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貓子的笑聲
接到二舅要結婚的消息時我嚇了一跳,因為我二舅三年前就死了。
在電話裏我問這是怎麽回事,我爹就喊開了:“喜事!你立刻給我滾回來!”
於是我趕緊向公司請了假,抱著一腦袋官司連夜坐上了回家的火車。下了火車,又馬不停蹄的換了汽車,最後又搭了老鄉的三蹦子,這一趟折騰下來三天時間就過去了。
我二舅是個名人,可謂十裏八鄉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因為二舅的死因總是人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趣事。關於我二舅的死有很多版本,其中有一個版本是這樣的:
三年前的一個雨天,三十八歲的馬有糧在喝了半斤二鍋頭後,就溜達到了村裏學校的牆外,老光棍兒馬有糧站在牆外就聽到了牆裏邊傳來了女人拉屎撒尿的聲音。於是他就撅起屁股,欲火熊熊地將頭從屎尿槽子裏探了進了,然後……然後就不慎一頭栽了下去,被濺了滿屁股屎尿的女老師“嗷”的一聲從地上躥了起來,立刻驚動了整個學校……當人們將馬有糧拔蘿卜似的從屎尿槽子裏拔出來的時候,可憐我那打了半輩子光棍兒的二舅馬有糧已經一命嗚呼了。
當然這隻是眾多版本之一,但無論是哪一個本版,我親愛的二舅是掉進女廁所淹死的這一點卻是毋庸置疑的。
就在我想的出神的時候,駕駛著三蹦子的老鄉突然轉過臉來對我說:“小老弟,五裏村馬上就到了。”
看著不遠處安靜而熟悉的村子,我竟然有一種重回故裏的感覺。
下了車,我忙從口袋裏掏出一包未開封的黃鶴樓,說:“大叔,謝謝你啊。”老鄉也不跟我客氣,露出滿口黃牙衝我一笑就把煙收了起來。
回到家,我爹正蹲在門口的台階上抽煙,從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心情不錯。
“兒啊,你可算回來了。”我爹笑盈盈地應了上來,順手把我的背包接個過去。
“爹啊,到底是咋回事?”我迫不及待的問。
我爹喜笑顏開的說:“你姥爺要給你那臭名昭著的二舅辦個陰婚。”
俗話說:“窮山僻壤,怪事多”。在我們這山溝溝裏就有結陰婚這種舊習俗。
所謂陰婚也叫鬼婚,最早在先秦時期就已流傳開來的。陰婚顧名思義就是將已亡的未婚男女結為婚配。但陰婚與人世間的正常婚姻意義卻有不同。父母哀痛亡者魂孤,為他們締結幽契,可以使這些未婚已亡人在另一個世界裏琴瑟和諧,同穴而安。還有就是死者沒有婚配就死亡的,在生人看來,死後無伴,當是很可憐的。最著名的例子就是曹操的愛子曹衝,13歲就死了,曹操將他和甄氏之女合葬,配為陰婚。
其實,在我接到二舅要結婚的消息時我已經猜出了八九分。可再次得到證實我還是吃了一驚,因為要辦陰婚那可需要一筆不小的費用。而且姥爺家的情況我清楚,家裏窮的連個老鼠都沒有,偶爾有老鼠去他家也餓得直掉眼淚。
“這可需要一大筆錢,我姥爺家哪來那麽多錢?”我不解的問。
我爹略顯激動的說:“你姥爺家發財了!發橫財了!一下子就有了三百多萬哩!你姥爺家有個青花瓷的壇子你還記得不?就是用來醃鹹菜疙瘩的那個瓷壇子!這壇子是個古董,被人花三百多萬給買走了。你姥爺家現在是鹹魚翻身,立刻成了土財主。”
聽了我爹的話我也暗暗咂舌。不過轉念一想,這橫財如果早來三年,我可憐的二舅也就不至於淹死在女廁所了。這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我姥爺家有錢,你激動個什麽勁兒?又不是你的錢。”我說。
“傻兒子,你咋不明白呢。你姥爺不是沒孫子嘛。”我爹邊說邊搓手,就好像這錢有他一份似的。
“不是還有我大舅呢,我大舅還可以繼續生兒子。”我提醒他說。
我爹就鄙夷的一笑,往地上吐了口濃痰,說:“他要是能生兒子早生了,還至於生五個丫頭片子?”
