怕，轉身跑掉了。
姨娘則推開了門，正見一個女人，穿著白色的單衣，長長的頭發披散下來，遮住了臉麵，隻一隻眼睛露出來，白眼仁多，黑眼仁少。雙手抱著個娃娃，坐在炕頭。見趙姨娘進來，慌忙的護著手中的娃娃，口中不知念叨著什麽。
姨娘施禮言道：“妹妹見過姐姐。”
那女人突然跳起來，抱著娃娃喊道：“兒子，你聽，我有妹妹了，我有個妹妹！”
說著話，竟撲將而來，趙姨娘無處躲避，正要舉手護身，發現自己被這女人狠狠抱住了。她隻抱著趙姨娘，放聲哭泣，趙姨娘不知怎麽回事，隻好輕輕撫著她，安慰著說道：“莫哭，莫哭，今後我會陪你。”
那女人突然放開趙姨娘，把臉靠到了她的耳朵邊上：“小心小翠，那不是人，小心她害你。”說完，又瘋瘋癲癲的跳上了炕去。
趙姨娘還想說什麽，卻被這瘋女人推了出去。
剛剛出了門，正迎上小翠從後麵來。轉過頭，趙姨娘不知是誰，但知道，肯定是下人。她故作鎮定，看著來人。小翠打量著趙姨娘的樣貌，這女人生的肌如白雪，柳眉杏眼，朱唇若櫻桃。
姨娘身材高挑，嫁入張家也算是個大戶，因此修養甚高。她端莊美豔的站在小翠麵前，竟讓小翠心中頓覺無地自容。她低著頭，小趨而至姨娘麵前，慌忙作揖道：“小翠見過姨娘，今天起，我便是姨娘的婢女，憑姨娘吩咐。”
趙姨娘心中咯噔一下子，那本家大太太裝瘋賣傻唯恐避之不及，現在竟然又來到我身邊做傭人，這不是要我的命嗎？都說丁家是個鬼窩，此言不假。
姨娘笑容尷尬，小翠一看，心中明了，這是那裝瘋的女人所言，才會如此。因此心中暗恨，要除了大太太。
那麽說，丁老爺去做什麽了呢？他正是去找這個小翠的。別人不知，丁老爺還是深知小翠這個人的。當下就召她出來，對小翠說道：“你逼瘋大太太，把家裏的婢女都倒賣到窯子裏去，我睜一眼閉一眼。唯獨今天這位姨娘，你敢動她一根汗毛，我就把你拉去草原上喂狼！”
這話一出，把小翠嚇得魂不附體，她向來以為自己做的很隱秘，瞞不住別人，能瞞的住老爺，沒想到他竟然都知道了。
小翠慌忙叩頭求饒，主動求丁老爺讓自己做趙姨娘的婢女，且看她忠心。丁老爺尋思，家中也沒有什麽婢女傭人了，能出來照顧人的也隻有她，畢竟本家姨太太出得門去，身邊跟個大媽，讓人笑話府裏沒人。便威脅著讓她去了。
小翠左思右想，不知道究竟是為什麽會被本家老爺知道這事情，正迎上家裏的廚子出來。這廚子是從晉北來的，在府院裏與這小翠關係最為密切的人。二人私通已久，幾乎無話不說。因此，像是張鶴、彪子之流，唯恐避之不及。
當時小翠便把這話說與了廚子，廚子說道：“是張鶴，我那天給老爺送飯，正聽到張鶴說這話來著，這才讓老爺知道了你的事情。”
這讓小翠心中甚是氣憤，想著先要殺了大太太，然後再轉身對付張鶴，正碰上了趙姨娘由大太太的房裏出來。
這趙姨娘也不是什麽無謀良善之輩，一看小翠的臉色，就知道她要害人。便故意用言語試探：“你來大太太房裏做什麽？”
小翠眼珠飛轉：“姨娘誤會，我是來伺候姨娘的，並非去大太太房裏。”
趙姨娘說道：“那就隨我來吧，今天有些事情要做。”小翠一臉的狐疑，跟著趙姨娘去了賬房。
那時正趕上月月在賬房裏玩耍，見小翠跟著姨娘一起來了，抱住趙姨娘的腿，卻臉衝著小翠，乖巧說道：“小翠姐姐好！”
趙姨娘抱起月月，在臉頰上親吻，無限的喜愛。放下了月月，與賬房先生盡言老爺許諾事情，需要百兩紋銀做事。
取了錢，月月在門前招手送別，小翠心中愉悅，這個小子卻是沒有白疼，先叫姐姐，後認娘。正我想給她個下馬威，竟然幫我做了。
