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萬劫回廊,宛如千年之前初始形成時一般地寂寞和幽深。

死一般的寂靜裏,是幽靈般飄**的短木板相撞聲,這清脆的撞擊聲,悠悠飄飄,空靈而唯美,載著寫在上麵的美好祈望,飄**著,一縷一縷,吹上幽暗的天空。

那些在黑暗裏生長的葉子,催發著深入脊髓的寂寞,攀爬上消瘦的枝條,散放出詭異的氣息。

散魂樹壯碩的樹幹,沉著而穩重,紮根於土壤深處的根係,宛如千千萬萬柔軟的觸角,拚盡心力,吸收著來自不遠處噴湧而出的泉水。

那一泓泉眼,湧出的水,落在地上,就已經消失的一幹二淨,仿佛成了一個幻像。

幽幽的呢喃聲,從遙遠的深不見底的地方,斷斷續續地,梵音般地回響著。

一切,寂靜地讓人發瘋。

忽然,呢喃的聲音突然消失了,腐敗的土壤亮起來一縷縷明亮的白晝般的光芒。

光芒匯聚成一個五芒星,一動不動,宛如印記般地烙印在土地上。

白晝般的光芒照亮了巨大的參天如雲的散魂樹,光芒暗下去的一刹那,散魂樹頂一個幽靈般的白色影子,突然閃了一閃。

終於,隨著一聲低低的歎息,那影子到了樹下的土地上。

那個白色的幽靈般的影子,是一個女子,白色的秀發宛如月光般從玲瓏的身體上傾瀉而下,似長長的禮裙,拖了一地,高貴和典雅的氣質,不禁讓人窒息。

隻是那晶瑩的瞳孔裏,似乎有漫長的等待的跡象,消瘦的麵龐,讓人聯想到“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的句子來。

那女子靜靜地看著那印記在地上宛如白晝般的五芒星,眼神裏燒出火一般的欲望,望眼欲穿,千年守候,終於盼到此刻,激動的心情讓單薄的好像一陣風就能刮跑的身體開始微微地顫動。

“你真的要回來了嗎?祭魔。”

低低的聲音,掩蓋不了內心深處的澎湃。

南音,祭魔的妻子,也是塵世間最美麗最善良的女子,從祭魔被鎮壓在萬劫回廊五芒星之下,便日夜守候在散魂樹旁,整日以淚洗麵,回憶過往美好而快樂的日子,因為長久的等待和思念,原本如夜般黑的秀發,漸漸發白,這漫長的等待和守候持續了整整一千年。

五芒星的光芒,又亮了一些,四周的黑暗,迅速地向後退縮了一下。

五芒星開始微微的鬆動,這號稱牢不可破的符咒,是不是要被打破了呢?

祭魔,是不是要逃出生天?

朔風國,玉樹城,城北街頭。

大群的人聚集在一起,圍著街邊一處地方,喧囂聲,議論聲,不絕於耳。

一個放在車上的生了鏽的鐵籠子裏,拴著一個蓬頭垢麵的女子,那女子將頭低低地埋在膝蓋裏,一句話也不說,沉默著。

甚至沒有眼淚的聲音。

“這個女子可是妖孽,居然殺了自己待嫁的老公,現在遊行示眾。”一個穿著印記有“官”字衣服的肥頭大臉的差使,大大咧咧地朝四周吆喝。

周圍

的男子指指點點。

“你說這小妞,吃了雄心豹子膽了,怎麽能殺老公。”

“呸,爺就是再窩囊,也不會被一個臭女人給結果了。”

“我看,這女人,挺柔弱的,不像能殺死一個男人的樣子。”

“哎,這位小哥,你這麽說可就沒見識了,這女人要是狠起心來,那可是了不得的。”

“艾瑤瑤,這位小兄弟,你倒是聽得挺多的。”

“那是,不瞞你說,我家院子曾租給一個書生住過,那書生愛上一個風塵女子,結果後來高中,看不上那女子,哄騙那女子裝棺材裏給埋了,結果那女子福大命大逃出來了,後來那書生在半夜莫名其妙死了,連頭都沒有了,照我看,一定是被那女子給殺了。”

那女子聽到這個,忽然抬頭看了說話的幾人一眼,眼淚汪汪,從蓬亂的頭發下顯出楚楚可憐的目光。

單薄的模樣,讓眾人不由生惻隱之心。

這樣的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怎麽會殺了人了?

