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止在七點半的街頭點燃手中的細支香煙,煙霧繚繞,火星明滅,讓她總是看不清眼前的人。明明如此相似的容貌,但兩個人卻一點都不一樣,她更堅定,也更勇敢,也更適合活下去,至少相比自己而言。與他人口中的秦璐不同,她愛笑也愛說話,甚至自己不算外向的性格,也大半被她影響著。
秦璐道:“人總要學會一個人生活下去的。”
秦止能聽得出來,秦璐的話語中充滿著悲傷,不過那時候的她太過不以為意,以致錯過了隻屬於她們最後的道別。
秦止微笑道:“我們不一樣。”
她們是雙生子,從存在的那一刻就在一起了,共用著一根臍帶,比世間的任何人都要親密無間,那種情感比血緣還要珍貴,也是這世間最難割舍的東西,秦止理所應當的不認同,兩人會以一種孤單的方式活下去。
秦璐試著解釋道:“就像列車一樣,總有人先到站,到站之後,就要下車,而另一個人必然會走下去。”
“難道我們會有一個不一樣的終點嗎?”開玩笑的吧,怎麽可能不一樣。
“我們是共生一體的,無論如何也不要忘記。”
姐姐為什麽要哭呢,秦止不明白,就算終有塵歸塵,土歸土的一天,先下車的也絕對是自己。
秦止道:“我將永遠不會忘記…….”
“好懷念小時候,一家人去遊樂場,你居然還會被小醜嚇哭。”
在有些人的嘴裏,關於你的一些過去事,是永遠不會翻篇的,秦止到現在都仍然會感到不可思議,明明有著相同的年歲,為什麽那位被稱作姐姐的人,幾乎沒有什麽能稱作黑曆史的東西,說實話,這件事已經讓她不爽了好多年。
“話說回來,你說的要離開是什麽意思,你總不要離家出走吧。”
秦璐突然有些佩服秦止的想象力,忍不住哼笑出聲。其實她的想象力還遠遠不夠,要是真是離家出走就好了,或許事情要簡單不少。
“你知道永夜嗎?”
秦止有翻看秦璐最近桌麵上放的小說,她草草看了幾章,她向來對那些矯揉造作的文字沒什麽興趣。裏麵的概念還挺讓人記憶深刻的,這世間存在一個地方,時間會在那裏永遠靜止,太陽失去它原有的軌道,或是消逝,亦或失去它本來的能量,總之這世間原本有意義的一切都將成為虛無。
秦璐道:“你知道嗎,永夜可以改變一切,所有的東西在黑夜降臨的那一刻都會變得不同。”
秦止道:“你我絕不會改變。”
秦止無法向任何人去保證任何事情,她承諾的內容隻關於她自己。
“我希望我們能永遠開心。”
秦璐的目光望得很遠,失神而無光,不知道是哪裏的遠方…….
秦止道:“你恨父親嗎?”
他走了,是那麽的不負責任,早出生的三分鍾幾乎就是一輩子的枷鎖,明明沒有什麽不同的。
“這是他的選擇。”
秦止想著,她一點都不像一個孩子,至少和她一點都不一樣,外人總會說她們如此這般的相似,但是隻有自己最清楚,她們一點都不相同,如果靈魂有形狀,應該會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我無法想象我們分開後的生活。”
或許連高中都可能不在一起讀,更不要說大學和以後,除了這一刻,誰都想不到下一刻會發生什麽。
“如果事情總要發生,不如趁早做好心理準備。”
“也是。”
無論多麽惆悵也不會改變現實,分離總會是必然。
“在醫院裏麵,也好好好的,照顧好自己。”
“又不是監獄,幹嘛那麽苦大仇深,如果這是大家都希望的,我其實無所謂的。”
如果忽略秦止眼眶中蓄滿的淚水,那麽確實沒什麽所謂。
這次換秦止來安慰。
“至少那裏的眼光是沒有異樣的,總歸是一件好事,我要比你更自由。”
“那些人都有病!”
秦璐有些歇斯底裏,秦止明白她說的每一個字,她卻隻能牽強地扯出笑容,那抹微笑裏有著堅強,更多的是沒關係。
“說不定你會更辛苦。”
一樣的容貌肯定會受到牽連,惡意總是沒由來的,更自由隻會更痛苦。人無法接受和自己不相同的東西,隻要是不同就必然會被戴上異類的帽子,前行之路永遠是孤獨的。
“秦小姐,你知道我們的探視時間是有規定的,你不能每隔幾天就來填申請表,至少要等一個星期。”
“她是病人不是犯人。”
“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這是規則,我們不能隨便打破規則,你我都不可以。”
如果規則不能打破,那就創造出新的規則,既然這個世界已經無可救藥,那麽就創造出一個新世界。
秦璐道:“我想見見我妹妹,就這一次……”
工作人員搖頭,那目光中多少帶著一些憐憫,秦璐是無法理解那些憐憫的,她甚至不知道那些情感的由來,到底是站在哪種立場上,才會覺得她們是可憐的,自以為知道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律,對別人有著完全不應該存在的情感,到底是誰更可憐一些。
秦璐坐在自由活動場地上的長椅上,看著一起的病友,不斷地用手挖掘著地上的黃土,指甲尖滲出鮮血染紅了地上的土,這般枯燥的行為已經持續了四個小時,從早上吃完早飯後,對方就在同一個位置,做著同一個動作,不知時間,不會疲倦,隻有午飯的鈴聲響起,他們才會起身,依依不舍地離開。
仿佛不知疲倦,這樣說不是很貼切,確切地來說應該是沒有無聊或者是痛苦的概念,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
沒什麽別的理由,如果你不按時地去吃飯,你就會享受到為你特製的電擊療法,相信我,一次就夠了,那種感覺你是絕不會想感受第二次的,除了身體上的痛苦,剩下的都是情緒的感知,那些感知不見得是真實的,但卻是無可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