隨著姨娘出了院門，正看到張鶴來。張鶴對姨娘說道：“都安排好了，已經開始了。”
姨娘欣喜，領著小翠去了街上。轉彎抹角，正來到了一戶人家，那小翠不由一驚，姨娘回頭，看她臉色不對，便問道：“怎麽了，我看此處沒有人住，才在這裏舍粥放衣，莫非有人？”
小翠搖頭：“姨娘不知，此處是小翠的老家。父母被殺害，我流浪街頭，被丁老爺收去。在丁家……”
言未訖，淚若雨下，哭聲震地，貓犬聞之而垂淚。
就算小翠不說，趙姨娘也心中知道一二。這丁家被人稱為鬼窩由來已久，想必小翠變成今天這樣，和從小生活在這家裏的環境，有著相當的關係。她兩步上前，將小翠攬入懷中，勸她節哀。
當年，這小翠還隻是十幾歲的少女。突然一日，三個大漢闖入家中，搶了家裏的財物，糧食，又殺了她的父母，她因為躲在了水缸裏，才沒有被發現。官府抓人，最後也不了了之。可憐小翠一人流浪街頭，生啖人肉為生。
後來被接入丁家，受盡了欺淩，才有了這種陰毒蛇蠍般的內心。姨娘這一抱，讓她想起了自己多年未見的親娘，竟哭的更是厲害，從此後，小翠心中暗暗起誓，但做盡天誅地滅之事，也不會傷及姨娘。
如此，一連三五月，趙姨娘終日四處奔走，整個包克圖人盡皆知，丁家的鬼窩裏出了個活菩薩。人們來看，見這趙姨娘天生麗質，又心善慈悲，隻要遇她出街行走，必然夾道而拜。
姨娘對小翠說道：“人都說我是活菩薩，你覺得如何？”
小翠說道：“我看也是。”
姨娘說道：“昔日地藏菩薩許下宏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便我是個菩薩，也應當學地藏菩薩，度空這鬼窩的諸多鬼怪。”
時鹹豐二年，馮雲山戰死沙場的事情傳的沸沸揚揚。薛媒婆找到了張鶴，說是有欽差來此問案，家中冤案，終於到了昭雪沉冤的時候了。
張鶴回來告訴趙姨娘，姨娘淚若泉湧：“我這大仇，終是有報之時！”
姨娘擦幹眼淚，對張鶴說道：“但是，丁家家大業大，我們怎麽扳倒他。”張鶴說道：“弟妹放心，薛媒婆說過了，當年這丁老爺在山西的時候，曾經資助過馮雲山，被視作一黨，欽差大臣斷不敢與之共舞。”
姨娘欣喜，喜極而泣。
小翠見姨娘一連幾日都很是欣喜，不知怎麽回事，就問她：“姨娘這幾日很是高興，究竟有什麽喜事？”
趙姨娘說道：“短短半年光景，丁家財富興旺，內外和平，不是件好事？想想廣散財錢，也終於受了這福蔭庇佑。”
雖半年，小翠為人卻性情大變，拾回了良知何物。家丁也都彼此和平，雖然都各懷鬼胎，卻不敢從前那般張揚，隻有一個人終日不樂。
什麽人？月月。
這小子自認了娘後，幾乎每日與趙姨娘一起，如親生的母子。但是，姨娘名聲漸漸變大，使得月月很難再見到自己的娘親，故而每日悶悶不樂。
這一天出了門去，一個討飯的在門口。月月回屋，端了一碗飯給他，吃的時候，張鶴回來，低頭看那乞丐，那乞丐也看張鶴，突然說道：“張大哥！這不是張大哥！”
兩人熟絡談論一陣，張鶴把些碎銀子送他，讓他找個地方住下。
月月回去，把這話全都告訴了趙姨娘，身邊的小翠盡皆聽在了耳朵裏。
原來，當日小翠躲在水缸裏，正是聽到了張大哥這三個字，不由得心中起疑，往去找那個乞丐。
找到那乞丐，小翠財色兼施，賺那乞丐說出了事情原委。這才知道，原來張鶴正是當日殺盡她全家的凶犯。
當晚，張鶴去尋那乞丐，卻見他已經死在了客店裏，卻全然不知道為什麽。
回到家來，張鶴把事情全都告訴了趙姨娘，具說前事。姨娘一歎，說道：“應報循環呐。在誰身上種的惡，誰就會拿著這惡果來尋你，不論是千山萬水，終是有一報施於身上。”張鶴不解，問其故，姨娘這才告訴他小翠身世。
