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錢,裏麵有人,能進去麽?”
蘇筱箐說著,被白小錢拉進一間病房當中。
這是一間多人病房。
進去之後,還清醒著的病人,不約而同轉頭看向她們。
“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們了吧……”
蘇筱箐很抱歉地說。
“嗬嗬……沒什麽,現在的年輕人都忙,能抽空來看看病人已經很不容易了。”
左手邊第二個床位上麵是一個戴著眼鏡頭發花白的奶奶,她笑著對蘇筱箐說:
“你們是六號床病人的家屬吧?怎麽能這麽長時間都不來看一眼?
這幾天我看她心情似乎不太好,是不是鬧什麽矛盾了?
她畢竟是病人,要多體諒一下嘛。”
蘇筱箐轉頭看去,六號床就是右手邊最靠近門口的這個。
隻見上麵有一個人正在睡覺。
側睡在另外一邊,看不像長什麽樣子。
但從體格來看應該也是一個女性。
“啊這您誤會了……”
正當蘇筱箐要解釋的時候,白小錢拉了她的袖子一下。
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我們是來看人的。”
“可是這……”
蘇筱箐覺得十分尷尬。
“我誤會了?”
二號床位上的奶奶扶了扶眼鏡,覺得自己說話唐突有些不禮貌。
蘇筱箐隻能解釋,“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說,我們的確是來看她的,但不是家屬……”
“哦,原來是這樣……”
奶奶點點頭,“不過你們怎麽沒帶禮物?”
“啊這……”
梅開二度,蘇筱箐再度陷入尷尬當中。
“我們是從外地趕來的,還沒來得及買禮物呢。”
把規則都記在心裏白小錢笑著說道。
“啊,怪不得看你們兩個風塵仆仆的。”
二號床的奶奶點點頭,伸手從櫃子上拿過水杯,小口小口喝起來。
蘇筱箐暗暗鬆了一口氣,拉著白小錢坐到不遠處的椅子上。
低聲問道:“小錢,現在能告訴我為什麽突然折返回來還要躲在病房當中了麽?”
白小錢盡量表現得自然,蘇筱箐還是察覺到了蛛絲馬跡。
看出她是在‘躲’什麽。
白小錢想,要不要把一些事情告訴蘇筱箐?
畢竟這已經是蘇筱箐第三次在她的遊戲當中客串NPC。
要說兩人沒什麽奇奇怪怪的羈絆,或者說緣分,怎麽可能出現在自己的遊戲當中三次?
於是白小錢經過思索,告訴了蘇筱箐,關於遊戲的事情。
蘇筱箐微微張嘴,瞪大了眼睛。
然而就像是最開始在校園當中時,很快就理解了白小錢說的‘遊戲’是什麽。
正當她想問問白小錢,遊戲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卻被話語聲打斷。
“你們怎麽不和我說話?”
一道嗓音傳來,兩人轉頭看去。
原來是六號床位上的病人醒了過來。
隻見她留著亂糟糟的齊耳短發,身上穿著一件戴帽子的黑色衛衣。
眼睛周圍顏色發黑,就像是熬了幾天幾夜的樣子。
或者說她一直在清醒狀態。
蘇筱箐看了白小錢一眼。
白小錢微微搖頭,表示不能離開病房。
蘇筱箐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麵上浮現一絲微笑道:“因為你在休息,所以就沒有打擾你。”
“嗯,其實我沒有睡著。”
六號床位的女孩微微點頭,似乎是有些渴了,拿起了旁邊的礦泉水,擰開蓋子喝了口。
然後問道,“你們要喝水嗎?”
蘇筱箐擺擺手,“不用了,我們不渴。”
“嗯。”
女孩再度點點頭,把水放了回去。
白小錢一直在觀察著這些病人,試圖解讀出屬於這個病房的規則是什麽。
但可惜,接觸的時間太短,並沒有收集到什麽有用的信息。
“對了,我好像忘了你們叫什麽名字。”
女孩聲音平淡的說,就連眼瞳當中似乎都沒有什麽情緒。
通過卡在床尾的病曆卡可以知道,女孩叫做呂娜娜,十九歲。
住院的原因是‘疑似有輕度抑鬱症’。
加上對方似乎沒有認出自己兩個人,白小錢道:“娜娜,我是白小錢,這是蘇筱箐。
我們曾經在學校裏見過的呀。”
“嗯……對不起,我不記得了……”
女孩微微蹙眉,很是抱歉地說。
“而且我沒有告訴任何人,你們是怎麽知道,我在這裏住院的?”
