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祭祀結束,所有文武大臣都在煎熬中衝出了太廟,然後奔向了自家,開始洗漱更衣。
周天子麵色陰沉的回到鹿台,看著被染成紫色的雙手,濕噠噠的衣衫在地上摩擦下一條長長的紫色痕跡,宮娥麵色緊張小心翼翼的擦拭著。
有宮娥端來溫水,快速上前替周天子將身上的袍子脫去,然後伺候著周天子沐浴。
紫色的顏料被衝刷下去,溫水也換了一盆又一盆。
“父王!父王!”姬無心驚慌失措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衝開侍衛的阻攔,一路徑直來到了鹿台,然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父王,孩兒不知道會出現如此大的紕漏,孩兒是無心的,還請父王開恩啊。”
“開恩?”周天子聞言冷冷的睜開眼睛。
姬無心看著紫色的周天子,心中惶恐到了極點。
“此次祭天,關乎重大,你竟然搞出如此大的紕漏,簡直是聳人聽聞。你居然還說叫孤王開恩?你可知道,此次祭祀關係著什麽?出現這麽大的紕漏又意味著什麽?我大周最後的威嚴,彈壓天下的機會,都埋葬在你的手中了!”周天子聲音冰冷:“孤王將你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嘭~’
姬無心嚇得直接跌坐在地,一雙眼睛中充滿了惶恐之色:“父王,孩兒被人陷害了!孩兒被人陷害了啊!”
“那秘方是孩兒從神家獲得的,這秘方來自於神家,孩兒是無辜的啊。”姬無心連忙道。
“來自於神家?你不是說這秘方是你親自調配出來的嗎?”周天子聞言眉頭一皺,眼神中露出一抹嚴肅。
“不敢欺瞞父王,之前是孩兒撒謊了。這秘方來自於神家,全都是神家故意設計陷害,孩兒不小心中了神家的奸計,還請父王為孩兒做主啊。”姬無心此時也不再隱瞞,倒豆子般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聽聞姬無心的話,周天子眉頭皺起,怒叱一聲:“蠢貨!”
就在此時,有侍衛站在門外,帶著顫音道:“大王,榮國公府繼承人神祈敲響登聞鼓,請問是否提審?”
“神祈?他來得正好,孤王正好有話要問他。”周天子麵色陰沉。
崔漁來到鹿台的時候,此時鹿台中氣氛緊張,周天子已經沐浴完敗,紫葫蘆一樣的姬無心跪倒在大殿中,猶如一隻受傷的鵪鶉。
“拜見大王。”崔漁起手一禮。
周天子聞言轉過身看向崔漁,並沒有叫崔漁起來,而是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他,許久後才道:“聽人說你敲響登聞鼓?”
“大王,在下已經自證清白,之前有人說我神家布局騙走了天下物資,臣心中不甘,暗地裏調查取證,今日恰逢天降細雨,臣機緣巧合之下發現,有人的衣衫在雨水的浸泡下竟然開始掉色。”崔漁說到這裏,一雙眼睛看向周天子,目光中充滿了神采,似乎根本就沒看到周天子陰沉的麵孔,以及姬無心的死魚眼:
“臣經過調查比對,發現那所有掉色的絲綢,全都來自於萬通商會。而之前用來兌換黃金的絲綢,也全都在雨水中同樣掉色,所以在下判定萬通商會的絲綢和那禍亂天下的絲綢來自於同一個地方,雙方之間必定有所勾連。”
“神家的絲綢在雨水中莫說浸泡一刻鍾,就算是浸泡一日一夜,也絕不會掉色。而萬通商會的絲綢和那些禍亂天下的絲綢,在雨水中浸泡一刻鍾就會掉色,足以說明絲綢全部都來自於同一個地方。臣參奏萬通商會,萬通商會才是此次事情的主謀,還請大王嚴查,還我神家一個清白。”崔漁麵色恭敬的道。
周天子聞言麵色更加陰沉,一旁姬無心此時卻悚然的看向崔漁,萬通商會絲綢的來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絕不是來自於所謂的亂黨,而是來自於神家。
他現在終於明白,這就是一個陰謀!一個針對自己的陰謀!
