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圓的月亮懸在頭頂,遠處天邊亮起璀璨的煙火,照亮了半片天。
一張四方木桌擺在院子裏,眾人坐在桌前,桌子上放著一個火鍋,還有一盤盤菜。紅油鍋底,熱油翻騰,香氣如煙飄散於空氣中。
除此還有酒,紅酒白酒啤酒都有,聞無恕老油條,開了一瓶酒,給他們每人都倒了杯。
“我先敬隊長一杯,謝謝你成為我的隊長。”他話不多,說罷仰頭就把一整杯白酒吞咽下肚,滾刀般的酒割過喉嚨,他依然麵不改色。
銀竹為被他搶了第一個跟隊長敬酒感到生氣,緊隨其後,連忙舉起酒杯,開口道。
“薑姐姐,我第一次見你,是在直播上,是你鼓舞了我,影響了我,也改變了我。”他說到這裏,苦笑一下,接著道:“以前我高傲自大,以為全世界我是最清醒的,到頭來,我卻是最蠢的。
不過我現在想明白了,我不能受過去的事影響,我想要重建上清道觀,讓湘州再次重現這一片淨土,也是讓那些居心叵測的人知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前人倒下,無數後人會站起來。”
說完他一飲而盡。
銀竹顯然不會喝酒,喝完就咳嗽不止,連灌好幾口水才緩過來,但那張臉通紅到了極點,晚飯還沒吃,人就倒下了,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再是聞無行,他握著酒瓶,對瓶喝。
“我隻有一句,大家能活著,真的很好。”
說完他灌了一整瓶白酒,旁邊聞無恕攔著,都攔不住。
接著是阿冬。
她兩手端著酒,還沒開口,眼淚就已經流下來了,聲音帶著哭腔,斷斷續續。
“我、的願望,是希望,所有人、平安喜樂,健健康康。”
她天賦如今進階至【言出法隨】,一開口就觸發了天賦,這句話牽扯人數龐大,且願望太大,說完,鼻血就跟著流了下來,和淚水混在一起。
薑遙抬手示意她別喝酒,阿冬第一次沒有聽她的話,緊閉著眼,灌了下去。
不意外,她和銀竹一樣,都是沒喝過酒的人,還不如銀竹,一聲咳嗽都沒有,直接倒了下去,被赫連音扶起,扛進了屋。
在她扛阿冬進屋,又回來途中,黑玫瑰敬了酒。
黑玫瑰把這些酒都喝了也沒事,她能夠操控血液將酒精排出去,但還是端起酒,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薑遙臉上。
“是你將我帶出暗棋會的,這輩子我會一直跟隨你。”
這是她一直想對薑遙說的話,但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
薑遙看著她,半晌搖頭道。
“你這麽多年,暗棋會的紅將將你視作棋子,你從未有過自由,我將你從裏麵救出來,不是為了成為下一個紅將。
所以,黑玫瑰,作為你的隊長,我最後對你下達的命令是,找到你的人生目標,自由自在地活著。”
黑玫瑰愣在原地,手中酒杯輕晃了一下,酒水灑落在手背上也沒注意到。
薑遙也沒管她,黑玫瑰需要自己好好想一想,人生目標是什麽。
薑遙看向回來的赫連音。
赫連音沒說話,坐在原位,一杯一杯地灌酒。
從一開始她就這樣,好在她體質好,喝那麽多酒,沒有上臉,也沒有像銀竹阿冬他們那樣醉暈,如同裝滿心事的人,不停喝酒。
……
慶祝宴接近尾聲。
聞無恕喝了不少,也露出醉態,和平日不同,他喝醉了不撒酒瘋,隻是跟吃了毒蘑菇一樣,蹲在桌子下麵。
全場清醒的隻有薑遙,黑玫瑰,還有赫連音。
把他們搬到古堡裏,古堡好幾層,房間很多,夠他們住。
黑玫瑰把碗抱著去洗了。
薑遙搬剩下最後的聞無行,那個玩偶腦袋成了他自己的腦袋,毛發看著假,其實是他的毛,跟貓一樣,下麵是皮肉,還有骨頭。
聞無行喝醉會發酒瘋,在院子裏到處跑,薑遙把他扛在肩膀上,就往古堡裏麵扛。
剛進門,肩膀上掙紮吵鬧的聞無行忽然不動了,下一秒開了口。
“我是沈俞,放我下來吧。”
薑遙聞言,將她放了下來。
沈俞靈魂占據了這具身軀,按理說也要到明早她才能出現的,聞著一身酒味,看樣子是聞無行喝太多,靈魂不穩,導致她提前出現。
沈俞對於全身酒氣,還有醉酒的身體,沒有什麽反應,在看到薑遙後,臉上才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回來了。”
薑遙點頭,解釋道:“我辦了慶祝宴,他才喝這麽多,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沈俞知道她不是疏離、劃清界限,而是為了聞無行和她道歉。
他們共用一具身體,聞無行喝醉,也會影響到她。
女生第一時間想到這一點,怕她責怪聞無行。
沈俞和她相處不多,在《溶洞》接觸過後,之後再沒有見過麵,受聞無行影響,她對薑遙有一種莫名的親近、信賴感。
聞言,沈俞無奈道:“你不用解釋這些,我都知道的,他一直在等你平安回來,我能明白他。”
薑遙頷首,把對政府說的那番話,和她也說了。
沈俞一聽激動又欣喜,忙道:“我回一趟基地,謝謝你,真的很感謝你。”
說著著急忙慌往外跑。
薑遙叮囑:“別開車。”
得到她遠遠傳來的回應“我叫代駕,不會酒駕的,放心吧。”
薑遙笑了笑,回到院子裏,收拾桌子。
卻見赫連音看到她過來後,忙抬手胡亂擦拭麵頰,垂著腦袋,遮擋她看過來的視線。
薑遙看了她兩秒,忽然道:“阿音,你跟我過來。”
說著抬腳往院子外走。
赫連音在原地頓了頓,邁著僵硬的步伐,跟了上去。
走了一段路,前者停下來,回頭看著她道。
“阿音,你怎麽了?”