白小錢很自然說,“我有一個同學在這裏當醫生,我曾經偶然間和他說起過你。
我這次來也是看病的,他看到了你的病例,和我說了。
所以我們兩個想著來看看你。”
白小錢撒起謊來,神情自然,旁邊的蘇筱箐掌心捏了一把汗。
她並沒有什麽社恐的情緒。
但這樣子和一個陌生人裝熟人。
真的做不來。
“你們也是H大學的嗎?抱歉,我記憶力不太好,真的不記得你們了,不過我還是很感謝你們拿來看我。”
呂娜娜說著,臉上終於有了些情緒,以至於氣色都活泛了幾分。
“沒錯,我們是h大學文學係三年級的。”
白小錢順著對方遞出來的信息繼續完善人設,同時因為對方病曆上那‘疑似抑鬱症’的描述,白小錢並沒有和對方深聊。
“其實我根本沒什麽事,隻是稍微感到有些壓力。
白學姐,蘇學姐。
你們已經看過我,時間也很晚了,快回去休息吧。”
呂娜娜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說道。
“沒關係的,我也在這裏看病,正好陪你聊聊天,免得你無聊。”
白小錢主動走過來坐到呂娜娜的床邊。
蘇筱箐也隻能壯著膽子,湊個熱鬧,坐到了另外一邊。
並且為了防止冷場。主動說道:“娜娜,我看你剛剛在喝涼水,不會胃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幫你去打一點熱水來?”
白小錢覺得還是找機會把遊戲規則詳細再說一遍比較好。
如今已是深夜,除了病房,外麵都不安全。
還好呂娜娜微微搖頭,“不用了。我其實不渴,但必須喝點水。”
白小錢腦子裏‘哢嚓’一聲,仿佛把呂娜娜剛剛說話的情景截斷了下來,在腦中形成一個短片回放。
“‘我其實不渴,但必須喝點水’”
白小錢下意識把這句話牢記了下來,這很有可能就是這個房間的規則。
當然,也有可能隻是呂娜娜的個人習慣,但一切顯得反常的東西,都必須當作線索記下來。
“今天查房醫生來得有些晚啊,都已經九點五十了。”
二號床的奶奶說道。
因為角度原因,白小錢這才看到,這個很愛說話的奶奶叫做周南樺。
“周奶奶還沒睡,是在等醫生來麽?”
她問。
“倒也不全是。”
周奶奶說著,喝了一口水。
不知道為什麽,蘇筱箐看到之後,也覺得有些口幹舌燥。
於是從包包裏取出水杯喝了一口。
“小錢,要喝水麽?”
蘇筱箐把水杯遞到白小錢麵前。
“不——”
白小錢話還沒出口,猛然蹙眉,嘴巴裏麵有點幹澀,似乎——
白小錢看向病房裏的其他人,他們幾乎人手一杯水。
“給我喝一點。”
謹慎起見,白小錢拿過杯子淺淺地抿了一口。
之後對蘇筱箐說:“省著點喝,夜晚還有很長時間。”
蘇筱箐接過水杯,輕輕點點頭。
她還不熟悉這個‘遊戲’白小錢說的,她最好遵守。
“哢擦——”
病房門從外麵打開,走進來一男一女兩個白大褂。
病人們立刻放下水杯,等待查房醫生的詢問。
兩個醫生顯得十分放鬆,就好像是晚飯之後串門一樣,首先去到門口左邊的一號床前。
個子稍高的男醫生,從床尾欄杆卡扣上取下一號床病人的病曆,與他手中的文件比對確認沒有差錯,笑著開口道:
“你的狀態恢複得不錯,明天就可以考慮辦理出院手續的了。”
“是嗎,這真是太好了,在這裏住的我身子骨都快要散架了。”
一號床的老人看上去有七十多歲了,頭上幾乎沒什麽頭發,聽到醫生這樣說,喜色溢於言表。
“嗯,其實你的身體素質比更年輕一些的人還要好,這才能夠恢複得如此迅速。
不過出院之後還是要多曬太陽,注意補鈣,這樣才能夠避免小磕碰造成骨折。”
“是,記住了,回去就喝大骨湯。”
“也不能喝太多,不然會升高尿酸。”
醫生語氣有些無奈。
喝骨頭湯補鈣的言論,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在大眾知識當中被證偽……
醫生又到了周奶奶跟前。
“周阿姨,和您說過了,雖然喝水對身體好,但也不能一直喝呀。”
女醫生走到另一邊,拿起周奶奶的杯子笑著說道。
“這不是渴了麽,真沒故意多喝水。”
周奶奶笑著說。
“嗯,喝水適量就好,在觀察幾天,也就可以出院了。”
男醫生在說話的期間看完了周奶奶的病曆,帶著微笑說道。
隻是愛喝水?
