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遙不喜歡和人接觸,並非是怕惹事,或是她性子孤僻,隻是因為她不喜歡人。
她記性好,兒時記憶猶在,那時媽媽還沒有變成瘋子,而她性格仍然如此,隻是總能聽到一些莫名的囈語,仿佛是從地獄裏來的,日日夜夜,每時每刻,始終伴隨著她。
——“憑什麽他就能升官,我不能?我明明付出的比他多!他死了就好了。”
——“她死了就好了,我就能代替她去主城市區考試……”
——“賤人,現在我腿斷了,她開始嫌棄我了!我死了也要把她帶走!”
——“爸你早些死吧,我不想再照顧你了。”
——“我軟弱,膽小自卑,你欺我辱我,我都可以當什麽都沒發生,但你的孩子為什麽要欺我孩子,我要把你們都殺了!”
各種負麵情緒的話,不顧她意願,鑽入她的腦袋裏,不管她捂耳朵,還是埋進水中,依然能聽見。
有怨恨、絕望、殺意還有痛苦,無盡怨念,她像是親身體會到,她怎麽掙紮都無濟於事。
告訴媽媽,媽媽帶她去醫院檢查,什麽病都沒有檢查出來,醫生建議她們去心理科,心理醫生說她有精神問題,幻聽症狀嚴重,要留院觀察。
治了好幾年,這個病始終沒有治好,薑遙每天都活在痛苦裏。
直到讀高中,那些聲音終於消失,但她媽媽卻瘋了。
對薑遙而言,相比於那些充滿惡意痛苦的聲音,她更願意承受媽媽的瘋魔。
所以對於容曜的瘋意,她不甚在意,至於他給自己找來的麻煩,她除了憂心媽媽以外,心裏也沒有什麽害怕,恐懼的情緒,或許從患了那場病後,她便覺得自己已經死過一次,活在地獄中。
從地上撿起菜刀,薑遙不再停留,打算離去。
容曜沒有要放她離開的意思,休息室的門從外鎖著,沒有他的命令,薑遙是沒辦法離開的。
“今早是我第一次去舊校區上早讀。”
容曜眼底瘋意褪去,隻剩平靜,訴說著心裏的話,想要讓她更了解一些自己。
為什麽要讓她一個普通的舊校區學生了解?他早讀在舊校區一眼見到她,瘋魔的血液平複了下來,就像是遇到了解藥。
他的瘋病,從小就有了,這也是第一次,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靜。
對,就是安靜,好似被風吹動的海麵,表麵驚濤駭浪,深處更甚。
容曜身體仿佛褪去了尖刺的蝟甲,不像方才那樣充滿惡意,更像正常人,坐在她之前坐過的沙發上,說道。
“也是我第一次見你。”
這兩句不是玩笑話,作為容家獨子,容曜與旁人不同,他一出生,身邊就有護衛,去了哪裏,吃了什麽,見了誰……等等信息都要記錄。
早讀,之所以會有那麽多記者,也是因為他,舊校區合並,他就跟體察民情的太子,要去一趟舊校區,裝給民眾們看。
容曜之前並不知道她,早讀是他們第一次見麵。
他坦誠相待,薑遙沒有什麽反應。
她能看出來,容曜托人叫她過來,不是為了什麽霸淩欺辱,或是像休息室其他貴少一樣,大發色心,欲要對她做些什麽。
隻有一個可能,就是她對他來說有用。
薑遙不覺得自己有通天本事,能幫上他,但如今第一堂課已經敲了鈴,她想走,從新校區去舊校區,這一路必定遲到,她也不怎麽急,在旁邊沙發坐下,闔上了眼。
隻要在晚飯前回到家裏,就不會有什麽事。
容曜還在說,他嘴巴跟女孩子一樣小,沒塗唇脂,也是紅通通的,說話時,那兩顆略微長的門牙跟兔牙一樣,說話也很輕。
與他發瘋時的形象大相徑庭。
“我想和你做一場交易。”容曜說完,轉頭看向她,卻看她歪著腦袋,睡在沙發上。
女生就跟十天半個月沒有睡過覺一樣,肉眼可見的疲憊,眼下青黑很重,像是用黑筆塗抹了,看著很是誇張。
容曜不由想,這舊校區是什麽地方?學生懸梁刺股,通宵讀書嗎?
不然她怎麽會這麽缺覺。
本以為她已經睡熟,誰料她張口問。
“什麽交易?”
容曜沒了情緒困擾,不僅能正常思考,還能愜意感受著這份來之不易的安靜,甚至嚐到了開心的味道,是那麽難得。
“你一直陪著我,讀書不用去,等畢業,我會讓你接到國家第一高校的錄取通知書。”
擔心她覺得浪費時間,容曜還貼心道:“五千萬一年時間,我可以提前給你付一半。”
薑遙眼皮不掀,直接拒絕:“不可能。”
她不可能一整日待在他身邊,晚上媽媽發病會找過來,再者,若她和容曜接觸過深,容家會查到媽媽身上,到時候媽媽的病就會公之於眾。
容曜見她態度堅決,眉頭蹙起,再怎麽他也是容家唯一繼承人,從小到大,還沒有人敢忤逆他的,雖她與眾不同,也不過是普通的舊校區學生,拿捏她易如反掌。
而他隻是不願意使用強製手段,他為的是治病,不是殺人。
容曜沉默一會兒,退一步道:“我跟著你。你知道的,這是我最後的讓步,如果你再不願,我隻能綁你了。”
所幸他的父母並不知道這件事,否則他們之間就不是談條件了,而是將她牙齒盡數拔落,手腳斬斷,成為一個連自殺都做不到的廢人,一直陪在他身邊,為他治病。
容家能成為如今的第一大世家,不單單靠錢財堆砌上去的,還有因為他們夠心狠手辣。
容曜在沒發瘋前,人還算正常,所以不會對一個普通人做這種事。但若是他處於發瘋狀態,就不會這麽好說話。
薑遙總算掀開一半眼皮,乜了他一眼。
“還是那個問題,為什麽是我?”
容曜這次沒有開玩笑去戲弄她,如實照說。
他也不擔心薑遙會將他瘋病說給旁人聽,她該知道,任何一個人知道他患了瘋病,都是死路一條。
薑遙隻覺倒黴。
偏偏是她。
容曜見她神色沉重,不由說起笑話。
“這像不像小說影視劇裏的情節,男主患病,女主在身邊,病情才能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