確實,我大舅自從結婚到現在就沒閑著,可以說一直都在忙著生兒子,可天不遂人願一連生了來弟,盼弟,念弟,招弟,續弟五個女孩兒。可憐我舅媽簡直成了老馬家的生育機器,才四十出頭卻像糠了心的蘿卜,變成了個幹巴老太太。
吃晚飯的時候,我爹不停的嘮叨,讓我飯後去姥爺家走一趟,我知道這是我爹讓我去獻殷勤,雖然心裏就有些抵觸,但想到小時候自己每次去姥爺家,他都會偷偷地塞雞蛋給我的往事心裏就釋然了許多。
“武正去哪了?讓他和我一起去。”這時我突然想了我弟弟。
“好幾天都沒見他人影了,況且你姥爺也煩他,你還是自己去吧。”說著我爹就遞過來一個手電筒。
“你得好好管管他了,在這麽下去武正就完了。”帶著對武正的不滿,我推上自行車就準備出門。
我爹歎了口氣,一副無能為力得樣子,說:“咱們這個家終究還得靠你啊,如果爹做了什麽讓你難堪的事你可不能記恨爹啊。”
平時我爹對我說話都是呼來喝去的,現在突然說出這樣的話,讓我渾身感到不自在。我忙抬起頭,想從他的眼中看出一些端倪,但是他立刻將頭低了下去,不在看我。
“爹,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路上不好走多注意點。”我爹忙說。
我應了一聲,騎上自行車出了家門。
我姥爺家住六裏村與我們五裏村相鄰。如果步行隻需要走過一條幹涸的河道就能到六裏村,騎自行車雖然省力,卻要多走二十多分鍾的路程。如果不是我連續趕了三天的路,身體疲軟我肯定會選擇步行。
出了村子就是一條崎嶇不平的山路,雖然我極力小心但自行車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還是“叮鈴當啷”直響,堅硬的座椅頻繁而劇烈的撞擊著我的屁股,直讓我有種莫名的衝動。
我隻好抬起屁股,微弓著身子,像個大蝦一樣騎著自行車前行,同時後悔不該騎自行車出來。
不知什麽時候天起霧了,白蒙蒙地霧氣和夜色混在一起顯得飄渺而神秘。除了身下的自行車還在痛苦的“呐喊”外,四周一片寂靜,靜得讓人害怕。 [^妙~筆~閣*]
突然,身後傳來了陣陣地怪叫聲:嗷咕兒……咕嗷兒……
是夜貓子(貓頭鷹)的叫聲,這聲音和我以前聽過的叫聲不同,這聲音不但起伏有度而且又長又響。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夜貓子笑?
嗷咕兒……咕嗷兒……
在我們這山溝裏流傳著一種說法:不怕夜貓子叫,就怕夜貓子笑。如果夜貓子笑,就意味著要死人了。轉而我又想了二舅的事情,心裏就突突直跳,頭皮也一陣一陣的發麻。
我腳下不由自主的加了力量,拚命的蹬著自行車。可是那可惡的夜貓子好像故意和我較勁,催命一樣緊緊跟在我的身後。
轉過一個路口,那毛骨悚然的笑聲終於消失了。同時六裏村也出現在了眼前,零星的燈光在霧氣蒙蒙地夜色裏若隱若現。我長出一口氣,抬手擦了把頭上的汗。
沒想到就在我抬手擦汗的時候,前麵突然出現了一個黑影迎麵向我飛來,我下意識的把頭一偏,那黑東西就從我耳邊“嗷咕兒”一聲飛了過去。驚慌之餘自行車軋在了石頭上“咯噔”一聲把我整個人都顛了起來,我暗叫一聲不好,然後連人帶車就翻進了溝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