“混賬!你這廝休要信口雌黃,別人不知道,孤王還不知道,萬通商會的絲綢就是來自於你神家。是萬通商會盜取了你神家的配方,才印染出現在的絲綢,你竟然敢在大王麵前信口雌黃倒打一耙?豈容你在大王麵前顛倒黑白構陷好人?萬通商會的絲綢配方來自於你神家,要是真的有人和亂黨勾結,那也一定是你神家,而不是萬通商會。”姬無心連忙開口怒斥。
崔漁聞言麵色詫異的看著姬無心:“殿下何出此言?您乃是王子,信口雌黃的事情可不能亂說。殿下說我神家配方丟失被人盜走?我神家的配方卻並未曾外泄。再說了,如果萬通商會的絲綢配方來自於我神家,請問殿下為何萬通商會的絲綢掉色,而我神家的配方並不掉色?同樣的配方,不應該染出兩種布才是。”
“你放屁!肯你是你故意做局,在配方上做了手腳。你叫萬通商會得了假的配方,就是為了此時陷害我等。你這廝狼子野心,為了一己私心,竟然不顧我大周局勢,真是罪該萬死。”姬無心破口大罵。
“殿下慎言,您乃皇天貴胄,沒有證據的事情,可不要亂說。”崔漁勝券在握,笑眯眯的看著姬無心。
“我有證據!”姬無心看向周天子:“父王,兒臣有證人,隻要將人叫過來對質,便可水落石出。”
周天子端坐上首,看著風輕雲淡的崔漁,麵色驚惶的姬無心,他其實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姬無心沒有說謊!
事情真相一定是姬無心說的那樣。
但要講證據!
他是大周天子,做事要按證據辦,一定要以理服人。
“何人可以作證?”周天子問了句。
“神家的神靈。”姬無心連忙道。
“傳證人。”周天子吩咐了句。
“還請大王驗證在下所言真偽,請人將三家布匹取來,然後用水盆浸泡一刻鍾便可知曉真偽。”崔漁此時有些咄咄逼人。
現在正是將對方置於死地的最佳時機,他絕不能錯過。
周天子抬起頭看向崔漁,崔漁眼神堅定的和周天子對視,片刻後周天子收回目光,對著身旁的宮人道:“去辦吧。”
宮人退下,周天子看向崔漁:“想不到,神家竟然出了你這麽個人物,未來神家必定在你手中昌盛。”
“多謝大王誇讚。”崔漁似乎是沒聽出周天子話語中的涵義,笑眯眯的承受了周天子的讚美。
沒讓崔漁等多久,神靈被侍衛帶入大殿中。
“拜見大王。”神靈恭敬一禮。
一旁姬無心見了神靈後頓時大喜過望,扭頭看了崔漁一眼:“狗東西,叫你死鴨子嘴硬,現在證人來了,孤王必定要叫你萬劫不複。”
“神靈。”姬無心喊了聲。
“見過殿下。”神靈恭敬一禮。
“可是你盜取了神家蠶莊的配方,然後將配方呈遞給了萬通商會?”姬無心一雙眼睛看向神靈。
神靈和崔漁為了爭奪國公府的繼承權,早就已經水火不容。而神靈又是他的人,隻要他現在開口,神靈絕對會向著他說話。
隻要神靈作證,崔漁必定要陷入萬劫不複之地,所有的一切鍋都可以甩給崔漁。
神靈聞言看了姬無心一眼,又扭過頭去看向崔漁,二人對視一眼之後,神靈扭頭看向姬無心:“殿下說的是什麽意思,在下有些聽不懂。”
滿臉期待神靈開口作證的姬無心愣住,然後下一刻頓時急了,有些驚慌失措的道:“不是你親自盜取了神家的綢緞印染配方,然後交給萬通商會的嗎?此事還是孤王親自吩咐你去辦的。”
“殿下!”神靈聞言頓時麵色陰沉下來:“飯可以亂吃,但話不可以亂說。”
“我身為神家的人,那綢緞配方關乎我神家的利益,可以叫我神家起死回生,乃是至關重要的東西,我又怎麽會將其偷盜出來交給自己的敵人?殿下莫非以為我是傻子不成?我雖然和神祈有衝突,但我也是神家人,絕不會將我神家的利益出賣給對手。殿下莫非是腦子燒糊塗了?竟然如此汙蔑我?我神靈是那種當二五仔的人嗎?我就算是死,也絕不會背叛家族利益。”神靈義正言辭,聲音鏗鏘有力。
姬無心聞言懵了,整個人如墜夢中,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神靈,眼神中滿是不敢置信之色,一時間竟然失去了言語。
不敢置信!
