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什麽了?”崔漁麵帶不解,看著石龍瘋瘋癲癲恍然大悟的背影,眼神裏露出一抹愕然。

“他是魔障了。”虞搖搖頭,聲音中滿是惋惜。

“走吧。”崔漁轉身向武館門外走去。

“去哪裏?”虞好奇道。

“見一個很有趣的人。”崔漁嘴角翹起。

後院

陳川正不辭辛勞的挖著地上泥土。

“我知道了!我知道其中關竅了。”石龍麵色狂喜的自門外走來。

正在挖坑的陳川動作一頓,看向狂喜的石龍,不由得心中升起一股熱切:“師傅,您知道了?是崔漁那小子說的?那小子不會又在誆騙您吧?”

“斷然不會,經過我百般推敲,絕不會在有半點問題。”石龍得意的來到大鍋前,想要直接將手伸入鐵鍋內,一旁的陳川不由身軀一顫:“師傅,謹慎些啊!還是去找個弟子做實驗吧。”

“這次斷然沒有問題。”石龍搖頭:“為師很確定。如此秘訣,怎麽能隨便傳人?此次絕無錯漏。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了一份危險,你去一旁候著,看我如何行功!”

“哈哈哈!煉鐵手的關竅終於被我窺視到了,神魔武學,不死不滅就在眼前!五莊觀?當年恥辱,加倍奉還!”石龍仰頭狂笑,手指插在了鐵砂內。

百草堂

崔漁背著手,虞戴著麵紗,恭敬的跟在身後。

走過熟悉的小巷,崔漁果然又一次聽到了熟悉的誦讀經典之聲,空氣中熟悉的詭異之氣在空氣中蔓延。

崔漁領著虞來到大門外,就見老儒生站在院子裏,神態怡然的站在院子裏口中宣講儒家經典。

崔漁與虞二人到來,老儒生隻是看了一眼,就繼續講經說法,崔漁也不多說,與虞悄悄的坐在角落裏。

崔漁目光看向老儒生,就見老儒生脖子處有幾根殷紅抓痕,似乎出自婦人之手。

似乎察覺到了崔漁目光,老儒生抻了抻衣領,然後繼續不緊不慢的講經。

空氣中詭異之力蔓延,崔漁坐在地上,這回他終於聽懂了幾分老儒生口中宣講的經義。

至聖先師以‘禮’成道,講究的是周禮。

亞聖孟子以‘善’成道,講的是‘人之初性本善’。

而老儒生自從遍閱亞聖經典之後,心中卻誕生了不一樣的感悟,認為人之初並非性本善,而是人之初‘性本德’。

認為人生而具備先天德行,先天德行深厚者為善,先天德行淺薄者為‘惡’。

老儒生的道雖然另辟蹊徑,但卻依舊遵循孟子的道,並未能徹底超脫出來,可見孟子對其影響甚深。

崔漁聽著老儒生口中宣講的道義,心中一點點念頭閃爍,腦子裏想到了前世的某個著名學說:“人之初,性本惡。”

“老儒生的學說雖然脫胎孟子,有了惡的概念,但卻脫胎的不徹底,被孟子影響太深。終究是孟子的弟子,跟在孟子身邊求道不知多少年,想要真正徹底擺脫孟子桎梏,覺醒自己的道,不是一般的難。”崔漁沉浸其中:

“老儒生雖然走了出來,但走的不徹底。”

崔漁周身散發出一道道波動,老儒生口中噴出的詭異之力被其吸收。

崔漁昏昏沉沉,冥冥嫋嫋不知吸收了多少詭異之力,被動轉化為神血的氣機。

“別念了!天天念你那廢話,煩不煩啊!”

忽然一道不耐煩的女音響起,伴隨著米飯的香氣在鼻尖溢散。

崔漁睜開眼,就見一襲粗布麻衣的婦人,此時身穿圍裙,手腳麻了的端著一張方桌,飯桌上擺放著三碟青菜,以及五碗米飯放在院子裏的大樹樹蔭下。

女子四十多歲的年紀,臉上布滿了歲月風霜,但卻依舊難掩熟婦風味。

身材婀娜多姿,雖然已經四十,但卻依舊能看出年輕時叫人傾倒的模樣。

院中幾位弟子習以為常,臉上表情淡然,老儒生更是嘴角翹起,不緊不慢撫摸胡須。

“師娘,這位是崔漁師弟,咱家百擔米都是崔師弟送來的。”王逸站起身,麵帶討好的接過婦人手中飯桌,對婦人開口介紹。

又對崔漁擠眉弄眼:“還不快見過師娘?”