阿音很少哭,情緒內斂,極少外放,薑遙記得她上次哭,還是在後車座裏,她因為母親的事,哭了出來。
赫連音含糊不清地道:“沒、沒什麽事的。”
薑遙走近一步,借著院子裏的燈光,看清了她的臉,臉上滿是眼淚,眼睛通紅微腫,是哭了很久。
薑遙蹙眉,片刻故作傷心地道。
“你現在什麽都不跟我說了,行吧,一年時間,我在你心裏,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人了。”
赫連音一聽,猛地抬頭,兩眼睜大,焦急又難過,連忙道。
“不是,你很重要,比任何人都重要,我哭是,以為你也像我媽媽一樣離開我,我很害怕,也很難過,感覺自己就是災星,我越覺得重要的人,越會離我而去……”
她說話顛三倒四,語無倫次,帶著哭腔,說了很長一段的話,說到最後,淚水洶湧。
薑遙將她抱住,手心輕輕拍了拍她肩膀,感受著她因哭泣而顫抖的身體,長長吐了口氣,認真地說道。
“不會的,放心吧,以後都不會再出現這種情況了。”
赫連音哭個不停。
*
好不容易安撫好阿音的情緒,薑遙洗澡回到熟悉的臥室裏,當躺在**的那刻,以往記憶一股腦湧入她的腦子,從《444路末班車》想到最後一個詭域,她露出笑容。
翻身時,無意看見手腕懸著指骨,她抬高手,頭頂的燈光打在那串指骨上,在她眼前輕晃。
薑遙喃喃喚道。
“小黑……黑東西……”
喚完她苦澀一笑。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她取名字的水平還是一般啊。
薑遙緩緩放下手腕,戴著霧石,她還是失眠了。
自從有它送的霧石,她已經很久沒嚐過失眠的滋味。
薑遙鯉魚打挺坐了起來,從衣領裏拿出霧石,看著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差別。
她盯著霧石,直到眼白泛起血絲,澀疼難受,也沒有移開。
回憶與它的點滴,即便沒有以前在家裏,它陪伴她在家裏度過每一個難熬夜晚的記憶,在副本詭域裏和它短暫相處的記憶,也讓她感到悲傷。
事實上,黑東西想讓她愛上它的意圖早就成功了。
之前薑遙因為驚悚世界,一直回避這個情感,但等一切塵埃落定,那些克製隱忍的情感如同洶湧海水般向她撲來,她越強迫自己不去想,但心裏越難過。
再次回想它在驚悚世界與她的相處,薑遙想起它對佛子戒無的態度,一向思考事情快速的她嚐到了後知後覺的滋味。
它會那般對戒無,是因為它喜歡她。
它在吃醋。
薑遙思及此,笑了笑,慢慢笑意再次變得苦澀起來。
太晚了。
她太晚想通這一點,太晚明白它的心意。
薑遙將腦袋埋進膝蓋裏,心髒、喉嚨、舌頭像是浸了黃連,苦到了極點。
不知過了多久,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她以為是隊友,拚命掩飾情緒帶來的異樣,抬起頭,卻看到一團黑霧凝聚成一隻小手輕拍著她。
黑霧見她抬頭看自己,霧氣繼續凝聚,變成一行起伏抖動的字。
【對不起】
【我想你】
黑霧跟著她離開了詭域,但怕她生氣,躲藏了起來。
它看她和隊友們在一起高興,心裏也感到高興。
黑霧了解主人,知道如果自己被她看見,下場肯定是被銷毀。
可是看到主人回到臥房,情緒漸漸降低,笑容都覆上了一層陰霾,身影孤零零的,它就沒忍住跑了出來,安慰她。
哪怕知道這次很有可能會是最後一次見麵,它也不願看著她這樣,就像以前,在那間屋子裏,她縮在角落裏,用自殘來驅散困意。
黑霧已經做好了被銷毀的準備,一抬頭看到主人彎著唇笑,那一雙眼睛卻是哭著的,霧氣抖了抖,忙凝聚成字。
【主人】
【請你摧毀我吧】
‘啪嗒’
一滴淚落在床墊上,浸染出水漬。
黑霧抖得更嚴重了。
以為是自己的出現造成的,轉身就要躲起來,但下一秒,它被薑遙抱在懷裏。
它聽著她輕聲說道。
“留在我身邊。”
黑霧被一句話驚得霧散,半天才重新凝聚。
隔著胸腔,它感受到了主人對它的感情。
那是和它戀慕不同的感情。
是愛。
男女之情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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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