難以置信!
上方周天子將這一幕收入眼底,緩緩閉上眼睛,心中對姬無心徹底失望。
姬無心敗了!
敗得毫無還手餘地!
簡直是一塌塗地!
他當然相信姬無心,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姬無心,但是他幫不了姬無心。
“我還有證據!我還有證據!”姬無心連忙開口怒吼:“此事是你與萬通商會的人一起做的,萬通商會可以作證!”
“萬通商會勾結亂黨,如今被我抓到證據,當然是拚盡全力的撕咬,將所有黑鍋都甩給我神家。殿下要是問萬通商會,萬通商會隻要不是傻子,就都會為殿下作證的。所以萬通商會的話可信嗎?”崔漁一雙眼睛靜靜的看著姬無心:“殿下莫要攀咬了,分明是你和萬通商會勾結,騙走了天下各大勢力的物資,卻想要嫁禍給我神家?簡直是可笑至極。天下諸侯國、列位臣公不是傻子,殿下或許可以汙蔑我,給我神家扣帽子,但卻堵不住悠悠之口。”
“你他娘的給我設計陷阱,我要弄死你。”姬無心大怒,躥起身就要將崔漁斬殺。
“放肆!”周天子怒吼一聲,空氣似乎陷入了停滯,鹿台外雨簾凝頓,刹那間又恢複了秩序。
“姬無心。”周天子一雙眼睛看著姬無心。
“父王,您聽兒臣解釋啊!兒臣真的沒有撒謊,所有配方都是從神家來的,分明是神家故意陷害孩兒啊。”姬無心慌亂無措的辯解著。
“殿下此言大繆也,我神家根本就不做紫色綢緞的生意,哪裏有紫色印染的配方給你偷盜?”崔漁笑眯眯的反駁。
“你他娘的就是故意做局,那紫色配方就是你蠶莊內搜出來的……”姬無心破口大罵。
“住口吧,別再丟人現眼了。”周天子聲音冰冷。
“父王。”姬無心麵色慌張。
“孤王對你太失望了!”周天子麵色難看。
“孩兒……孩兒真的是冤枉的!”姬無心不斷叩首哀求。
“傳旨,剝奪姬無心一切王室待遇,剝奪其身上一切權職,將其關入宗人府內禁閉,不得詔令不得出宗人府。”周天子聲音冰冷。
他雖然惱怒姬無心不中用,但還是顧及情麵,給他留了一命。
這終究是他最看好的兒子,最看好的血脈。
“嘭~”姬無心身子一軟,直接癱倒在地,眼神中露出一抹惶恐和淒然:“父王,孩兒無能!”
內侍上前,將姬無心拖走,離開了大殿。
周天子一雙眼睛看向崔漁,麵無表情的開口稱讚了句:“果然是天才少年,老太君將神家交到你手中沒有錯,老太君若泉下有知,也會欣慰的。”
“多謝大王明辨是非,替在下做主。”崔漁麵色恭謹的抱拳一禮。
“那試驗的絲綢如何了?”周天子麵無悲喜的詢問內侍。
“這……”內侍看著周天子,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作答。
“說!說實話!孤王要一個真相!若有半分隱瞞和假報,孤王將你千刀萬剮,誅殺你九族!”周天子聲音威嚴而又冰冷,聽不出喜怒哀樂。
“回稟大王,確實如神祈公子所言,萬通商會的絲綢和那禍亂天下的絲綢一般模樣,在水中褪去了顏色。而神家的絲綢在水中浸泡,卻半點掉色的痕跡都沒有!”內侍聞言頂著壓力,將結果敘述了一遍。
聽聞此言,周天子扭頭看向崔漁,不緊不慢的道:“好本事。”
也不知道是誇崔漁好本事,將萬通商會和姬無心耍得團團轉。還說認為萬通商會就是背後主謀,將所有人都耍得團團轉,天下三百六十五路諸侯都著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