“見過師娘。”崔漁連忙起手一禮。

“你就是那個交了百擔米的冤大頭?”師娘上下打量著崔漁:“看起來挺聰明的人,怎麽就信了這老頭子的鬼話,跑到這裏拜師。”

崔漁眼神中滿是茫然,看著婦人一時間竟然不知該如何言語。

“坐下吃飯吧。”王逸放下桌子,警惕的看著崔漁:“你該不會反悔,將糧食要回去吧?”

“怎麽會。”崔漁眼睛茫然。

“咱師娘就這樣性格,以後你見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王逸拉著崔漁坐下:“想當年咱們師娘在大周都城,也是名聲響亮的才女,自忖不比男兒差。最是喜歡喝酒、鬥詩、錦衣玉食呼朋喚友走雞鬥犬,可是自從師傅被亞聖一脈打壓,淪落到此地後,意誌逐漸消沉,整個人也變得越加刁鑽。”

崔漁眉毛一挑,看了王逸一眼:“這不就是後世的街溜子?”

老儒生看起來老實巴交的模樣,能喜歡這種女子?

“師傅當初與師娘鬥詩三日,輸了師娘一籌,從此就化作師娘迷妹。況且男人都是視覺動物,你不知道當年師娘有多美!現在已經七十多歲了,人依舊像是四十歲模樣。而且即便師傅落難,也不離不棄從大周鎬京跟了過來。”王逸在一旁碎碎念,卻被兩根筷子砸中腦袋,一旁師娘橫眉冷對:

“好好吃飯,這麽好的米飯也堵不上你的嘴?”

王逸嘿嘿一笑,埋頭幹飯。

崔漁詫異的看著自家師娘,七十多歲的人了,看起來還和四十歲一樣,真的是很逆天啊!

師兄弟與老儒生落座,就見師娘拿著一隻紅色壇子,自顧自的拿出一隻碗,然後酒水倒滿,香氣在院子裏飄**。

“聽說這酒是你小子釀的?”師娘看向崔漁。

“正是。”崔漁連忙放下筷子。

“不必多禮,咱又不是禮聖那一脈的弟子,太過於守規矩反倒沒有人情味。”師娘拿起一隻空碗,放在崔漁身前,然後倒了滿滿一碗:“真是好酒!大周王室也沒有這等好酒。”

“這酒叫什麽名字?”師娘問了句。

“茅台。”崔漁道。

“什麽破名字,忒庸俗。”師娘嗤之以鼻,然後道:“可會作詩?”

崔漁不敢獻醜,隻能搖頭。誰知道這個世界的詩詞是用的什麽格律。

“隻會喝酒,不會作詩,卻少了許多樂趣。”師娘悠悠一歎,端起酒碗:“幹!”

崔漁連忙端起碗,然後一飲而盡。

“喝酒喝酒!”師娘笑著道:“看你酒喝的爽快,就知道是個不錯的人。”

“可惜了,好好一個孩子,卻被人忽悠的沒了腦子。這年頭百擔糧食多稀罕啊!”一邊說著話音一轉,搖頭歎息。

崔漁喝酒動作頓住,差點被一口嗆死,連忙低頭去吃菜。

你還別說,雖然是最簡單的飯菜,可吃起來卻很好吃。

師娘看向虞,見其戴著鬥笠,在鬥笠下小口吃飯,問了句:“這是你朋友?”

“我妹妹。”崔漁回了句。

“既然來了,就沒有外人,怎麽戴著鬥笠吃飯?”師娘道了句。

“韻兒,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習慣,快好好吃飯。”旁邊老儒生沒好氣的打斷發言。

婦人看了老儒生一眼,然後搖了搖頭,低頭開始獨自喝悶酒。

酒宴完畢,師娘一個人抱著酒壇,在桃花樹下沉沉睡去。

“這棵樹還是當年師傅親手栽的,從大周的至聖先師廟宇內折來的,師娘說他最喜歡看桃花,最喜歡吃學宮中的杏子。想不到轉眼間匆匆三十年,蹉跎了歲月,蹉跎了老儒生!”崔漁坐在大樹下喝著茶水,王逸抬起頭看向崔漁身後的大樹,眼神裏充滿了感慨。