白小錢心道,如果周奶奶隻是愛喝水,其他人又是怎麽回事?
這一屋子病人,都愛喝水麽?
“呂娜娜。”
很快,兩位醫生來到了六號床位,這次還是女醫生負責查看病曆和詢問。
“你的症狀其實並不嚴重,或許遇到開心的事情就自己好了,所以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壓力。”
女醫生溫聲說道。
呂娜娜點點頭,“醫生,那我什麽時候能出院?”
“這就要看你骨骼愈合得怎麽樣了,不過也很快了,再等幾天,骨折的地方消腫了就能夠回家自行療養,到時候來醫院摘取骨釘就好。”
“明白了。”
呂娜娜點點頭。
“你們是?”
女醫生看向白小錢和蘇筱箐。
白小錢道:“我們是呂娜娜的同學,也在這裏求醫,知道她在這裏,過來看看她。”
“呂娜娜的同學?”
女醫生看向呂娜娜,“可是呂娜娜已經死去很久了,怎麽還會有同學活著?”
“什麽?”
蘇筱箐愣了一下,轉頭看向呂娜娜。
病**的呂娜娜,明明好端端地坐在那裏。
而且其他人怎麽好像習以為常?
死人?
白小錢悄悄從項鏈當中取出高能藥劑。
隨時準備帶蘇筱箐離開這間病房。
她覺得自己一開始就被一些表象誤導了關注點。
規則之中,病房之外更危險,但到了不得不離開這裏的時候,逃出去將會是唯一的選擇。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來這裏?”
女醫生追問道,看她那樣子,隻要回答得不對,就可以立即叫保安。
可是這座醫院當中,真的還有保安麽?
或者說,保安還是正常認知當中的那個‘保安’麽?
“同學,當然是同學……”
白小錢麵帶微笑地說。
蘇筱箐也感受到了氣氛不對勁,心跳不由得加速。
但不是因為害怕,反而在這種微微挑動神經的驚悚氛圍當中,隱隱地有些興奮,就像是將要挑戰新遊戲的孩子。
“她們的確是我的同學,隻是不在一屆。”
坐在**的呂娜娜眨了眨眼,緩緩說道。
“原來是這樣。”
女醫生點點頭,身上那股劍拔弩張的勢頭漸漸消失。
“你們不要影響病人休息,知道麽?”
女醫生說了句,和同事一起走了。
直到這時,呂娜娜忽然伸手,拉動簾子,隔開了其他病人的視線。
“你們兩個知道我已經死了,會不會感到害怕?”
她低聲說。
“這個……”
蘇筱箐正在想如何回答,盡管她其實不太在乎——
當然主要是讀書比較雜,人鬼戀的劇情,少說看過八百本。
主要是在考慮如何回答。
“生死重要麽?”
白小錢卻道,“人不管是高尚,卑鄙,抑或溫和、尖酸。
都隻是靈魂通過肉體在物理世界的表現,本質上,我們都隻是借宿在肉身當中。”
所以死了和活著有什麽區別?
“可是死了,就沒有家人了。”
呂娜娜苦笑道。
“可是,沒有人能夠永生。”
白小錢道。
“但是……他們從來沒有來看過我……”
呂娜娜忽然捂臉哭泣。
這間病房當中的燈光忽然開始閃爍。
沒有風,簾子卻瘋狂舞動。
簾子撩開的間隙,其他病人直勾勾地盯著白小錢和蘇筱箐。
他們的麵龐在閃爍的燈光之下忽明忽暗,一股怪異的氛圍,將她們籠罩。
“題點似乎就是娜娜……”
蘇筱箐小聲說道,她是閱本無數,經驗豐富的老司機。
雖然都是紙上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