“世道難說,世道難說啊。”一個挑柴的中年男子,皺了皺眉,轉身走了。

議論聲隨之符合。

“我要她。”一個堅定的聲音,突然喊出口。

鐵籠中的少女也吃了一驚,抬頭向聲音發出的方向搜索開去。

眾人也向向聲音所來方向看去,隻見一個年輕氣盛的男子,大概二十來歲,劍眉星目,輪廓宛如刀刻般分明,一身華麗的銀白滾邊長袍,氣定神閑,眸子裏折射出不符合年齡的老成目光。

這是和愛上唐老爺子的女兒唐瑾玲,並和唐老爺子在紫苑樓對峙的傅少爺。

剛才他走入人群中的時候,大家就對他頗為注視,沒想到後來竟有如此石破天驚的一句。

“傅少爺。”那肥頭大耳的官差立馬見風使舵地逢迎上去。

“我要這女子。”傅少爺收了手中的扇子,語氣宛如磐石般的堅定。

“那送傅少爺你的府上去?”官差說道。

“嗯,麻煩你了。”傅少爺雖然如此說,但臉上卻仍然是一副高貴的氣息。

傅少爺頓了一頓,想說什麽,卻沒有說,轉身走了。

隻是在想說卻沒說的那一刹那,他的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困頓在鐵籠中的少女。

那一眼深深的目光,滲透進困頓在鐵籠子女子的眼中,那些長久不見陽光的地方,忽然笑了笑。

那女子抬頭看向天空,隻見天空的盡頭,有一縷白雲,絲絲縷縷,優哉遊哉地飄**著。

這樣的好日子,究竟還能持續多久呢?

肥頭大耳的官差大大咧咧地走進一個小巷,走進小巷的一刹那,他特意回頭看了一眼四周。

“你交代我的事,我都辦好了。”官差對透明的空氣說道。

噗地一聲,空氣中忽然裂開一道明亮的口子,緊接著,緩緩浮現出一個妖媚的女子。

那女子轉過轉角,走到還在找人的官差身後,輕輕地拍了拍官差的肩膀。

官差轉過身來,

看著那女子,那女子的一顰一笑,都仿佛要把人的魂魄給勾了去。

“你做的很好。”那女子從左邊繡著一座高樓的衣袖裏伸出一雙白皙而光滑的手,手指尖捏著一個鼓鼓的錢袋,“這是給你的。”

那肥頭大二的官差頓時紅了眼,接過錢袋,拉開錢袋帶子,就往裏看去。

突然,驚喜的目光在一刹那就凝固住了,仿佛一個玻璃珠子,突然失去了光彩。

錢袋子掉在地上,一顆顆明亮的珠子滾動出來,在地上滾了幾圈,終於停住,珠子裏,是一滴滴冒著的鮮血。

那官差抬眼,看向那妖媚的女子,那女子在笑,笑容裏綻放出一座小巧玲瓏的樓閣,仿佛很遙遠,又仿佛在眼前,甚至有一層淡淡的霧,和一縷縷沁人心脾的香味。

官差看著那女子衣袖下手指尖有什麽在噴湧而出,而自己卻怎麽也動不了。

“你是”

那官差還沒說完,身體突然被舉了起來,懸浮在半空,扭曲在一起,整個人像衣服和被單子一樣被卷了起來,隨著空氣的晃動,一些在官差的瞳孔深處遊走的白點,突然消失了,一刹那,官差宛如一團揉亂了的紙被硬生生的塞進了空氣中一道明亮的口子之中。

沒有一絲一毫的喘息和呻吟。

“你猜的不錯,我就是幻冥樓的人,”那妖媚的女子,眉毛挑了挑,手指尖的靈力漸漸的熄滅,“可是,你知道的太多了。”

風再度吹來的時候,那女子已經消失在空氣中。

掉在地上的珠子,在那女子消失的一瞬間,突然也消失了。

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一隻貓喵地叫了一聲,從小巷的屋簷上奔過去了。

“這是誰?”傅府的管家是一位很老的老人,老的大家認為他連一個人的人名都記不住了。

可是,這個老人,卻會把每一筆賬都算的清清楚楚,連一兩紫晶石都不會差。

這個老人,有個奇怪的名字,叫做算子。

此刻他正摸著下巴下的白色根係胡須,看著車籠子裏的女子,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細縫,那條細縫裏,射出精明的目光。

“傅爺讓買回來的。”一個推車的夥計說道。

“那你把她安排到客房裏去吧。”算子搖了搖頭,隨即一怔,看著那女子擦肩而過的身影,突然想起了什麽,喊住了夥計,對旁邊一個信任的人說道,“叫女婢給她好好洗個澡,換一身好衣服,送到少爺的臥室裏去。”

“啊。”旁邊的那個值得算子信任的人是算子從深山裏撿回來的,喚做果果,果果一隻在深山裏劈柴,果果的爹死了,算子給了果果賣身葬父的安葬費,把果果留在了身邊。

“不要有什麽懷疑的,我知道怎麽做,有些事,從來不會虧本的。”算子長久地看著果果,老謀深算的眼神裏,透漏出一種與往日不同的神情,甚至有一絲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到底什麽事不會虧本呢?果果低頭去做事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想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