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是哆嗦著走回來的,推開屋子的門後,屋內空****的,透進月光,風從門口吹進來,撩動床的帷幔,淩雲下意識地走到圓木桌前,拿起一杯已經涼透的水,咕嚕喝了下去,冰涼的感覺從胸膛裏流過,迅速傳遍全身。

那晚伏魔殿恐怖的景象,電光火石般地從腦中閃過,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劃過心髒,絲絲的涼意直透脊髓。

淩雲走到床前,仰了身子,倒在**,門外的風吹進來,寒意陣陣,讓他的頭腦無比地清醒,想起剛才和蕭玉的場景。

“你怎麽能暈過去了呢?”蕭玉的聲音似乎含有惋惜之意,“如果你沒暈過去,就知道到底怎麽回事了,弄得我怪害怕的。”

“我退得太急,撞在門上了,可不是我暈過去的。”淩雲辯解道。

“會不會是你做夢了?”蕭玉的大眼睛認真地看著淩雲,睫毛一顫一顫,疑惑地問道。

“絕不會,我的後腦勺撞得生疼。”淩雲隱隱覺得後腦勺依舊在疼,伸手去揉了揉。

“你確定你的頭是撞在門上的,那你的角度也太奇怪了,倒像是彎著後腦勺碰上去的。”蕭玉看著淩雲揉著的地方,位於後腦勺的下方,不由疑問。

門外一陣突然凜冽的寒風吹進來,淩雲不由打了一個冷戰,月光灑在地上,冰冷如霜。

淩雲起身走到門前,關上門,風迅速消失了,屋內似乎暖和了許多。

“倒像是彎著後腦勺碰上去的。”淩雲疑竇叢生,仿佛突然靈光一現,喃喃道:“倒像是彎著後腦勺碰上去的。”

若是按照受傷的角度碰上去,自己一定有感覺,彎的角度,似乎有些難以承受。

倒像是彎著後腦勺碰上去的。

淩雲一愣,忽然道:“除非,有人打了自己一悶棍。”

也就是說,那些都是裝神弄鬼。

淩雲想到那個雨夜蹲在樹下的黑影,每當自己轉過一個回廊,便恰好看見那黑影轉過另一個回廊,淩雲透過窗子照進來的微弱月光,看著喝光的水杯,喃喃道:“那個黑衣人是誰呢?”

門外的風聲似乎更大了,嗚嗚地掠過空曠的庭院,穿過那棵葉子枯黃的樹,向更遙遠更深暗的夜空吹去。

翌日,天空出奇地高,太陽照下來的光芒似乎沒有溫暖,帶著鞭長莫及的疑惑,灰蒙蒙的。

秋風卷過庭院裏那棵樹的枯葉,兩三片葉子被吹離枝條,孤單地打了幾個圈,落在淩雲的手裏,淩雲苦笑了一聲,在心裏道:“秋天來得這麽快,自己十八歲的日子快要過去了。”

劉師兄從庭院外沿著風小的牆邊走過來,走到淩雲跟前,朝淩雲一笑,道:“淩雲兄弟,掌門要見你,大概要過問你的事了。”

淩雲點了點頭,道:“我知道這事遲早要來,走吧。”

劉師兄嗬嗬一笑,道:“既然你準備好了,那我就帶你去。”

劉師兄轉過身,從風小的牆邊沿來路走過去,身影看來似乎有些單薄。

淩雲把手中枯黃的落葉攥緊,碎在手裏,攤開,碎葉很快被風吹得消散。

淩雲嘴角動了動,不知是不是苦澀,很快朝劉師兄的背影追上去了。

巨大的帷幔從三皇殿的上空垂落,一座龐大的道士塑像在殿中肅然而立,氣勢威嚴,令人不敢舉目而視,塑像下的絳紅供桌上,嫋嫋的香煙從拳頭大的鼎裏潺潺地散開,說不出的慵懶姿態,仿佛一個靜靜畫眉的美貌女子,對著銅鏡,看著虛幻的影子入了神。

淩雲進來的時候,看到一個白灰相間衣賞的道士背對著自己,身子堅定,袍袖垂落,手裏正拿著一炷香,向一尊拳頭大的鼎裏插去。

淩雲見劉師兄恭敬地立在一旁,隻覺大殿安靜的很,自己大馬金刀地站在當地,實在不妥,正要向邊裏挪步過去,那個道士已經轉過身來。

不知為什麽,淩雲不敢抬高頭去看,隻是眼角的視線撇到那道士一撮白花花的胡子,梳理有致,衣服也幹淨的像是新換的一樣,看來是蕭正天蕭掌門了,仿佛有一股不可輕視的氣勢從頭頂壓下裏,淩雲不敢喘氣,幾乎屏息凝神了。

許久,蕭正天開口道:“須知,這就是從鷺江邊的村子就出來的那個年輕人嗎?”

劉師兄,名字叫劉須知,所以掌門人這樣稱呼他。

劉師兄恭敬回道:“是。”

蕭正天轉過視線,細細打量了一下淩雲,見淩雲神情已經穩定,體質也已經恢複,輕輕地點點頭,道:“孩子,你知道你暈過去之前發什麽事了嗎?”

