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讓我帶哥哥出去吧，你不是一會兒有事情嗎？”
舅舅眼中的神色十分複雜，有著詫異有著擔心，卻還是無奈點頭同意。
五點一刻，天氣放晴，溫度略有下降，悶熱卻仍然持續著。兩人漫無目的地走著，我好歹也算是長輩，硬著頭皮打破僵局。
第九十章年紀
“你多大了。”
“十四了，我知道你，抽煙嗎？”
這次換我驚訝，剛才那個羞澀膽小的第一眼怕不是我的錯覺。
“你能喝酒，我不能抽煙？”沒等我搭話，小姑娘自顧自地說道。
“舅舅知道嗎？”
“我還以為你和他們不一樣。”
我不禁笑道：“怎麽個不一樣法？給你遞個打火機，還是直接為你點煙？”
小姑娘挑眉說道：“還算有趣。”
我們就這樣背著長輩，躲在旁邊還有垃圾桶的小巷裏抽著廉價香煙，打火機還是買煙時煙店老板送的。煙霧四處逃竄，模糊了臉龐。小姑娘很謹慎地從口袋裏掏出口香糖嚼著。
歪頭看了我一眼道：“你應該不太需要吧。”
“你身上的煙味怎麽辦。”
“跟個煙鬼在一起，你覺得我會被懷疑嗎？”
我不禁好奇問道：“那你以前怎麽辦。”
“數學老師在辦公室抽煙，我下課問他問題，二手煙我也沒辦法呀。”
“他們就沒懷疑過？”
“誰會懷疑一個三好學生的品行。”她嗤嗤地笑了兩聲，眼中滿是鄙夷。
這是她的生存之道。
“我爸說你正在戒酒。”
“已經戒掉了。”我補充道。
“你會留在這個城市嗎？”
“我會一直在這邊上學。”
“真羨慕你啊。”
“啊？”
“沒什麽，別那麽在意別人的看法，都他媽是扯淡，都是表麵東西，隨便一個人都可以做得很好。我們不過是做自己而已，就算是逆流也沒關係。”那是我不曾有過的堅毅，執著而明亮。
“走啦走啦，說好了帶你逛夜市的。”
她喧囂吵鬧，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應該有的樣子，不過小孩應該有什麽樣子。
很快我就找到了合適的房子，搬離了舅舅家，很久我都沒有機會再見那個連抽煙都顯得幹淨的女孩，她要準備中考，她的前途一片光明。而我的生活兩點一線，平靜得過分。我在合適的時間接到了我媽的電話。
“最近怎麽樣。”
“挺好的。”有好好上學，好好看醫生，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那就好。”
“我爸怎麽樣。”
“你好我們就好。”母親的聲音很淡，淡得都聽不出來情緒，我已經很久不能分辨母親的心情了。
沒有一句道別，電話悄無聲息地被掛斷。偶爾我也在想，老板曾經寫過的信，有沒有一封屬於我，會不會某一天寄到我的身邊，但現實和理想總是會有差距，每個人都在認真地過屬於自己的生活。就像我很清楚地知道那封信從沒存在過。
一年後，同年上學的朋友高考結束，三個人同行要來廣州玩，我自從戒酒後就再也沒進過酒吧。他們盛情難卻我也不好拒絕，很多東西就在一念之間，那麽多對對錯錯怎麽分辨。選地兒也沒怎麽花心思，廉價酒到哪裏都一樣。
燈火葳蕤，讓眼睛發酸發痛。台上人唱著民謠，白色T恤衫，牛仔褲子，一雙白色運動鞋，與這個搖曳多姿的地方格格不入，一首南山南徹底讓我想起了家。我借故離開，路燈通明的街道，坐在不遠處的石階上，一個人就那麽肆無忌憚地哭了出來，就算引人側目，我也毫不在乎。
朋友發微信問道：“你在哪呢。網吧去不去。”還沒等我回消息，一個定位就直接發了過來。作為東道主，好歹要讓他們盡興。連機子都沒開，拉個凳子坐在一旁抽了幾根煙。
“什麽時候打算回去，和我們一起？”有些感情是不會變質的，如水一般清淡長久。
“放寒假吧，假期找了兼職，不方便脫身。”
明知都是借口，誰也沒有再多說。
“別告訴我你還沒忘記她。”
“誰啊？”我反問道。
“去你媽的。”
“高中時期的破事，你現在還要和我提。”我毫不掩飾自己的不耐煩。別講初戀什麽的，要麽就是現任不夠好，要麽就是時間不夠長。不然誰還念念不忘。
“你愛回去不回去。”
怎麽說呢，我這個人戀舊物，戀舊事，就是不戀舊人。
狹小的出租屋裏擠滿了人，我向來是夜貓子，即便是淩晨兩點我也沒有太多困意。**沙發上睡了人，剩下的一個不得不打地鋪，而我開著電腦在飯桌上敲敲打打。快到十點，才一起去吃了早茶。剛睡醒，大家都沒什麽胃口，不像酒吧裏的喧鬧，連吹牛皮都興致缺缺。
連天鵝鴛鴦都能一夫一妻相伴到老，人類卻做不到，確實人類的壽命要比他們長太多，漫長的歲月移情別戀是本性，保持忠誠是責任。去他媽的責任，以愛之名，去壓榨對方的價值，就像玫瑰花藤蔓，彼此纏繞，直到窒息，連自殺都要想著會不會給別人帶來影響，原來，我們連自己的生命都不能完全掌控。原來不愛了，就是浪費別人時間，就要受到譴責。這樣的人間誰還沒有受夠。
如果恰巧死了，那真是幸運啊，在所有人眼中的不幸，在我眼裏，確是無比幸運。
當身體猛地被朋友拉住，我茫然地看著他。
朋友說道：“老子叫你好幾遍了，丟了魂兒似的，不要命地往前走。”
到現在我都沒完全回過神來，司機的謾罵我連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在那一刻我更堅定了不回家的想法。既然在哪裏都索然無味，不如留在這裏更自由些。
你別想那麽多
那個點煙利落，抽煙都顯得明媚的女孩，現在過得怎麽樣。究竟是什麽時候，她竟成為了我想成為的模樣。
對於這一點我是羨慕的，從內心深處無法觸及的羨慕，偶爾也會觸碰到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