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是大朵大朵滾滾而過的鉛灰色的雲,雲朵下麵是烏黑色的沉沉的海水。

從海水的盡頭被風攜卷而來的潮水,帶著濃重的腥鹹的氣息,拍打在暗黑色的礁石上,瞬間擊打出渾濁的泡沫,四散而開,鋪滿天空,仿佛被突然擠走了空氣,潮濕撲麵而來,鑽進全身每一處細小的毛孔,潤濕肌膚。

一串孤零零的腳印從海岸的盡頭孤獨地延伸過來,到了一處巨大的礁石之前,停了下來。

那巨大的礁石前站著一個纖美清麗的身影,在暗黑的天色下發出溫柔的橘黃色的光芒,光芒清澈,整個人在夜色下看來幾乎透明一般。

海風吹過她的麵龐,烏黑而幹淨的秀發飄飛起來,單薄的輕紗仿佛一隻鳥,展開來一副美麗的翅膀。

那女子靜靜地看著那塊巨大的礁石,礁石上是用血紅色淩厲地寫著“三生海”三個字,女子的神思仿佛遠去一般,瞳孔裏是大海澎湃的影子和礁石張狂的姿態,但卻呈現出一副無比寧靜的感覺,像是一條緩緩流動的小溪。

天空和大地仿佛也因此安靜下來,所有的喧囂仿佛一瞬間遠去了。

那女子放佛很累很累一般地笑了笑,隻有柔弱的笑容,沒有絲毫的笑聲,女子輕輕張開嘴唇,像是吐氣一般吐出一句話來,那句話雖然很微弱,卻像是突然炸開的一個驚雷,那女子道:“為什麽可以好好活著的人,卻偏偏要來送死呢?”

為什麽可以好好活著的人,卻偏偏要來送死呢?

這一句話很快被海風吹散,像清晨的霧氣一般,眨眼間散去,宛如一個剛剛打過招呼的陌生人,突然走進人海裏,再也找不回來。

“你是誰?”一個聲音從那女子的身後斷冰切雪般地傳來,語氣中含著質問。

那女子轉過身去,看到一個女孩子,一身單薄的紫色紗衣,一道白色的抹胸之上露出部分白雪般的胸脯,一雙白藕般的胳膊伸出來,腰肢纖細如柳枝,微微輕纏,腳下一雙白色的長靴子,白色的長靴子往上則是一雙光滑而修長的美腿,白皙的肌膚讓人心生驚詫,到大腿上被紗裙擋住,截然而止,正是司徒雪兒。

那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司徒雪兒,眼睛裏流露出水一般的光澤,帶著無限的嬌媚,忽然微微一笑,道:“原來是司徒小姐。”

司徒雪兒的眼睛裏是疑惑的表情,愣了一下,問道:“你認識我,你是誰?”

那女子向前走了兩步,姿態嫵媚動人,像是春天的楊柳,卻又找不出一絲讓人討厭的感覺來,那女子沒有回答司徒雪兒的問題,卻問道:“司徒小姐怎麽走出靈力結界了,我聽說司徒小姐和父親鬧不和,發誓永不出來的,卻不知怎麽又出來了。”

司徒雪兒看著那女子的笑容,知道那女子必然知道自己為何出來,定然是個厲害人物,當下心裏做了戒備,隻怕那女子臉上笑著,下一刻卻用靈力殺了自己。

那女子見司徒雪兒緊張起來,忽然一笑,道:“你不用害怕,也不用緊張,我是絕不會傷害你的。”

司徒雪兒心中的戒備卻又更深了。

那女子淡然一笑,道:“你知道當日在靈氣結界裏,為何淩雲能殺了霸獅嗎?”

司徒雪兒心中一緊,原來這女子什麽都知道,想必淩雲給自己洗腳的事,這女子也一定瞧見了,想到這兒,臉上一紅,臉頰不由火辣辣地疼,為了緩解尷尬,隻好舒了口氣,低聲道:“用我的斷魂刃。”

那女子輕輕一笑,笑聲仿佛噴出的一口氣,帶著很曖昧的味道,看著司徒雪兒,眼睛裏大有高估了司徒雪兒的意思。

司徒雪兒識破那女子的心理,可是不知該說什麽,或者不想承認什麽,轉過視線看了看那三生海之礁石。

那女子注意到司徒雪兒的表情,稍微猶疑了一下,說道:“司徒小姐,你不會真的認為你的斷魂刃有那麽強大吧。”

司徒雪兒當時也懷疑過,以淩雲突然爆發的魂力,加上斷魂刃,是絕不可能把一隻成年的具有高級靈力的霸獅給打死的,甚至連靠近霸獅的機會都是很難的,但自己的心思全在兒女之情上,這念頭也是一閃而過,現在想來,的確很奇怪,那麽強大凶悍的霸獅怎麽可能會被淩雲近身,而且還被斷魂刃刺到心髒上。

司徒雪兒心裏的疑問很快表現在臉上,疑惑的目光沒有絲毫猶豫地向那女子看去,心裏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那就是這個女子進入靈氣結界了。

靈氣結界必須有人用靈力打開,方可容另一人進入,可是一個孤身女子,怎麽能進入靈氣結界呢?