張鶴猛然驚覺，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臉上：“喪盡天良還想要求個忠信名節，真是天大的笑話！”
辭別了趙姨娘，張鶴往門外去。小翠站在門口，堵住了去路。張鶴對著小翠下跪，哭訴起來：“當年我兄弟三人餓極了，去搶民宅。因為膽子小，故而失手殺人。我們做盡了這惡，不求你原諒。但請你放過姨娘。”張鶴這才把厲鬼報仇，以及自己與趙姨娘的關係盡訴與她，將身邊的斧子雙手奉上：“我願擔此責，憑你處置。”
小翠舉起斧子，朝著張鶴肩膀砍去，連砍數斧，生生剁將下來。張鶴一聲不發，滿口是血。小翠丟下斧子，大慟，一時間全然無話。
張鶴再次叩首，謝過小翠不殺之恩，對她說道：“在院子西北角的菜窖底下，藏著二百兩紋銀。你拿上趕快逃命吧，欽差一來，你也難脫幹係，隻求你帶上姨娘，我這裏謝過。”
說罷，張鶴竟自往劉掌櫃的飯店走去。
進得門去，女鬼正在屋裏遊**。見張鶴來了，上前問道：“你又進這屋，是想要尋死嗎？”
張鶴微笑：“你既然報了仇，又為什麽不去地府報到，反留戀人間？”
女鬼說道：“錯了。你誆來的彪子，不是我要複仇的人。”張鶴大驚：“怎麽會？那究竟是誰？”
女鬼說道：“死的那個原是個劊子手，但是，殺我夫君的，確實是個廚子。”
“廚子？”
張鶴心中一激靈，明白了，原來這女鬼的仇人，正是家中的那個廚子。彪子的稱呼，原本就是用了那廚子的名。當年聽說有官府捉拿他來，便和小翠商議計策，半開玩笑的硬把劊子手變了彪子。
張鶴苦笑道：“自以為然，卻空害了性命，我一介草莽死犯，學的究竟是哪裏的仁義，真是笑話。”他又對女鬼說道：“每月的十五，你的仇人都會出現在後街上的一塊空地裏，他經常在那裏祭拜，現在想想……”
女鬼哭道：“十五，那正是我夫君死去的日子。”
張鶴道：“報應啊！”他大喊一聲，倒地死去。
且說小翠回去，將前事全告訴了趙姨娘。姨娘長歎一聲：“我想張鶴一定不會活著回來了。我亦是要報仇，如今得報的日子近了，你若想壞我事，我也沒法攔你，盡可以隨你。”小翠跪下言道：“我今天說這話，就是想要姨娘一起逃走，免得受池魚之災，怎會跑來壞你的事情。”
姨娘笑著說道：“丁老爺出去數日未回，想必也應該聽到了些風聲。我們盡早準備應用事物，先他一步逃跑就好。”
小翠問道：“那他還是會跑。”
姨娘道：“若跑了是他的造化，我料他也跑不掉，你看那些盡做了傷天害理之事的人，哪個脫得了一死？”
小翠退下去準備了。
正出門去，碰上了那廚子。原來真正的彪子竟然是這個廚子。小翠一見是他，上前問道：“你來做甚？”
廚子言道：“張鶴跑到哪裏了？我看見你把他的手臂剁了下來，究竟為啥？”
小翠說道：“他正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廚子一愣，又問小翠：“姨娘最近如何？”原來，這廚子也覬覦著姨娘的美色，苦於丁老爺每日都在，沒得下手。老爺幾日未歸，這才想要動手，便告訴小翠。小翠隻推脫，連忙跑開了。
“老爺回來了！”這一聲不僅驚得小翠心驚肉跳，更把屋裏麵的趙姨娘喊得萬念俱灰。
正是：方才定計脫鬼宅，如今心機皆是空。這丁老爺回來，究竟是福是禍，還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