淩雲心裏一窒,這我怎麽知道,很長一段時間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但轉念想到蕭玉說的話,沉默了片刻,隨即哽咽道:“我叫淩雲,當日我看到一群人衝進來,拿著刀亂砍,好多人都被砍傷了,我害怕極了,向遠處跑,結果一回頭撞在一根柱子上,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蕭正天微微點了點頭,向劉須知問道:“須知,是這樣嗎?”

劉須知愣了一愣,似乎走了神,忽然反應過來,道:“是,是。”

蕭正天對劉須知的走神似乎有些慍怒,但臉上仍舊是不怒而威的架勢,道:“你在想什麽?”

劉須知一怔,隨即道:“弟子聽淩雲兄弟所言,忽然想起當日所見慘象,心中起了惻隱之心,一時沒回過神來。”

蕭正天神色緩和了些,但語氣卻變的沉重,道:“朔風國是我們蜀山所在之國,危難之事,我們不能坐視不管,見死不救,這一點,你做的很對,既然這少年是你先發現救回來的,那就由你照管,作為俗家弟子,暫時安置,到他日在山下謀個好差事,送下山去吧。”

劉師兄微微一怔,隨即道:“弟子謹遵師命。”

淩雲也不知該說什麽,跟劉須知走下殿去了,走出殿門的時候,淩雲回頭向殿裏看去,蕭正天已經不在大殿內了。

夜晚,天卻黑的一塌糊塗,什麽也瞧不見,風聲依舊呼嘯,一陣一陣嗚咽而去,吵的人睡不安穩。

淩雲在桌前點了燈,趴在桌子上,盯著燈芯安穩燃燒的火焰,兩眼愣愣的出神。

蕭玉會不會來呢?

前日晚間從伏魔殿回

來的路上,蕭玉指著假山的背後,說有什麽事,寫了紙條,藏在假山背後的一塊空穴內,淩雲今日便在假山的背後,一處空穴內,壓了一條晚上來此的紙條,想到那座假山是斬月冒死來見酒鬼師父的地方,想到新月為救酒鬼師父死在天地極法之下,淩雲就覺一陣傷感,不過那個空穴果真是隱秘所在,不容易被揭穿發現。

燈芯的火焰一如既往地安穩下去,仿佛把時間拉長,淩雲的眼皮有些打架,上眼皮不時青睞下眼皮。

終於,有人輕輕敲了敲門。

淩雲迅速打了一個機靈,從昏昏欲睡的狀態醒來,走到門前,打開門,蕭玉正俏生生地站在門前,臉頰白皙而光滑,眼睛裏有淚,估計是風吹的。

淩雲輕聲問道:“沒人發現吧。”

蕭玉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朝屋內指了指,示意進來說。

淩雲說好,忽然看著寒風掠過的天空,臉色變了變,巨大的陰影遮住了半張臉。

蕭玉本想進去,可淩雲橫在門前,像是呆住了,問道:“怎麽了?”

淩雲喃喃了一身,忽然一把把蕭玉拉近了屋子,迅速關上了門。

屋外傳來一陣更鼓聲,淩雲喃喃的時候,看到琉璃風燈的光線,在黑夜裏一晃一晃。

淩雲把蕭玉拉到桌前坐下,給燈填了鬆脂,見火勢旺了起來,看著蕭玉大大的眼睛,輕聲責備道:“你怎麽才來。”

蕭玉道:“花境師父今天非要給大家講什麽故事,我一句沒聽進去,但又走不開,所以才來的晚了。”

淩雲指著自己的眼睛,道:“原來是這樣,我都等到燈油燒盡了,眼睛都熊成煙囪了,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蕭玉撇了撇嘴,眼裏是淚水,委屈道:“我還不是冒著風寒天氣來了。”

淩雲看到蕭玉被風吹得流眼淚,心裏一澀,忽然笑道:“好了,我看看,你的眼睛,怎麽被風哥哥給欺負成這樣了。”

蕭玉輕輕賠了一聲,伸手搭在淩雲的肩上,眼神純淨,道:“傻小子,你有沒有想我?”

淩雲看著蕭玉的瞳孔,隻覺香氣陣陣,道:“怎麽沒有,我想你,眼睛都成灰了,你呢?有沒有想我。”

淩雲說著,捏了捏蕭玉雪白的臉蛋,他忽然覺得這種感覺真是快樂地很,隻想蕭玉一輩子這樣賴著自己。

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開始接受前天晚上的不適感了啦,淩雲也想不通,也不願再想。

蕭玉道:“我當然想你了,擔心你又被什麽道士給拖到伏魔殿嚇著了,哎,對了,你剛才看見什麽臉色變得那麽奇怪?”

淩雲忽然想起剛才開門時,透過窗戶和門照出來的微光,看到夜空裏一個白影子低低地飛過,道:“我看見了。。。”

蕭玉奇怪道:“什麽?”

淩雲壓低了聲音,周圍的黑暗似乎突然籠罩了過來,淩雲低聲道:“我看見了,一隻,鴿子。”

我看見了,一隻,鴿子。

蜀山派,有誰會養鴿子呢?

而且,還是半夜裏,飛出去的鴿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