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囚樹
“一月九號啊,怎麽了?”江文沒有疑遲,脫口回答,還歪頭打量著我,伸手想摸摸我的額頭。
“姐你怎麽今天老問些傻問題了?不會是昨晚做噩夢,睡傻了吧?”見我躲開他的手,江文繼續嘟囔著。
但我卻看到他當時雙眸裏一閃而過的奇異色彩,以及此刻店裏唯三的活人投來的灼熱視線。
我率先看向了妞妞,懵懂張著大眼睛,濕漉漉的神色讓她看起來更加無辜,長長的頭發順著披散著,似乎非常好奇我與其他人的對話。
發覺我看她,妞妞對我露出個靦腆的微笑,隨後視線轉給了她的母親陳露,一溜煙繞過大半個貨架跑到陳露身邊,緊緊抓住了陳露的手。
“媽媽。”妞妞清脆的喊了一聲,仰頭看著陳露。
看著女童蹦跳著跑走,那渾身輕盈的樣子總給我一種妞妞隨時要飛走的感覺,我收回了思緒,看向還站在櫃台邊的趙錢喜。
錢喜的裝束與以前一致,唯一的區別就是今天她將馬尾辮改成了丸子頭,個頭不小的發包垂在腦後,看著有點別扭。
“吃過中飯了嗎,錢喜?今天好像不太一樣啊…發型都換了?”我將趙錢喜上下打量了一下,隨口說了句,從櫃台筆筒裏抽出刀片彎腰開箱。
趙錢喜就站在邊上,一雙小白鞋從我眼前掠過,而後她的聲音就從我頭頂傳來,有掩不住的興奮,“江姐,你聽說了嗎?常德大學最近要舉辦校慶了,到時候你記得來啊!我幫你提前訂好攤位了,絕對的風水寶地!”
我被她這話說的一愣,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錢喜在說什麽,抬頭卻看到她笑的張揚肆意的表情,莫名覺得心底暖意。
“哦…這麽快又要校慶了?這次又要一直麻煩你了,去年也是你幫我占了攤位、還一直忙前忙後的…這、這真是,這樣吧…今晚一起吃頓飯?”將玩偶抱出,看了看店裏的人,突然就說了那句話。
實際當我站起身時發現店裏的氣氛非常安靜,每一個人看似在不同的位置做不同的事情,但是偏偏都安靜的沒有發聲,直到我說完。
“行啊姐!看來今天我既不用辛苦下廚、還可以狠狠犒勞一下我的胃嘛!哎,你是不知道這些時間來吃你燒得…誒!”江文誇張的拍手稱好,將手機放在褲子口袋,撩了一下自己的紅發。
陳露卻是招手將之前又亂跑的妞妞叫回身邊,看著我抱歉的說:“妞妞自此生病之後啊,有些嚇到了…其實私底下她特別惦記你這個大姐姐的。不然今晚我請客吧,我已經打算在文德市久住了。以後還得…請你多照顧照顧我們母女了。”
趙錢喜稍微看了看,連忙擺手,麥色肌膚都因為激動染上紅暈,“哎呀江姐你怎麽這麽客氣!不用啦,我先繼續上班去了,拜拜!”
話音都沒完,人就已經推門走了。
似乎是霧和雪都散了,陽光雖然躲著,門外卻亮堂了許多,趙錢喜跨上摩托車就衝離了我的視線。
我還想再挽留一下,手正要拉上門把,視線卻突然被吸引。
兩雙白色的鞋子被門玻璃的反光印著,江文與陳露的聲音也一左一右響起,與先前一樣,語氣焦灼,江文的手又想拉住我。
“姐你去哪兒?讓趙錢喜走吧,反正晚上我們陪你吃!大不了下次她再來,我一定幫你攔住她!”
“江青,你快來看看妞妞?她怎麽了?”
妞妞在我身後哼唧著,我心頭有些抽痛,正要放開門把手扭頭,可是忽然覺得不對勁,腦中一瞬間閃過非常多的畫麵。
從玻璃反光中清晰看到妞妞的影像也在我身側,就站在陳露的右手邊,一頭長發無風自動,黑亮的頭發上夾了一塊紅色的發飾。
觀察似乎很久,實際不過眨眼,在察覺到江文的手就要拍到我的肩膀時,我立即推開大門跑了出去!
“嘻嘻…”
有聲陰冷的笑躥進耳孔了,癢的不行,奔跑間我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果然發現原先是我店門的地方變成了一堵牆。
漆白的牆上凸出了四五個人臉,似乎在其中劇烈掙紮過一番,最終因無法掙脫牆壁的束縛而露出痛苦表情。
我跑出來後,外麵的場景也變了。
原本滿地積雪的路麵變成綿軟的泥土草叢,會有斑斕的蝴蝶從遠處振翅翩然,當我再轉身觀望四周時,那堵牆、那條來時的青石地麵與磚瓦全消失了。
我就知道自己沒有出去,先前進店時江文的神色還有話都帶著違和感,後來又和陳露如此親近。
尤其每次當我想出門時,那焦急阻攔的態度!
對了。
“古鏡…”我下意識拍了拍褲子口袋,因為外套已經拉在‘店裏’,鏡子後來被我放在了枕頭下。
暖暖的風吹拂在臉上,還有一股醉人的花香,如今我身處一片廣袤無垠的草原,四周光亮如常,可天空之中卻根本沒有太陽。
王德林當時在店裏所說的‘異界’之說,我眼下恐怕不信也要信了,除了曾夢入古鏡,我從未有過如此清晰的痛感和精神。
也不知先前是哪裏撞到,我的右腳腕自此我停下腳步開始就痛的不行。
看了看四周似乎也沒什麽危險,我就一屁股原地坐下,好在泥土肥沃綿軟,沒震到我的腳。
“這到底是什麽地方…我該怎麽出去?”一邊揉腳,我一邊繼續眺望遠方。
不知道是不是盯著一個地方太久了,我似乎看到我正前方出現一個細長的黑點,然後逐漸的拉伸變寬。
等到我意識到不對勁時,那個黑點已經長成一棵參天的大樹,離我僅幾步的距離。
濃鬱的花香從樹冠間飄下,微風浮動間讓枝葉互相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而在樹根部分有一片反光。
未知代表危險,可我的身體卻不聽使喚,站起、一步步靠近。
而枝葉的摩擦似乎更加瘋狂了些,似乎在興奮又或者是在害怕什麽,幾步的路讓我覺得如同一世紀。
一麵巴掌大的銅黃古鏡,被深深嵌在樹根處,幾乎要融為一體。
與此同時,這株需幾人環抱的大樹渾身一顫,一抹豔紅的色澤由遠及近眨眼間。
風愈發大,而樹葉與紅裙一絲動**都沒有。