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有人幫她,還有一種是她靈力必然十分厲害。

那女子看破司徒雪兒的心思,卻仍然問了出來,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怎麽進入靈氣結界的?還有在誰的幫助下?”

司徒雪兒知道搖頭無濟於事,而且自己也很想知道,咬了咬嘴唇,點了點頭,輕輕地“恩”了一聲。

那女子嫣然一笑,笑容仿佛霧氣般讓人看不透徹,那女子突然安靜下來,兩隻眼睛盯著司徒雪兒,放出水一般的光澤來,一字一字地說道:“如果我告訴你,我是一個人,至始至終都是一個人,你相信嗎?”

至始至終都是一個人,你相信嗎?

仿佛一個炸雷在腦海裏轟然炸響,世界歸於一片混沌,所有的聲音突然消失殆盡,不留絲毫痕跡,哪怕是短短的延續,但下一刻,卻像是複蘇一般,植物迅速地破土而出,河流突然漫上地麵,山川拔地而起,雲層飛上天際。

腦海裏由混沌變得無比地清明。

司徒雪兒看著那女子,像是看著一個極其可怕的人物,瞳孔裏有皺縮起來的光線,愣了一愣,司徒雪兒問道:“你會殺了我嗎?”

帶著無限悲戚和絕望的聲音,淩雲,是不是我和你,隻能這個樣子,有緣無分呢?

那女子看著司徒雪兒惹人可憐的樣子,忽然笑出聲來,道:“我嚇著你了嗎?”

司徒雪兒抬起頭來,愕然地看著那女子淡淡地宛如海棠花般美好的微笑。

那女子走了兩步,裝過身去,留下一個背影,看著浮動著大片鉛灰色雲朵的天空,道:“不知司徒小姐聽說過影衛嗎?”

司徒雪兒吃了一驚,眼睛都驚奇地跳出來了,道:“影衛?”

那女子淡色的輕紗在風中飄動,仿佛一陣雲煙,那女子的背影竟也顯的分外寂寞,讓人的心不由地一痛。

那女子繼續道:“你知道你的父親,也有一個影衛嗎?”

司徒雪兒道:“我的父親?”

那女子點點頭,長長歎了一口氣,聲音裏像是含了淚水,道:“影衛生來為保護主人,除了主人,其他人幾乎從沒有見過他們,影衛就像主人的影子,隻能在陰影之中,暗無天日般的黑暗。”

司徒雪兒咬了咬牙,試探性地問道:“你不會是我父親的影衛吧?”

那女子沉默著不說話,海風吹散她的頭發,飄散開來,一點一點地擴散著悲傷的力度。

許久,那女子終於轉過頭來,臉上雖笑著,可是卻已是兩道淚痕。

司徒雪兒不知該說什麽,隻是看著那女子,想到自己和淩雲的愛情,如果自己隻能像影子一般的存在,甚至會被他忽略,也不知道會有多難過,隻覺悲傷從胸腔裏擴散出來,像溪水一般地流淌開來。

那女子整理了一下情緒,恢複了滿是殺氣的狀態,道:“我來時為了調查一件事的。”

司徒雪兒看著那女子,道:“你會告訴我嗎?”司徒雪兒覺得自己問的魯莽,連忙加了一句,道:“我該怎麽稱呼你?”

那女子道:“稱呼不稱呼的,不知道也罷,我們以後也許再也沒有見麵的機會,至於什麽事,我可以告訴你,因為我想要問你幾個問題。”

司徒雪兒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道:“你說吧。”

那女子道:“你怎麽認識那個人的?”

司徒雪兒疑惑地看了一眼那女子,臉頰突然變的緋紅,想到和淩雲相遇的情景,眼睛裏大有“你不是早就知道了”的意味。

那女子顯然明白過來司徒雪兒誤解了自己的意思,連忙改口道:“我是說你來這兒要找的人。”

司徒雪兒愕然地看了一眼那女子,臉頰羞得更紅了,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緒,道:“我還以為我父親要你來調查我的私事呢。”

那女子尷尬地一笑,表明自己說話歧義了。

司徒雪兒會意,跳過這個話題,但對這個問題明顯有些驚訝,道:“你不知道嗎?他說他叫斯達夫,是我們門派“暗流星”的一個殺手。”

那女子皺了皺眉,陷入了思索,頓了一頓,抬起頭看著司徒雪兒,道:“他騙了你,我們門派沒有‘暗流星’這樣一個組織。”

他騙了你,我們門派沒有“暗流星這樣的一個組織。”

天地仿佛突然翻了過來,司徒雪兒感覺有些眩暈,伸出手撫了撫太陽穴。

原來從一開始,你就在騙我。

一直以來,你就是一個陌生人。

而我卻為了你的安危,來這兒找你。

你到底是誰,為何要用這麽卑劣的手段來騙我。

海風吹來,帶著的水分似乎都是冰粒一般,速度很快,劈頭蓋臉地砸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