“學宮中的杏子很好吃嗎?”崔漁問了句。

“也不怎麽好吃,尤其是學宮中的人,都討厭的很!一個個男盜女娼,最是惡心!”旁邊宮南北接過話。

“師兄去過學宮?”崔漁問了句。

“在學宮呆了三年,實在是受不了,然後就跑了回來。”宮南北撫摸著袖子裏的寶劍,呆呆的站在桃花樹下,眼神中露出一抹回憶。

“其實咱們弟子少,差點被餓死,有師娘的一份功勞。”王逸在崔漁耳邊道。

“嗯?”崔漁一愣。

“師娘雖然麵子上看不上師傅,但心中總覺得咱們師傅以後必定是能與孔聖比肩的人物,不能什麽樣的人都能招收弟子,免得以後壞了名聲。不知多少弟子,都被咱們師娘給‘勸退’了。否則憑咱們師傅的名聲,不論如何也不至於混到要餓死的地步。”宮南北回了句。

崔漁聞言不語,心中萬千感慨,卻說不出來。

“南北、小藝、鯤鵬、崔漁。”老儒生在一邊喊了聲。

“師傅!”四個人回過神來,來到老儒生身前。

老儒生從袖子裏掏出一冊藍色書籍,目光掃過四個人,最後落在了南北身上:“你是個識字的,這是我五十年的心血,以後你將這冊經書說給他們三個聽,我要去閉關了。”

“先生著書了?”

南北聲音顫抖,懷中寶劍爭鳴。一旁的李鯤鵬手中葫蘆落在地上。王逸更是聲音都在哆嗦。

“算是著書了吧!接下來就是立言,看看能否有機會創建完整學說,或許有生之年可以衝擊聖位。”老儒生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明日我就要在後院閉關,整理自己的所有見識,看看能否鑄造一完整的學說。”老儒生看向崔漁:“隻是可惜你了,想要跟我學習學問,還要多等一些時日。不過閑暇時,可由南北替我講經,你南北師兄最得我真傳,不像是他們倆,隻是一個半吊子。”

“哼!”旁邊李鯤鵬不滿的道:“哪個是半吊子?分明是師傅你給南北開小灶。”

“你要是能跟上學習進度,我也為你開小灶。”老儒生一句話,就將李鯤鵬差點噎死。

老儒生說閉關就閉關,一點都不拖遝。

看著轉身而去的老儒生,還有桃花樹下抱著酒壇呼呼大睡的婦人,崔漁撓了撓頭,選擇了離去。

“崔漁師弟。”見到崔漁要離去,南北喊了一聲。

“嗯?”崔漁腳步頓住,轉頭看向宮南北。

“我來教你識字吧。”南北咧嘴一笑。

“可是師傅不是說……”崔漁詫異道。

“老儒生的話你也聽,真是沒救了。”南北笑嗬嗬的道:“想要單憑講經入儒道,不過是咱們師傅臆想罷了。”

“來,我教你識字。”南北熱情的拉著崔漁手掌識字。

“帶我一個!帶我一個!早就等著這天了!”王逸也伸長脖子湊過來。

崔漁看著眼前二人,腦子裏十萬個問號不斷流轉。

這都是一些什麽奇葩師兄弟?

“師兄不講經了?”崔漁看向宮南北手中書籍。

“一邊識字一邊講經兩不誤。”南北臉上滿是笑意:“人要懂得變通,這是師傅親口和我說的。”

“不錯,師傅也親口和我說,‘師傅的話並非真理聖言,弟子要敢於質疑師傅的話。’”王逸得意的道。

旁邊李鯤鵬嘴角抽搐:“老儒生告訴你們這句話,是要你們精神不要受到別人約束,要勇於走出自己的路,可不是叫你們這麽歪解的。”

“呸,那個歪解?我要是會讀書識字,早就去幫人抄書養家糊口了,何至於咱們都差點餓死?”王逸對著李鯤鵬呸了一口,然後拉著崔漁道:“別管他,來!咱們一起讀書識字。”

看著眼前的一群人,崔漁有點懵。

這可真是啥師傅啥徒弟!

老儒生離經叛道,教出的弟子也是夠離經叛道的。

不過,崔漁也不是被束縛的人,乖乖的走了過去,開始等著宮南北講述文字。

至於說老儒生的叮囑,早就被他忘記在二門後了。

一旁的師娘嘴角抽搐,手臂一個哆嗦,酒壇子裏的水灑在地上,可見其內心情緒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